几人的面色同时变得非常精彩。 武攸宁指着狄云的鼻子骂道:“淫僧,早晚有你该死的一天,我看周兴比你强个一万倍,到时候这公主府是谁做主还不一定呢!” 周兴正要开口,武攸宁突然转过身来,拍着他的肩膀说道:“你也不要怕……嗝,驸马早晚要……了结了他,淫僧一死,你就……嗝,好了……” 驸马,早晚,了结了他? 武攸宁一把拿过周兴手里的东西:“咦,这又是什么?你又来给他送酒送菜,你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,他……配么!” 白若和张昌宗对视一眼,彼此心知肚明,这件旧案,只怕又要有新的推断了: 武攸宁这句话里透露出几个信息: 第一,太平要藏着怀义和尚,不能给高宗和当时还是天后的女皇看见; 第二,薛绍早有心思要除掉薛怀义; 第三,怀义和尚经常折辱周兴,周兴还要好酒好菜地伺候他。 武攸宁晃到狄云面前,推了他一把,狄云一个踉跄。 武攸宁一脸痞气:“你跑啊,你怎么不跑了,我他娘让你狂,趁着这个好日子,拿你的血添点红!” 说着就要一掌劈下去,狄云吓得面无人色,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—— 昌宗面上冷冷的,一把将武攸宁的胳膊架住:“武攸宁,我不是早就让你动手了么,为什么他现在还活着?” 白若瞬间反应过来了:他在扮演薛绍!可是他怎么知道薛绍说没说过这样的话,万一…… 只见武攸宁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:“驸马爷!我……我动手的时候,被殿下看见了……之后,就再没找到过机会……” 昌宗沉吟了一下,神情莫测:“哦?不是你动的手,那他是怎么死的?” 狄云这次反应很快,立马趴下装死。 武攸宁激动地手舞足蹈:“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!那天,那天殿下让我守住公主府,尤其是要把那秃驴看住,可是当天事情太多了,也不知怎么的,就让他给跑出来了,在前厅还当着众位宾客大闹了一场,周……周大人!” 周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,被吓了一跳,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两下。 武攸宁大声道:“当天你也看见了!淫僧还在大堂上当着众人的面打你骂你,说你屡试不第,永无出头之日,你怎么会忘了呢!” 周兴神色僵硬地说道:“我没有忘。” 武攸宁道:“后来,后来……他突然就发了疯,魔怔了一样地往外跑,口里不住念叨着救我救我,大伙儿都当他是喝醉了,我派了两个人跟着追他,但一出府门就被人群冲散了……等再见着的时候,他已经在城根底下被人捅成筛子了……驸马爷,不是属下做的……属下要杀,也不会给您添这样的麻烦……” 这个描述给公主大婚当天的事添加了许多细节,白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呼之欲出了,却总是抓不住思路。 白若突然走出了阴影,让灯笼的光清清楚楚地打在自己脸上:“武攸宁。” 武攸宁见她站在张昌宗身边,本就黏糊成一团的脑子里更加确信这就是公主和驸马本人,浑然忘了自己的亲弟弟才是现在的驸马爷。 白若下颔微抬:“我让你守着怀义和尚,说没说过让你杀了他?” 武攸宁颓然道:“没有……可是驸马爷……” 白若笑了两声:“这是公主府,还是驸马府?” 武攸宁的神色委顿了下来:“是,臣错了,驸马爷安排臣下在大婚前将他处理掉,偏偏殿下你又要护着他……属下实在不知,该如何处理……” 突然之间,他神色一厉:“殿下,若是按照臣自己的意思,这种败类,实在不该苟活,他活着,对大家都没好处……看在殿下的面子上,我给他一个痛快!” 霎时间,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,武攸宁出手如电地将他逼开,直奔地上的狄云而去,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,狄云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。 叶南还在外面,武攸暨又是军将出身,说起功夫,不知差出兄长几个档次,能出手的就唯有—— 昌宗一咬牙,抬掌劈了过去,武攸宁不得已反手应对,白若飞速地将狄云拖到一边顺气。 狄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刚刚缓过来,嗓子嘶哑得很:“三日之内,张昌宗居然连着动了两次手……快把我上次给你的药拿出来!” 说话间,昌宗已经脱身,一掌劈在武攸宁的后颈,武攸宁砰地一声砸在地上,武攸暨立马赶了过去,白若则窜到昌宗身边,不动声色地支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。 白若拿出小玉瓶,倒出两粒褐色的丹药放在他手心。 昌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把药送进口中。 武攸宁被这一砸,终于清明了些:“白……白老弟……我怎么……等等,你手里那是什么!” 白若拿起瓶子晃了晃,没好气道:“治病的药!醉鬼!” 武攸暨上下查看了一遍,发现张昌宗下手很有保留,只受了些皮肉伤,无奈道:“哥,别闹了。” 武攸宁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一眼:“弟啊……我们武家,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怂货?” 他似乎瘫软得一点劲儿也没有了,嘴里碎碎地念叨着些听不清楚的东西,武攸暨闻言,动作一僵,却没有发怒,只是平静地问道: “二位还有什么要问的么?没有的话,我找个地方带他休息。” 昌宗抬手示意自便,一手看似轻飘飘地搭在白若身上,实则是要在她的辅助下才能勉力站着。 叶南终于带着人闯了进来,昌宗示意他带狄云去休息。狄云临被架走之前,给白若递了个眼神。 白若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示意收到。 昌宗没理会他二人,自己的身体,自己最知道。他微微笑着朝周兴伸出手:“周大人,见笑了,请跟我来吧,有些事,还得请大人给我解惑。”
第二十二章 ◎“十八年前”◎
第十八章 “十八年前” 周兴脸上神色变幻,最后定格成一片尴尬难堪:“六郎,对不住,本来是要给你送些‘特产’来的,不想被武驸马看见了,这……” 昌宗温和地笑道:“既然大人已经要和我坐在一条船上了,这事自然不劳大人操心,交给我就是了。” “那就好那就好,”周兴笑呵呵地说道:“只是不知,这武家兄弟怎么跑这来了?这不是打扰六郎休息吗!” “周大人,”昌宗打断道:“你确定要让本官跟你在这里吹风?” 周兴赶忙摆手道:“哎呦哎呦,您看看,我都老糊涂了,快快快,外边冷,我扶大人进去。” 白若不动声色地一挡:“您放心,有我呢。” 周兴笑呵呵地撒开了手:“这位姑娘果然是个细心周到的,怪不得来大人和六郎都喜欢你喜欢得紧呢。” 白若听得一愣,周兴这是在试图加强张昌宗对自己的戒心?他图什么啊? 昌宗道:“是,就连公主殿下也夸她体贴。” 太平这尊大佛一出,周兴再不说话了。 昌宗突然回身,屋里的灯光将他的眉眼映得分外生动:“周大人,若只是为了送东西,只怕你不会亲自来,是不是……来大人那边有动作了?” 周兴的脸色僵硬了起来:“六郎果真聪慧。” 昌宗轻笑着摆了摆手:“进来说吧。” 周兴看着白若,脚下只是不动。 她毕竟是跟着来俊臣进入到这个圈子里来的,就和周兴一样,不论最后走到了什么位置,这个烙印永远不会被洗掉。 而眼下他们要谈论的事,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听。 昌宗叹了一声:“好罢,你在院外等着,不传你就别进来。” 几句话的功夫里,张昌宗已然有了些力气,白若瞧着他不像是会马上昏倒的样子,转身就要出去。 “等等。” 眉目绝美的男人柔和了表情,递来一件外袍:“冷,穿上。” 凉凉的晚风拂过她的发梢,她看着他,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。 昌宗没再说什么,在她面前关上了门。 ----- 白若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出神,万年的事情了结以后,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妙都城呢? 她告诉来俊臣要救陛下的时候,来俊臣一笑置之,只当是句搪塞的玩笑话,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有多认真—— 这是祖父给她下达的任务,要相信他的判断,照做就是了,虽然她根本找不到方向;更未曾看出陛下会有什么危险。 正思虑间,头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啁啾声。 她抬头一看,果然又看见了那只百灵,浅棕色的身体,脚上系着红绳,就在主房之上飞来飞去。 她吹了声口哨,鸟儿似乎听懂了,在她头顶绕了两圈,确认没有危险,落到了她的手上。 离近了看,越发觉得这小家伙非常可爱,正歪着头打量她,漆黑的小眼睛转来转去。 白若往下一瞟,在它腿上发现了一个传信用的竹筒,伸手想要摘下来。 然而就在碰到的一瞬间,百灵一下子飞开了,不满地叫了几声,又落到了房檐上。 这只鸟,不是找她的。 白若的额眉头又皱了起来,正思考着,主屋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。昌宗没有出来送,周兴自己走了出来。 周兴看着她,笑了笑,就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渡口上遇到的人别无二致:“小若姑娘,从前是本官小看了你。” 白若福了福身:“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?我脑子笨,听不懂的。” 周兴压低了声音笑道:“我在六郎面前提了几次,说你到底是从来俊臣处出身的,留在身边不妥当。他居然全当没听见。” 白若略带疑惑地看着他。 周兴似笑非笑:“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,他还挺信任你的。” 白若直觉感到他话里有话,却总差了那么一点品不出来,要问的时候,周兴已经走出门去了。 昌宗在屋里唤她。 房门点了火盆,温暖得不像话,她脱掉外袍挂好,非常自如地坐在了他书桌的侧面:“怎么样,谈出什么了?” 昌宗笑了笑,用茶盖拨着浮起来的茶叶:“先说说你的想法吧,十八年前的凶手,依你看,到底是谁?” 白若沉吟了一下,谨慎地说道:“薛绍。” 昌宗笑了起来:“说说看。” 白若道:“既然已经确定了薛怀义死于毒杀,那么无论如何,大婚当天赶来凑热闹的来大人和王夫人都不会是凶手,就算捅他的一刀有加速作用,这件事也不该算在他们头上。” 昌宗点点头,示意继续。 白若道:“整合一下我们现在已经拥有的信息——涉案几人对薛怀义的态度:薛绍,视之为人生污点,已经决定要在大婚前除掉他;周兴,一直受到薛怀义的欺辱,听武攸暨的意思,还隐隐有被薛怀义压了一头的态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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