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爹爹……”他斟酌了一下词句:“其实爹有个兄长,大了我不少岁,几乎是拉扯我长大了。” 胡满是个独生女,打小最想要的便是兄弟姐妹:“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伯伯?他也和爹一样在朝中做事么?” 胡如:“……算是吧,你祖父祖母去的早,当时为了养我,大伯就去了一个大户人家做……门客。” 胡满歪头。 胡如:“就是帮人家打架的。” 胡满点头:“真棒!大伯很厉害么!他在哪里?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?” 胡如:“……他去世了。” 胡满抱住他的大腿,将小脸贴上去:“不要伤心。” 胡如:“……” 胡如:“你大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,眼下也算是应了报应……如果有一天爹不给皇帝做事了,咱家也住不上这么大的宅子了……” “不怕。”胡满仰起小脸打断他:“爹爹还有阿满呢!” 胡如心头满满的幸福感动还没来得及浮到脸上,月亮门里便窜出另一个小厮,野狗一般飞跑到跟前,脚下一滑险些要倒,气喘吁吁地将一封信笺恭敬地举过头顶: “六……六……” 一旁侍立的小厮:“行了行了马屁少拍,快说正事!” 地上的小厮百忙之中翻了他一个白眼:“是……呼,是六爷的信!” 胡如不轻不重地斥了声没规矩,心里有些抖,面上却十分镇定地接过信拆开。 脸色先是缓和了些,看到最后,又猛然沉了下去。 沉默良久。 小厮:“……老爷?” 胡如沉着脸:“去叫夫人收拾收拾小姐的东西,我送她出去住几天。” 胡夫人没问去什么地方,也没问去多久,只嘱咐了一两句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云云就放人走了,只是看向自家老爷的眼神有些莫测。 胡如也没说什么,转身抱着孩子就走,连个丫鬟也没给带,门口的马已经备好了,骑上去一路疾驰向西,一开始两边还是热闹繁华的喧闹都市,越往后,就越成了高门深墙。 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得哒哒响,商贩在这里几乎绝了迹,这里明明安静的很,还有些从枝子长满了花,从墙里伸出来,却让人忍不住屏息。 阿满在他怀里,小小声地问道:“这里就是皇宫么?” “算是吧。”胡如严肃道:“一会儿不管见了什么,不许摸,不许要,知道么?” 胡满两眼放光:“有好玩的?” 胡如:“……罢了,你只要不乱说话就好。” 胡满:“哇,漂亮姐姐!” 胡如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,却只看见了繁盛花木中的一处角门,那里拦着小小一道木扉,毫无防备的样子,似乎在邀请人进去观赏美丽的园子。 这便是城西控鹤府的角门了,谁若觉得这里毫无防备,谁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。 胡如在闺女头上按了一把:“咱们到了,绕一圈从正门进去,不许乱跑,啧,爹说话听见了没有?” 阿满胡乱点了个头。 门童早早地就等在了大门边上,谦谨恭顺,笑容可人,接过马缰,弯腰行了一礼,往大门里面一请,示意主人正在里面等候。 胡满虽然只有五岁,却一早就随母亲参与各家夫人举办的大大小小的宴会,这长欢城的青年才俊几乎见了个遍,却觉得他们加起来也统统不如眼前这个门童。 可这也只不过是控鹤府的一个门童罢了,里间的各色美人几乎从没在世上露过面,站在一块更不知是何等风景。 胡如看着自己闺女发光的眼睛,觉得有点发愁。 门扉从两边打开,一个长了公子模样却自称是小厮的人迎了他们进去。 胡满一路上胡满撒泼打滚,硬是牵着人家的手走了一路; 胡如老父亲有点恼,却不好在这院子里喧哗,只得作罢,转而不动神色地观察起四周来—— 一路上满是曲亭回廊,弯弯绕绕,步步盛景,亭台楼阁错落其间,每一处都自成天地。 若非要做个形容,不是仙人洞府,便是妖精幻景。 因为看似仙气缭绕,内里却七拐八拐地藏着无数个看不见的心思,这宅子与它那笑面的主人简直如出一辙。 小厮将他们迎到了一处竹林,阳光从竹子的间隙挤出来,在石板路上投射出点点的光斑; 竹间有条小路,仅容一人通行,那路在竹子的遮挡下转了个弯,看不见通向何处。 胡如:“这边是你家六爷会客的地方?” 小厮点头道:“是,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。” 这些个大人物,多多少少有些臭毛病,胡如也没计较,抱着胡满就往里走,竹林清风吹得人十分舒服,不由自主就让人放慢了脚步,大约过了盏茶功夫,眼前出现了一处红墙—— 鲜红色,映着翠竹真是说不出的风雅好看。 红墙上立着一扇木门,有点矮小,要微微弯身才能通过。 门后豁然开朗。 🔒第七十五章 ◎“咱们来交换人质”◎ 门后豁然开朗。 与竹林的秀致不同, 门后是一座飞檐大殿,两边用游廊连着两座偏殿,也是一般风格; 中间的空地大到可以供百十来人同时练武, 四角镇着吉祥瑞兽的石像,金瓦红柱, 本该鲜亮无比,却硬生生被大殿紧闭的大门映出一种严肃沉闷来。 “哇——” 胡满不用自主地赞叹了一声, 眼睛睁的老大,似乎想说点什么形容一下檐角坐着的那人, 但临到头来, 却又什么都说不出。 别说是只有五岁的阿满, 大多数人第一眼见到张昌宗,都会有种穷尽古今辞藻也无法形容的感觉。 一个人怎么能美得超脱世相呢? 眼下, 这个人穿着一身绯红的官袍,像是刚从宫里回来还没有换下。 他正坐在大殿最高处,一腿曲起, 一腿平放, 后背靠在飞檐上, 饶有兴味地看着大殿另一侧, 虽然逆光看不清面容, 却依然让人震撼于眼前的景象。 胡如想去捂闺女的嘴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。 胡满:“漂亮姐姐!” 胡如:“……” 他女儿把张昌宗认成了女人, 还大声地喊出来了?! 胡如:被刽子手砍头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样的姿势会好看一点? 高高在上的六爷似乎是刚刚发现了这对父女, 坐着朝胡如递了个拱手礼, 伸手朝下面的大殿一指。 胡如赶忙还礼, 牵着拉不住的胡满推开了大殿的门, 却发现大殿里什么都没有, 与其说是个殿,倒更像是个有门的牌楼,殿的另一侧种着层层的花木。 外围竹荫处处,在空场地上被暴晒的烦躁登时为之一空—— 小花园里走出一个少女,额上汗涔涔的,满头青丝在头顶束成一个可爱的鬏鬏,用一根明黄色的发带拉住,在身后随着走动飘飘荡荡。 女孩十六七岁的模样,一双圆圆的杏眼笑起来有点弯,肤色白皙,面容红润,唇角微微上挑,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也自带三分笑意。 胡如一见了这人,第一反应是—— 奇了,控鹤府居然还有母的活物! 第二反应是—— 呀,我家阿满长大了,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。 胡满像个小炮弹一样嗖地一下冲过去,自来熟地在自己头发后面一捋,抓着一条一样的带子举高高给她看,带着十二万分期待问道: “你看!我们长得好像喔!你是不是我姐姐?” 少女低头笑了一下,蹲下身道:“不是呢,我可和家里人滴血认亲过,绝对不是你姐。” “这样啊,”胡满的失望只持续了一瞬间,随即又高兴道:“那也没有关系呀,我真喜欢你,可以在你家住么?” 少女有些诧异:“你说这里?” 胡满大力点头。 胡如咳了一声,一把将自家不知死活的小崽拉回来:“白侍郎……不,应该叫白副监了,我家阿满不懂事,您别跟小孩子计较。” 白若起身,不对着小孩子,她那点耐心就跑没了,唇角的弧度一收,平添三分冷漠: “什么副监不副监,听着别扭,您叫我小若便是了。张昌宗在里面,大人进去吧。” 当今世上,还有几人敢全名全姓地称呼张六爷的大名?可见两人关系匪浅。 胡如打了个哈哈:“好,好,只是刚才还看见六爷在上面赏……呃,晒太阳,这么快就下来了?” 白若没再回答,只是弯身向胡满问道:“胡大人有正事,你要不要跟我去玩一会?” 胡如眉头蹙起,胡满却满脸喜色:“好呀!” 白若朝胡如点了个头,牵着胡满往侧殿走去,照顾着她人小腿短,走的很慢。胡如并没有马上就走,还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。 胡满:“姐姐,里面这么凉快,你为什么一身汗?刚才晒了太阳么?” 白若:“是有人在教我……练武。” 胡满:“武是什么?” 白若:“嗯,这个东西。”她琢磨了一下,用尽可能好理解的方式说道:“是一种学了可以欺负人的东西。” 胡满啊了一声:“那阿满不要学的。” 少女似乎是笑了一下:“可是学了也可以不受欺负。” 胡满:“为什么大家总是要欺负来欺负去?” 白若:“长大了就是这样的。” 阿满人太小了,她听不懂这句平淡回答里的意味。 胡如却为这句话沉默了一下。 张六爷叫他带着女儿过来的用意,他现在明白了: 这位小若,眼下名义上归自己管,手头要处理的事又是凶险万分,胡如是个老油条,在长欢这口大油锅里滚了这么些年,滑不留手,真要出了点什么事,推下面人出去顶缸是再正常不过的。 但是这小若公子,是个宝贝。 所以,六爷就把他的宝贝闺女也攥在手里,大家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 ………………… 六爷果真已经“落地”了。 胡如进去的时候,他正坐在一张小方桌前,动作自然地收拾着眼前用过的茶具,似乎并不觉得以他的身份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妥。 他抬眼对着胡如礼貌地笑了一下:“胡大人坐,地方远,下人得等会儿才能奉茶过来。” 胡如道了句无妨,规矩地在他对面落座,开门见山道:“下官不宜在控鹤府多坐,六爷有什么吩咐请直说。” 昌宗似笑非笑:“怎么,大人嫌本府这地方腌臜?” 胡如:“不敢不敢不敢,这是怎么说的?下官有几个胆子敢生这样的心思?” 昌宗:“那便好,毕竟令爱还要在这里住一阵。” 胡如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,闻言也没有怒,甚至有些平静地说道:“那是阿满的荣幸,别给六爷添麻烦就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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