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清认认真真地回答道:“晚上进宫,他在骨头边,一个人,不说话。” “……” 白若第一反应是:他八成要拿自己的失踪做文章,所以在凤阳阁想对策。 可是眼下胡如入狱,宫中出现血案,控鹤府的副监和太医院的院首同时失踪,他应该忙得团团转才是,怎么还有闲工夫坐着? 想不通,不会是又憋着什么厉害的招数等着她吧! 不行,得去看看! 她站直了身体:“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宫?” 晋清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:“昨天晚上……我!功夫好!” 白若心思一动:“你进去的时候,有没有人辅助你?我的意思是说,如果只有你一个人,能混得进去么?” 晋清:“没问题!”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是夜。 一高一矮两位小公公手提灯盏,出现在了宫中禁地之侧。 稍矮的那位公公手里握着张巾帛,无言地仰头看着个高的那个。 “小清。”她叹了口气:“你不是说没人帮你进来么,地图又是哪里来的?” 晋清挠了挠头,不解:“自己来,没有人。” 是啊,自己进来的—— 但衣服,地图,掩护,全是偷天堂一手操办的。 可是进都进来了,还能怎么办? “张昌宗在里面?” 晋清点头,却没有跟上白若走进去的脚步。 白若回头看他。 晋清:“有个人,暗处,很厉害。” 是张昌宗的暗卫叶南。 叶南手下有分寸,除非大奸大恶,从不犯人命官司,让晋清在外面应对完全没问题。 白若低声道:“你拦着他就是了,不要伤人,也别弄出太大动静,明白么?” 晋清大力点头。 白若再一次走近了这座阴殿: 晚上的凤阳阁完全失去了白天那种温馨的感觉,随着夜风翻飞的符纸,廊下轻轻响动的风铃,还有风穿过窗纸发出的呜呜声,让整座阴宅看起来如同地狱入口。 然而白若八风不动,连个畏惧的表情都欠奉—— 张昌宗又没在眼前,害怕给谁看? 直到快要进入内殿的时候,她突然微微俯身,将灯提得离自己更近了些,神情畏缩,一副怕得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:“有……有人么?” 里间亮起一盏灯火,就在婴棺之后,分外诡异。 里面有人。 她手里的灯啪啦一声掉在地上,腿一软,直接坐在了原地。 白若脸上的易容说不上多高明,但绝对是一点看不出本尊的样子了,嗓子也用了药,听起来略微有些沙哑,一天之后就会恢复。 “我……我,我不怕你!” 宫中的巡夜太监发现禁地大门开了,会进来查看异状也不算特别离谱的事情,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揭穿。 唯一值得担心的,就是里面的人不是张昌宗…… 灯灭了。 在黑暗的掩护下,白若悄无声息地站起身,对着婴棺小幅度地拜了拜。 她神情镇定无比,声音却还是瑟索的:“谁在里面!” 没有得到回应,她又问了一遍,这次还逼真地带上了哭腔:“里面是谁!” 脚下一步没停,悄悄绕过了婴棺—— 殿中白骨森森,亮着的是一支烛火,角落里锁链依然,可是这里空无一人。 那灯又是谁点起来的? 她察觉到不妙,险险要踏进殿门的脚步又收回来了。 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“咔哒”声响。 白若猛地回身—— 本该在门里的张昌宗此刻就在门口,俊美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妖异,诡异的美,却越发勾人心神。 他抬起眼,眸光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:“我明白了。” 白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暴露了,只好接着演:“小的胆子不大,您可别吓我!这是明白什么啦?” 张昌宗却只是看着她,眼中的珍重和温柔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。 除了他家不聪明的若若,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凤阳阁啊…… 不过时局如此,她要演,就哄着她演吧,还能有什么办法? “你是值夜的公公?” 猛点头。 昌宗看着她暗自松口气的样子简直忍不住要笑:“你随我来。” 昌宗将她领到室外,绕着内殿转了一圈,最终停在了殿侧:“你看看这里。” 漆红柱,木棱窗,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。 昌宗:“公公有所不知,释家的喜乐阵讲究的是圆融贯通,也就是说,阵眼周边必须有七条通路——如果大殿是阵眼的话,那么现在这个构造里,刚刚好只有六条路。” 虽然有些质疑张昌宗为什么要对一个值夜太监说这些,但白若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走了一下:“大人的意思是,这里便是第七条通路?” 昌宗:“凤阳阁曾经经过一次大修。” 是啊,在公主夭折之后,吉宅变阴宅,可不就是要大修么……等等! 如果女皇修宅子的目的并不是用婴棺养气,而是要掩盖当年她杀子的事实呢?! 昌宗再一次开了口:“如果这里曾经是一条走廊的话……” 他带着她走近窗户,一掌用力,窗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,带起无数灰尘,白若后颈一凉,下意识就想往他怀里躲。 真相和命运一样,来临时总是让人感到惴惴不安。 窗棱落下,里面散落着摔进室内的白骨,以及——挂满纱幔的床铺。 如果这里有条走廊,那一定是侍奉起居的大丫鬟使用的通道,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当年的内室。 走廊的另一边又连着哪里呢? 白若闭上了眼睛—— 是平子救她离开的那条路,不算隐蔽,却能非常巧妙地绕过其他人的目光。 女皇为了上位,亲手杀子,又在孩子死后,用生死阵将婴尸镇在这里养气运; 可如果,在孩子出生的那天,真正的公主就已经被送走了呢? 地下的公主是谁—— 婴棺里不得安息的,又是谁呢…… 🔒第八十三章 ◎“我本不想在今日杀你”◎ 两人对着满室扬起的灰尘, 久久无语。 白若叹了口气:“什么时候认出我的?” 张昌宗没说话,脚下挪动一步,站到了屋檐下。 白若:“怎么都逃不脱你的眼。眼下京中不太平, 我留着这条命还有用,你应该明白我退到暗处才是最好的选择, 大家各有各的不得已,你就……” “我很开心。”张昌宗微垂着头打断了她, 他一半脸在阴影中,一半脸在月光里, 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 白若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什么?” 张昌宗:“你还活着, 我很开心。” 这下白若也说不出话了。 她有一万个问题想要质问, 临到头来,却发现以两人的关系, 一个也问不出口。 千言万语,脱出口变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:“活人都没把我怎样,一堆骨头又怎么压得死?” 他抬起手, 似乎是想碰碰她, 却终究放下。 “走吧。” 白若没动:“晋清还在外面, 我自己离开。” 昌宗也没坚持:“叶南认得你, 不会为难他。” 白若点了个头, 要从平子那条路出去,昌宗在她身后说道:“你谁都不要相信。” 普普通通一句话, 和温情半点不沾边, 白若的鼻子却唰一下就酸了, 她没回身: “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?难道你也信不得?” “这是……自然。” 白若前脚刚刚踏出小门, 就见红墙外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丢了什么东西下来, “砰”的一声, 听着都疼。 一身小太监服饰的晋清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窜起来,还要挣扎着往墙上那人身上扑,被白若大步走上去拦下。 白若向着站在墙头的人影点了点头。 虽然看不清,但白若知道那是叶南,万年城的交情转眼便散,张昌宗敌友未定,他手下的叶南自然也不能与她有什么交往了。 叶南沉默片刻,轻轻点头,消失在夜色里。 “姐!让我……” 白若一把捂住少年的嘴:“先离开这。” 晋清支吾两声,示意自己不会乱跑,白若手一松,他立马说道:“他打我!” 白若:“……” 白若:“我可能没法让他跟你道歉,我们先……” 晋清使劲摇头,转身对着墙壁直跺脚,然后嗖一下转了回来:“他带我见……人!” 难道这么一会儿工夫,叶南还领着小清去了别的地方?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,晋清比比划划地解释道:“这里!” 白若:“在宫里?你们说了些什么?”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,以小清的沟通能力,别说是交谈,想自我表达都费力。 晋清眉头一扬:“他不能说话!” 白若心里一沉:“那地方安全么?你还能找到么?” 两盏茶的功夫,白若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不能说话了。 因为他死了。 地面上喷溅的血迹干涸成紫色,死法一目了然——被人干净利落地抹了喉咙,又被大力一刀劈断颈骨。 在朝中做了这么些时候的官,白若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宫中凶案的尸体会被留在原地放到这个时辰—— 八成是钦天监的老头子们又说了什么妄动不吉利的话,非要请了白马寺的大师来超度了才肯给人家验尸。 马厩本就在外宫的偏僻处,把守的将官绕了好大一个外圈将此处围住,以晋清的身手,想带个人进来也不算费力。 马厩凶案的情状早在花楼时就有妖精洞的人来详细说过,就差将这倒霉的小马倌上下两辈子都扒出来,最后发现他确实是个无辜人。 白若对他的尸体毫无兴趣。 她转身去研究墙上的血字。 “公主于地下不安。” 这七个字她这些天简直要听得起茧子,只是眼前这几个字,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对。 奇异的违和感,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。 晋清上手去摸,白若阻拦不及,晋清透出些迷惘的神色:“很深。” 白若将他的爪子抓下来仔细擦干净:“凶手能一刀将人的头颅砍下,力气自然不会小,字迹透进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 晋清只摇头,用那擦手帕子裹住白若的手掌,牵引着她再摸。 “提前刻好的?!” 白若终于察觉出这异样来自何处—— 同样的墙上字她已经见过两次,一次在这里,一次是在张府的后门,当时她以为是天尊秦天的手笔,后来反过味来才发觉这不可能。 就算秦天肯降下自己的格调做这种事,他也不会用这种手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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