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女皇需要骑马的场合。 答案是没有。 女皇还在前朝做贵人的时候,第一次在后宫中露脸就是因为马,是匹野性难驯的狮子骢。 打那之后她虽然没事就去马场转,却很少亲自驭马。 白若甚至怀疑,女皇根本就对马没兴趣,不过是年轻的时候给自己贴了“长于驯马”的标签,是以通过这种方式笼络前朝老臣罢了。 “我想不通。”白若:“如果是让马得传染病,那也很没必要。她身边又不止你一个太医。虽说你是太医院首,终究也还有其他……” 狄云咳了一声打断她:“既然想不通,说不定不是我杀的呢?” 白若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就是你。” 狄云:“理由?” “我本来以为是张易之,”她蹙着眉头说道:“可是见到马倌的尸体之后,我第一时间就能确定是你了。” 那天进宫的人只有五个,除了她自己之外,还有: 胡如,张昌宗,张易之…… “和你。” 白若:“胡如出宫之后还试图找胡夫人给马倌催眠,因此必定不是他;张昌宗人在凤阳阁,至于张易之。” 她顿了顿,措辞道:“他武艺不行。” 狄云大笑起来。 “易之兄虽然总是一副神仙做派,但只要提起剑,那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。” 狄云像是坐麻了,站起身来活动肩颈:“他的武艺你尚且不放在眼里,难道我这么个腿脚不灵便的太医就行了?” 白若:“以易之兄的武力,杀他固然绰绰有余,但想那么利落地就割下脑袋来还是难。” 她半蹲下身,两手扶着膝盖,看着狄云眼睛一字字说道:“相比之下,太医的肢解能力就要好得多了,不是吗?” 那切口已经不能用整齐来形容了,就是菜场以杀猪卖肉为生的屠夫看了都要说一句“讲究”。 想反地,若是武者斩首,则不论武艺如何高绝,切口也必定钝而罗乱。 白若:“虽然我仍然不知道起因到底是什么,但过程应该大致是这样的。” 狄云向后踱了两步:“在听。” “胡如军伍出身,最早就是在边境养马的。他爱马成痴,又有我的云端在马棚,说不定是去看马的。”白若想了想:“但是不知为什么,他发现马倌知道一些事情,导致这个人必须被灭口。”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。 而是想起了他妻子似乎提过一次,说她可以通过某种手段让人变得“糊涂”。 他错就错在,不该心软。 作者有话说: 北方已经入冬了呀。 🔒第八十七章 ◎“他是这大唐,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害。”◎ 这一天出入宫禁的人虽然不多, 但个顶个地都是刺头,胡如为防万一,只能将马倌先打晕, 然后藏在暗处。 狄云唏嘘道:“说起来也是够蠢的,要么杀要么装做无事发生, 打晕算怎么回事?岂不是不打自招了?” “如果你把善良叫做蠢,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 白若:“你当时应该正好要出宫, 或者是别的什么偷天堂的眼线听见了胡如和马倌的对话——又或者,干脆就是胡如通过眼线传递了消息。” 狄云:“总而言之。” “总而言之, ”白若接过话头:“你正好在宫闱之中, 因此赶过来下了胡如没下得去的手。不仅如此, 还一不做二不休地把尸体拖到了明面上,能引起一波舆论就更好。” 狄云:“有时候我真佩服你那小脑袋瓜子, 真是灵活!” “不忙着夸,还没完事呢。”白若:“你来的匆忙,路上应该有不少人看见了——如何避免自己受到杀人凶手的指控呢?” 狄云:“直接失踪, 伪装成受害人——怎么样, 你狄叔这脑子也还够用吧?” 他这一句回得嬉皮笑脸, 却依然默不作声地将整个案子认下来了。 白若:“你失踪之后, 让张易之暗夜前来涂抹血字, 却正好撞见了我。” “后边的事我可不知道了,”狄云整个人已经退到了视线之外, 声音嗡嗡地传来:“我不是躲到这来了吗?” 她叹了口气。 白若很少叹气,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明显的“投降”意味, 仿佛在无声地对世界表示臣服。 但她今天实在太累了。 “你说得对, 看穿了又能如何?”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:“你才是偷天堂的主人, 在这京城之中, 别说是我,就是大内全部出动也未必抓得住你。” 逮不到人,一样没法和女皇交差。 要她怎么说? 说敢在宫闱中动手的那个大逆不道的贼人,就是狄云——没错,就是大家都怀疑是死了很久的那个狄云。 狄云为什么要杀马倌? 因为马倌知道一个秘密,影响他们谋反。 狄云这贼头子想谋反?他一个太医能做什么? 白若:“……” 光是想一想,就知道女皇根本不会信她。就算信了也没用,狄云把一切行迹处理地干干净净,物证是半点也没有,单凭整齐的刀口根本无法服众。 人证倒是有一个张易之。 只不过那位明显也要跟着造反,不给陛下吹枕边风砍了她就不错了,难道还能当庭作证吗? “你看,很多时候聪明根本没用,洞察真相又有什么用呢?”狄云:“人做选择,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出于自己愿意,不过是衡量世情罢了。” 白若糟心地抹了把脸:“碎嘴的贼人,要跑就跑吧,至于得意成这样吗?” 狄云:“谁说我要跑?” 白若:“那怎么着,还指望我家小清买烧鸡热酒回来给你果腹吗?” 她喃喃道:“本来还约了小惠,让他明天早上到这里来找我的。” “小惠是个好孩子,他很听话。”狄云:“所以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京郊行宫了。” 白若脑子里仿佛有跟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,像是从前并未注意的某种危机霍然逼近。 直觉已经洞察了危险,思绪却还没有跟上。 “京郊行宫?”她下意识坐直身体:“现在这时节,里面连洒扫宫人都没几个,他去那里作甚?” 狄云:“京郊行宫有太医院的密库,存着一些传说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。我让人骗他说,他的叔叔,也即在下,命在垂危,让他去强开私库寻药。” 白若眉头蹙起:“世上没有那种药。再说真要有你也不会放在皇室的地方……你只是把他支开,可是支到京郊又有什么用,那地方不远不近,跑马一天就到……” 她说到此处,眼睛先是唰地一亮,而后又唰地一下暗了。 膝盖一软,震惊又颓然地靠回了椅子里。 “怪不得,你竟肯为了个马倌脏手。”她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,带着点不可置信地问:“是今天吗?” “过子夜了?”狄云的声音半点没变,就像每一次白若见到他的时候那么镇定自若:“那么就是今天。” “该我做的事情,我一样不差都做完了。” 地下传来哗啦啦地锁链声:“我没想跑,而且哪儿也不去,这笼子得从来府那边开,你要是想杀我,让这位小朋友开笼就是了。” 白若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十年漂泊为今日,今日却来得如此迅疾又不动声色,好在她也并不是全无准备。 “李显到哪了?” 她听见自己轻声问:“他爹给他留的兵还好用吧。” 狄云一听,就知道白若虽然从头到尾都没得到偷天堂的完整信息,但小若公子浪迹江湖,天天在大风大浪上闲庭信步,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事。 这场京城的翻天局卷进各方势力,筹谋十数年,她却一眼就看清了。 单凭这份洞若观火的眼力,便不是凡夫俗子。 “来大人造的孽太多了,”狄云:“但是今天看来,最造孽的还是当年把你赶出京城去。” 白若得了他这一句,知道自己猜对了。 “我说么,吴家父子在蜀中囤兵那么久,显殿下人就在雍州蹲着,竟然还真的肯放过他们。” 她摇头嗤声道:“原来是将蜀中十万兵收归自己所有了。” 狄云:“那又有什么错?” 吴家父子本就是先帝留给李姓皇族的保命兵,而今他自己儿子要用,也是天理寻常,应了这批人最早的用处。 白若:“你忘了吗?先帝是显殿下的父亲,陛下,难道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了吗?显殿下想用这十万兵谋逆,难道就没考虑过自己实在弑母吗?” 狄云拿出父子相承说事,不料竟被她三言两语噎住。 白若冷声道:“先帝和今上,大家都是做过皇帝的人。怎么,女人做皇帝,狄太医不肯认吗?” “我怎么不认?” 狄云兀自做了个讨饶的动作,却想起她看不见,只得直起身子说道:“不过既然都是做皇帝,那么今上也该明白,这是李氏江山的传承。” 白若:“我听不明白。你这是想教陛下识相?让她把皇位还给姓李的?” 狄云:“难道不该?” “她姓武,”白若:“她自己打下来的地界,凭什么还给李氏皇族?难道就因为她成过婚,她的一切就都天理寻常应该是丈夫的?!” 狄云沉默片刻:“果然,你选择站在陛下那边。” “我也没想到偷天堂竟然还是保皇党。”白若反唇相讥:“白清,开笼子。不用到来府去,就在这开。什么锁不锁的,掰开就是了。” 白清早就等得无趣,纵身一跃,开始当着狄云的面扭起铁笼栏杆来。他天生力大无穷,更兼被放在地下黑拳台子里养到大,若论生拼力劲,还真没谁拼得过他。 狄云:“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,这是还要把我抓出去逼供?你……陛下同你也没什么渊源吧。要是从你祖父魏大人那边看,恐怕你们家在她手下遭的罪还是比恩赏多些。” “我谁也不站。”白若:“我只为了我自己 。” 狄云看不见她此时容貌,自然也不知道她眼中是怎样一种决绝的神情。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,铁笼已被生生破开,白清这次没用教,冲进去捉住狄云衣领,轻轻松松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地面上。 委顿多日的太医松开衣领使劲喘了几口气。 白若:“张昌宗是谁。” 狄云一边剧烈地咳嗽,一边断断续续地笑起来:“这话问的……他是,你真的要听吗?” 白若从袖口摸出一个锦袋,从里面挑拣出一粒红色丹药,干脆利落地喂入狄云口中,而后捂住他口鼻,强迫他咽了进去。 太医院首到底不是白做的,一入口狄云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:“心真狠呐,咱们还算有点交情不是吗?”
言情小说网:www.bgnovel.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!记得收藏并分享哦!
89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