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起来,走到她身前,轻轻抱她在怀里,“你发现了脚印,给了衙门线索,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的。” “…嗯。” 他语调一转,“衙门要是查不出来,我看这刘家父子也别当官了,等我进京面圣,就请旨革了他们的职。” “啊?”莲衣大惊失色,起码她对这刘大人印象还是不差的,“那倒也不至于,你别小题大做,这么论起来,少说一多半的官都得革职吧。” 说完她回过味来,他就是逗她呢。 挣了两下想从他怀里挣出来,被他拿下巴抵着脑袋顶,“我是想告诉你,只要你一句话,莫说要小满居脱险,即便你马上拍板要将小满居开遍大江南北,将王谦徐盼那对狗男女吊起来鞭笞三天三夜,那又有何不可呢?” 越说越不像话了,世子也不能滥用权力,莲衣皱起脸来瞪他。 “我还没说完,急着瞪我做什么?”他瞧着她,神色染上几分认真,“你知道我可以说到做到,我知道我可以说到做到,但我们都在相信你的本事不是么?小花很有本事,困难见了她都会迎刃而解。” 怀里的脑袋蓦然抬高,四目相交,莲衣叫他感动得眼泪汪汪。 “…嗯!”这回她“嗯”得坚定了些,也因为头一回听到如此真切的肯定,感到欣慰的鼻酸。 慕容澄将她抱得更紧,不知是不是错觉,这才短短几日,她便消瘦了一圈。 他想亲一亲她,又不想将毒菌子的毒性过她,最后只好克制地亲了亲她发顶上长的那丛“小蘑菇”。 该死啊,慕容澄在心中低咒,这些蘑菇不会永远都消失不了吧。 被蜀王世子肯定后的莲衣,找回了初生牛犊的底气,当夜她和沈末搂在一起,各怀心事说着小话。 莲衣思忖着,该不该将慕容澄的身份告诉小妹,她胆子大,又是读过书的,将来等事情彻底瞒不住了,也有她替自己向沈母说点好话。 而且,这样一来她也好拿这个秘密,换小妹一个秘密。近来到了多事之秋,她也不想瞒着沈末自己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了。 “小妹…”“二姐。” 谁知二人一齐开口,沈末憋不住了,从被子里爬起来,握着莲衣的手抢白道:“二姐你让我先说吧,我有个事瞒着你们很久了,再不说,我只怕就要捅娄子了。” 这阵子沈家频繁跑县衙,沈末真觉得自己要藏不下去了,与其被家里发现,不如自己坦白。 “其实我根本从来没去女学当过什么教习助教!” 屋外刮过阵风,吹得屋檐下挂的番椒直响,屋里十分静谧,就连莲衣的表情也显得十分静谧。 “二姐?”沈末怯生生发问,隔着微弱月光观察莲衣神情,“你不会,早就知道了吧?” 莲衣也有几分惭愧,坐起来,支着身体缓缓道:“其实有天早上,我和容成跟你一路到了县衙……” 这下轮到沈末惊愕,“容成也知道?你们演得也太好了,怎么一个都不拆穿我?” 莲衣瞧着她,如实道:“我觉着,你能进县衙一定不容易,要是拆穿了你,害你不能留在那儿,就是我的罪过了。要是家人都不能体谅你,那还指望谁去体谅呢?” 沈末眼圈一红,飞扑向了莲衣,姐妹两个重重跌回被褥子里,相亲相爱地蹭蹭脸蛋。 但是沈末已经决定了,“二姐,我打算和刘大人请辞了,本来就是头脑一热想证明自己,这下证明也证明了,女扮男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,我还是早点抽身为好。” 莲衣点点头,“你决定就是了。” 说完二人都像是了却一桩心头大事,脑袋昏昏沉沉,莲衣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话没说,可是眼皮已经很沉了,闭上眼一瞬就睡了过去。 许多日没有得到好好休息,这晚上姐妹两个都睡得很香。 果然好事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,隔天衙门便来了人叫莲衣去认鞋印,说下毒的人抓住了,是那晚的打更人给了重要线索。 衙役来的时候是一清早,只有沈末已经出门上值。莲衣担心沈末提前在家人面前露馅,便没有叫醒家里人,独自去认那枚鞋印。 下毒的是江都有名的流氓混子,人都叫他癞头狗,因此江都的几个打更人走街串巷几乎都见过他,耳后有块癞子,非常好认。 那癞头狗应当是收了人好处,因此紧咬不放,衙门审了一早上,就是不承认,非说是自己是冤枉的,只是路过而已,还说那天晚上他的确路过了小满居,也因此看到了真正的下毒者。 莲衣知道他是收钱办事的,因此见了他都懒得浪费时间,“好啊,那你说,你口中的下毒者是谁?” 怎知那癞头狗哼笑一声,“日防夜防,家贼难防,你啊,最该查查你店里那两个川蜀来的伙计,前阵子满城抓川蜀人,我看抓的就是他们中的一个!” 此话一出,衙役们面面相觑,竟像是被说动了。 不过不是下毒的事,而是先头抓人的事,当时没有细想,现在时间久了,反而越来越觉得上头抓的就是小满居的那个容成。 一码归一码,刘少庭要癞头狗老实点,“你还是从实招来,否则我就要对你用刑了。” 癞头狗反扑一口,“大人?怎么别人作证说在那晚看到我路过小满居就作数,我说我看到了她家的伙计就不作数了?这不对啊大人!” “呸!”莲衣急了,“血口喷人!你几时说了!” “现在说的,就是现在,此时此刻,我癞头狗作证。刘大人,不传小满居伙计吗?”
第47章 癞头狗言之凿凿地泼脏水,“她小满居找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伙计,可见没安好心,咱们江都就这么大,那么多老熟人不用,就要用两个外地来的。前阵子满城抓那个川蜀人,不知怎的就又不抓了,我看就该将她小满居的伙计叫来好好审审。” 他为将自己身上嫌疑推脱干净,疯狗咬人般拉别人下水,好在刘少庭不是是非不分的人,暂时将癞头狗收押,示意衙役可以对他用刑。 随后有意无意看向旁侧,沈末正一身男装低垂着头陪审,可她和她堂下二姐都很坦然自若,就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。 可见沈末女扮男装的事,起码她二姐沈良花是知情人。 这沈家人也不是省油的灯,刘少庭被癞头狗的一番话提醒,想起之前上头要找的川蜀男子,据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。虽然已说不必再找,但他还是对这条奇怪的寻人令,还有小满居的伙计感到好奇。 那个伙计他见过很多次,即便是刘少庭这么个自诩不大会看人的人,也看得出他不可能出身寻常百姓家。但此前只是觉得他或许是哪个财主乡绅的儿子,亦或是遭遇家中变故的小官之子,毕竟扬州毗邻京城,流落到此的官宦亲眷大有人在。 只是他似乎自称来自蜀地…这叫刘少庭想不明白。 “大人。”沈末见退堂之后刘少庭便默默不语,蹭步上前,小声问:“您几时有空?我有些话同您讲。” 刘少庭从沉思中回神,偏首看向身侧沈末,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对劲了。 小脸盘杏仁目,樱桃口柳叶眉,脖颈细长,肌肤光洁,喉结都没有一颗,还有那一圈…本不属于她的胡茬,简直太假。 他此前究竟是瞎了哪只眼睛,竟从未怀疑过她。大抵是从未听闻女子具备如此胆识,不甘人后,女扮男装抢男人的职位。 “我眼下就有空,你说吧。” 刘少庭猜想她是要为沈家说话,让自己尽快拷问出个结果,扳倒王谦徐盼,否则她千辛万苦“卧底”县衙,不就白费功夫了。 沈末还不知道刘少庭已经将她看穿,目光坚定,有些不舍道:“刘大人,我…我得请辞了。” 这已经脱离了出乎意料的范畴,刘少庭蹙眉问:“为何?” “我,我娘她身体不好。”这倒是真的,沈宏的母亲身体早就垮了,“入冬更严重,我这阵子白天不在家,她照顾不好自己,我就想着索性请辞,回家照顾母亲。” “还是个有孝心的。”看着像是要答应了,却只是欲扬先抑,刘少庭问:“只是你请辞之后,你母亲看病,上哪拿钱?照理说不都是男主外女主内,瞧你年纪也到了,何不娶一位妻子在家看顾家务,这样你也不必从县衙请辞,家庭圆满事业有成岂不皆大欢喜?” 这就是为难人了,她一个女孩,怎么娶妻。 沈末想了想道:“娶妻也不是一下子能娶的,也得等媒人说媒,上门相看,拟定良辰吉日,只怕是要花掉半年,还是请辞回家实际些。” “那你表姐一家呢?你表姐一家正身陷囹圄,你身为县衙文吏,难道就不想帮帮她们?” “刘大人。”说起这个,沈末可就有所交代了,“我相信您!您是个好官!可千万要还沈家一个清白!” “你还是要请辞?” “还是要请辞。” 这倒叫刘少庭不乐意了,他思忖片刻,“可以。只是你也知道,我本就是因为县衙缺人手才招了你来,你现在说走就走,我手边又刚好放着这么个棘手的案子,你走可以,等这起案子结束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 “没有可是,我现在要到沈家看看那个川蜀来的伙计,县衙里的事务你看着办,还是你要一起去?” 沈末本来还想说点什么,听他要去家里查容成,还想带着自己,一下就绕进去了,觉得退而求其次在县衙里等着也挺好,“我不去了,您去吧。” 话毕她多一句嘴,“您可别相信癞头狗的话,我瞧沈家一家都是好人呐。” 刘少庭意味深长看她一眼,拂袖走了。 那厢莲衣从县衙回到家就气得浑身汗毛直立,这会儿家里人都起来了,听她说下毒的人抓住了,只是还不肯认罪,却是都松了口气。 也是,抓到总比没抓到强。莲衣这么一想也消气了,往嘴里塞馒头吃。 才吃了一个馒头半碗稀粥,院外就来人了,正是从县衙来的刘少庭。 沈母见他亲临,连忙将人请进屋,她还不知道刘少庭是来查人的,热情地叫容成出来烧水招待。 现如今的慕容澄已经成了沈家半个上门女婿,丈母娘说什么都是对的,清早起来整个人如梦初醒,披着件薄衫劈柴烧水,招待客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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