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皇子再是得陛下看重,日后极有可能托付江山,那也都是日后的事。 如今的箫予衡一介光头皇子,并不牵扯君臣之别。 莫说是为了救淼淼,只单单做姑姑的脾气上来,带了几百家丁护卫上门,拆了侄儿的宅子,多大点事呢? 以当今陛下的性子,听说了也大半不会当真,说不得还会兴致勃勃的当热闹瞧,先去打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,再叫儿子给长辈道歉。 但他们要干的不单单是砸了箫予衡的私宅,赌气泄愤。 赵怀芥早已拿到了宅子的舆图,苏驸马这些日子,也已在暗地里搜罗了几十个老练的工匠,护卫们破门之后,便要靠这些工匠们按图索骥,将宅内所有屋舍宅院都一一查过,寻出可能藏人的夹壁暗室。 这是一桩细活,仔细起来,半日都未必能完。 且机会只有一次,为了防止箫予衡府中有暗道,暗度陈仓将淼淼送去别处,他们要将整个绫罗街前后都一一围起,牵扯的也远远不止箫予衡的一处宅院。 这样大的动静,最先来制止的会是坊内衙卫,接着便是左右街使、金吾卫、京兆府…… 大梁盛京,天子脚下与这些人兴兵动武,这性质便完全不同。 更要命的,是他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人,甚至,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够找到。 苏驸马缓缓吸一口气:“若是当真与街卫、护军们动武,便是大逆,你打算闹多大?撑多久?” 赵怀芥嗓音清冽:“直到救出淼淼。” 苏驸马沉默片刻,面上便难免有些复杂。 他上次还觉是自己多心,误会了出尘缥缈的元太子竟对自己女儿有私情,现在…… 其实现在苏驸马都还觉难以置信,只是除了这个,也实在是没有别的解释。 最起码,不会是为了洗脱风闻嫌疑。 这世间,哪有人为了洗脱一桩无伤大雅的嫌疑,将自个扔进更大、更要命的罪名里的? 看着面带沉思的苏驸马,赵怀芥微微抬眸,声音疏淡:“驸马可是心有顾忌?” 苏驸马面色一沉:“这是什么话?” 那也是他的亲女儿! 似是被这怀疑触怒,苏驸马也再不与赵怀芥多言,转身进了屋内。 太医看过之后,他还要与公主说明前后渊源,劝说公主不要冲动,耐心等待。 ———— 赵怀芥也没有急着走,毕竟等苏驸马与公主解释清楚之后,必然要见他。 周遭四下无声,因为二姑娘“身故”,虽是白日,府内侍从们来往行走时,也都会特意小心,屏息噤声,免得触怒病中的长公主。 最是繁茂鲜活的时节,往日鲜花着锦的公主府与如意楼,却带着说不出的压抑。 赵怀芥屈膝在亭内竹席坐下,自怀中拿出了一枚被丝帕层层包起的玉币。 上等的羊脂玉币,在丝帕的映衬下,内里沁着鸽子血般的红,周围则是纯金包边,正面錾着蝙蝠喜鹊的吉祥图样,背面则是上下三道水纹,正好凑成一个“淼”字。 玉币被轻轻放于木案,恍惚间,他面前还坐着杏眼桃腮,双眸闪亮的小姑娘,声音干脆清甜:“求人问卦,是要给卦金的,请殿下收下这玉币。” “殿下。” 身后忽的传来一道女声,与苏淼淼有几分相似,只是比她更柔婉些,还带着些不足的病弱。 赵怀芥眸光轻颤,伸手将玉币握起,转头起身,看清了来人:“苏姑娘。” 是淼淼的同父姐姐,苏卿卿。 苏卿卿低眸屈膝,行了一礼,似乎想要说什么一般,面上露出几分迟疑与挣扎。 赵怀芥也并不开口,静静立在原处。 片刻,还是苏卿卿咬着下唇,主动道:“这些日子,殿下与父亲忙碌,可是,为了淼淼?” 当初苏驸马的确是听了长女的话,才怀疑箫予衡,上门来寻他。 赵怀芥并不意外苏卿卿有这样的猜测,只是也没有开口。 “我几次寻父亲,他担心我体弱,总说无妨,并不与我多言,也不许我多牵涉。” 开口之后,苏卿卿剩下的话便说得顺畅的多:“可淼淼也是我的妹妹,此次去蓬莱宫,也是妹妹为了陪我求平安符……我是想问问殿下,有没有什么,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?” 想到蓬莱宫外的演武场上,姐妹二人惊马受伤,箫予衡匆匆上前带走苏大姑娘的场景,赵怀芥心下一动,一时有些沉吟。 只是片刻罢了,但赵怀芥面色孤淡,冷松负雪一般的模样,落在旁人眼中,便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。 苏卿卿原本就是冲动而来,于沉默之中,也不禁心生迟疑。 是,她这样孱弱的人,不添乱就是了,又能帮得上什么忙? 苏卿卿微微弯了脊背。 面前却忽的响起了元太子疏淡的声音:“的确有一桩。” 苏卿卿一愣,黯淡的眸子骤然透出光彩:“是什么?” 赵怀芥:“五月二十二日,去见箫予衡,拖住他,越久越好。”
第60章 【这是箫予衡第三……滋滋次亲眼见到苏卿卿。】 【她就这样怯怯的立在杨柳树下, 头戴珠钗,一身对襟绣梅衣,姚黄素罗裙, 不必浓妆艳抹,天然一抹风流,便胜粉黛万千。】 突兀响起的天音, 将困在深宅小院内的苏淼淼吓了一跳。 今日是她的生辰,也是她及笄的日子, 箫予衡虽然将她困在此处, 但这样要紧的日子,却还是给她送了发笄衣衫。 是按着她原本喜好准备的大红纱撒金缎新做的对襟薄衫, 内里搭配的白绫裙也都纹了金线, 还用小号的珍珠红宝缀成大大小小的花, 日头一照,明丽直要晃人眼睛。 可是苏淼淼哪里会有在笼子里换衣裳打扮的兴致? 她只将圆头的绿檀木簪顺手插在发间, 耀眼明理的衣裙都由着青衣仆妇们摊在一旁,挽着衣袖, 露出半截白皙莹润的小臂, 伏在竹榻上, 拈了价值不菲的缂丝扇,恹恹的敲着地砖。 等到听见了天音里, 说箫予衡又见到了姐姐,回过神的苏淼淼不禁紧紧皱了眉头。 都这个时候,她都走了姐姐的戏份,被箫予衡“困”了起来, 故事不该已经乱套了吗? 箫予衡怎么还是又与姐姐凑到了一处? 【箫予衡的目光落在苏卿卿面颊,夏日的明光朦朦洒下, 将她娇柔的面颊晒得嫣红,额上都已热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,胭脂色点点初染,肌肤如冰雪,绰约如处子。】 手上的缂丝团扇早已被她撇到了地上,苏淼淼一面听得全神贯注,一面又忍不住嫌弃的撇嘴。 她早就发现了,虽然都是主角,但这个天音提起箫予衡时,便全是什么朗月清风,君子谦谦的正经夸赞,换到了姐姐这个女主里,提起来不是说羊脂似的手腕,就是胭脂洇湿的额角,又是肌肤又是处子的,虽说也是好词,却总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轻薄气。 这什么《困卿》的故事,果然就是一本气人的淫-书! 耳畔天音还在继续—— 【“苏姑娘,这是怎么了?”箫予衡主动上前,声若流风回雪,叫人如沐春风。】 【和风熏熏,苏卿卿身若杨柳,依依起身:“想去大安寺,为滋啦啦……妹妹祈福,不料行至半路,拉车的马儿却伤了腿。”】 又是马儿出事? 被困在屋里,没法出门的苏淼淼简直气得咬牙! 这故事当真是好不要脸,上次在蓬莱宫,就是她的红枣好好的遭了恙虫,这次又是路上伤腿,她们府里的马儿真是上辈子不修,才捧上了箫予衡这个主角! 还有姐姐是怎么回事?出门只带一匹马?偏要等着箫予衡来送她去大安寺…… 等等,大安寺? 苏淼淼忽的觉着有些不对。 【“我也要去寺中祭拜——滋啦啦亡母,可送苏姑娘过去,先前长明灯滋啦啦—还要感谢姑娘滋滋——”】 只这么一个恍神的功夫,耳畔的天音便已经进展到箫予衡主动开口,要送姐姐过去,只是说到一半,便杂乱起来,全都乱成了滋啦啦的动静。 苏淼淼略微想想,倒也能猜到大半的缘故,故事原本的走向,是陈昂刚刚走时,姐姐为了给心上人祈平安,才机缘巧合,给箫予衡的亲娘续了灯。 而箫予衡应该是北伐归来之后回来,亲自去大安寺的路上,正好看见了马儿出毛病的姐姐,这才算是顺路,在此之前,大半还不知道长明灯的事呢,当然也不会提早感激。 如今箫予衡没能领兵,还留在京中,姐姐请平安符的事,也被她折腾去了蓬莱宫,故事虽然还是那么个故事,但内里戏份却全都乱了起来,凑在一处,当然会滋啦啦的乱响。 滋啦啦的响声停下,又安静了一会儿,苏淼淼才又继续听到了刻板的天音: 【苏卿卿面颊微红,似紧张,似窘迫:“那便麻烦殿下了。”】 居然推辞都没一次就这样答应了? 苏淼淼便觉得越发不对, 姐姐的性子,她从前或许只了解三分,但蓬莱宫一行之后,便少说又翻了一倍。 莫说她在被箫予衡虏来之前,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,要姐姐小心箫予衡。 即便她从未提过,姐姐也不知道她还活着,那今日可就是她十五的阴生。 拉车的马儿伤了腿罢了,诺大的盛京,周遭哪里找不着能用的车轿?一句事急从权都称不上,妹妹尸骨未寒,在她阴生的日子,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与妹妹曾经痴恋过五年的人瓜田李下,暧昧不清…… 姐姐压根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! 这么说来,姐姐就是故意的? 苏淼淼心里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。 她猛地站起来,因为心中浮起的猜测,坐立难安的在屋里转来转去,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绿檀笄。 片刻,苏淼淼便也当机立断攥紧了手心。 别管是不是她心里想的这样,她都提早准备起来,便是不是,也不过白白忙碌一场,只当是提早练了! 这么一想,苏淼淼便几步行至窗前,昂了头,干脆吩咐:“备水,我沉水底泡泡!” 青衣仆妇干巴巴的:“隔间浴桶便是里山泉水。” 苏淼淼嫌弃的撇嘴:“那水都是昨日放的,没用过也不干净了,都倒了!记着将浴桶也先好好洗干净再装新的!” 赵怀芥先前便与她说过,盛京一辈辈住的人多了,京内井水便与日渐苦碱,权贵之家都自个的活泉,庶民里有些家私的,也会专门买泉水的来吃茶,城中便有人拉着水车,每日来往,专做这门买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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