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当时无路可走,只能托人将禾儿送去当年的鸨母手中,可一个孤身女子在那等地方,如何会安全? “臻臻。” 江富唤了一声,江臻抬头去看,这方见院中还坐着个陌生人。 “这位……” 傅绍光道:“在下路过,实在腹中饥饿,正巧贵宅正揭了锅,外头满是糕饼香,在下便厚着面皮前来讨要一块。” “那先生您这鼻子可真灵,我爹爹做的糖糕,是整个上京的头一份。” 江臻落落大方,穿得衣裳也是寻常领子,那烫伤的疤痕直晃晃露在外头,她却是半点不在意。 可见在这村中,亦或是在江家二老眼中,这般伤痕算不得什么。 江母见了傅绍光有些不适,她性子温顺又面儿薄,不知如何与生人打交道,招呼一两句后,便进屋中忙碌去了。 江臻也不闲着,挽了袖子给江富打下手。 少女面皮并不白皙,但满是健康和红润,她双手生了老茧,可进进出出从来满面笑容。 傅绍光就见江富将她拉到一旁,鬼鬼祟祟指着蒸屉里头的糕点,那模样好似在说不能让旁人多吃了一口。 江臻上前掀开屉布,笑盈盈拍了江富手臂,好似在埋怨她爹爹待客不够大气。 果然,傅绍光转头就见江臻端着一盘子糕点走了出来。 “先生好口福,快尝尝我阿爹做得点心。” 傅绍光低头去看,上头有枣花馒头、金丝卷儿、红、白糖糕,什锦烧麦、山药黄米蒸糕等。 这里头样数多,但一样就只有一二个,傅绍光低头看了许久,方笑着抬头:“你爹爹是个疼闺女的。” 他连忙摆手,让江臻自己食用。 百姓家中,糖是金贵物儿,怪不得江富不舍得给他吃上一口。 见傅绍光百般推脱,江臻这方笑着道:“我爹爹应是这世上最疼闺女的人了。” “瞧得出来。” 江富跟李三娘又做了几样小菜,傅绍光也不推辞,跟着江家三人一起吃了起来。 江富夫妻年岁已大,而江臻又是个孝顺的,一顿饭吃下来,傅绍光就见她将二老照顾得滴水不漏,偶尔还能搭一搭他这外人。 看着眼前场景,傅绍光颇为安慰。 若那人在天有灵,见这场面怕也能安息了。 “这位先生……” 李三娘见傅绍光言谈温和,一顿饭吃下来不由生了几分胆气。 “老婆子我瞧您似是读过书的模样,您知礼,您帮我劝劝我家这闺女。” “她眼瞧着都到年岁了,可整日却只想着寻一赘婿,老婆子我心中不安,您帮我劝劝这孩子。” 也是属实没了办法,李三娘才病急乱投医,问到了一个陌生人头上。 傅绍光闻言沉默片刻,随后看着正在喂院中狗儿的江臻,轻声道:“随她去吧,您这闺女是个孝顺的,她扔不开您二老,与其让她嫁出去日日牵挂家中,倒不如等一心诚的有缘人,与她一起孝顺你二老。” “常言道,儿孙自有儿孙福,您家这姑娘,我瞧着会有大福报。” “啊……” 江富闻言道:“先生一看就是有学问的,读书人说的话不会错,便随了臻臻心意罢。” “外头那男子都爱色,若来日嫌弃臻臻怎么好说?我夫妻年岁大,打也打不过,骂也没那般多中气,不如就将臻臻留在家里,她生得俊,村里总有小子忍不住会上门的。” “到时候我就将一身手艺教给臻臻夫婿,来日我二人老死了,也有人给臻臻做糕饼……” 傅绍光听着,忍不住露出温润笑意。 江富夫妻交谈间,他悄悄在江家桌上放了两锭金子,这方寻了借口离去。 如江富这等人家,突然乍富未必是什么好事,那两锭金子,就权做他给禾儿的添妆所用。 傅绍光吃饱喝足,又拎着他的半壶酒晃悠悠离开。 可他并未下山,反而慢腾腾往山上走去。他想看看禾儿这些年生活的地方,也想知晓禾儿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。 走到山顶,正逢日落。 他懒洋洋坐在崖边,就着夕阳将壶中酒一口饮尽。 “负韶光……” “生前百无一用,唯愿死后化一方地灵,护我……护江家女江臻,百世安康。” 说完,傅绍光将手中酒壶抛下,未有一丝犹豫跳下山崖……
第210章 最佳 傅绍光去了何处无人知晓,上京众人只知道傅家前日大火烧了一天一夜,宫中禁卫进进出出,下人亦四散逃离。 有人猜测说是傅家被圣上秘密处置,也有人说傅家主子都被烧死在那一场大火中。 也有那好信儿的人,想要收买一二傅家下人,可都未能如愿。 便是偶有进入他府暂谋个生计的傅家下人,也都对傅家事闭口不谈。众人不知傅家事是不可说,还是那些个下人知晓背主难落个好下场,因此一个二个如修那闭口禅一般,如何都撬不出半个字。 而今傅家大门紧闭,漫天黑灰漂浮还未散去,再不见往昔繁荣景象,尽显颓败。 便是大门上深漆,如今也透着一股子腐朽之味。 云纤站在马车下,就如两年多前站在这里。 那时崔继颐一路相送,将她送到傅家,而她那日便如今天一样,只身站在同一地方不知前路在何处。 云纤望着未见一丝缝隙的大门,恍惚间仿佛看见两个身穿焦茶色绫罗褂子,面色肃沉的婆子从宅子中走出。 她给那二人问好,对方答她可唤二人为银霜、柴霜姑姑。 云纤忍不住鼻中酸涩,眨眼间一滴清泪滚落。 再抬眼时,她又好似回到了傅启正房中,而巳月手执长弓,柴霜捏着火铳站在门前。她赤着足在雪地中奔跑,身后是利箭破空声,也有火铳发出的轰鸣。 哀嚎遍地,可云纤却觉无比安静。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跑出傅启正房间,成为“傅知禾”,离开傅家。待有朝一日掀翻如一池子粪水般的傅家,将如她们一样被囚于笼的姑娘们,百鸟还林。 云纤仰起头,傅家上空仍被黑雾笼罩,她终究未能引烈阳驱散阴霾,未能让“她们”成功归林。 “可要我去烧一叠黄纸?” 云纤转头,就见卫铎站在她身旁,语气带着小心与安慰。 “这场大火,无论谁人都救不得。” 他上前执起云纤的手,轻声道:“我那日跟花跃庭到得极快,也曾去过朝凤与南院。那日整个傅家都是火油味,那等规模的火油,远非几日可囤积出。” “且你如今想想,朝凤和南院的位置是否各自唯一,四周并无它物?” “朝凤外墙周围火油味儿最重,想来在朝凤建立之初,便做好了一朝事发,便让所有人葬身火海的打算。” “所以这不是你的错。” “无论以往还是来日,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,皆会获得如此后果。” 卫铎站在云纤身边,语气也带了几分苦涩。 他往日并不十分能体会她心中之苦,可待亲眼看见那场大火,亲耳听见一门之隔的朝凤内院,此起彼伏的哀嚎声,他方能切身体会她往日口中所说的点滴。 随时随地,可被人不念一丝价值的放弃,竟是如此可悲。 “葬身火海,也或许是另一种解脱。” 卫铎捏了捏云纤掌心:“我已让人为傅家冤魂超度四十九日,唯望日后他们都可转世投胎,重活一世。” “多谢。” 低头望着卫铎牢牢牵住自己的手,云纤眸中晦涩。 傅家事已成定局,再更改不得,而她跟湘王府之间的血仇,还不知要如何。 “我今日想去一趟陈府。” “去见傅披香?” 云纤点头:“去见傅披香。” 也不知为何,她突然就有了执念。 她想问问傅披香,是否知道朝凤四周埋了火油。 其实知道与否于她并无不同,可云纤就是想要一个答案,权做为傅家事画一句点。 “你……” 卫铎想说他正在盘点傅绍光留下的傅家产业,这些产业多且杂,又分布各地,其中有多半,看着都不像是傅家人能掌控的。可见傅家背后借陈衡山之手,捞了多少偏门。 这些东西最后总会回到陈家手中,所以傅家倾覆陈衡山定十分不快。虽是如此,但以陈衡山这老狐狸的狡猾,此时定会跟傅家撇清关系,不会为难她。 权衡片刻,卫铎道:“我送你去陈府。” 第三次来到傅披香的小佛堂,云纤的心境又与先前两次不尽相同。 第一次来,她满心忐忑,不知傅披香对傅家的态度,第二次来,她一心试探,回了湘王府后辗转反侧,不知后日如何。 而今日,一切尘埃落定,她却并无半点胜利之喜。 “世子妃,请随奴婢这边来。” 陈府下人带着云纤去到傅披香的小佛堂,同样充满禅意的地方,同一块巨石,同一杯带着谷香的米茶,可一切又似乎都不同了。 云纤捧着茶盏,再度低头轻嗅:“姑祖母仍饮这米茶。” “饮惯了。” 傅披香淡淡回答,语气不见失落,不见惊乍,就如二人第一次相见,再无变化。 “我以为姑祖母今日不会见我。” “为何?” 见云纤不语,傅披香道:“傅家会有这一日乃是早晚,它并非灭于你手,只不过你刚巧站起,将锤落傅府的满地散珠串成了一线。” 提起茶壶,傅披香帮云纤斟满:“就如你所说,众望所归。” “傅绍光筹谋多年,知霓、鸾笙因争夺家主之位被你轻易挑唆,傅绍山为人愚蠢贪婪,稍一挑拨便急不可耐对傅鸾笙出手……” “而孙谦、左文宣,也并非你与傅绍山之能,方让二人生了杀妻、灭妻的念头。” “一切皆有因果,前尘往事已定,傅家满门终得恶果,是天注定。” 傅披香几句话,说得云纤满心惊讶。 她什么都知晓,可却…… “姑祖母洞悉世事,却从未出手阻止,可是因为您也有覆灭傅家之心?” 傅披香闻言淡淡一笑,这还是云纤第一次在对方面上看见笑容。 “自然不是,若我有此心,又怎会让你等到今日。” 云纤不解,傅披香见状道:“并非我不阻止,而是阻拦不得。” “你所行,投石而已,一颗落子,惊动满盘,便是你当下收手,也再难阻拦。” 傅家事已经被太多人知晓,湘王府、孙府、花家,死一个世子妃当不得什么用处。反倒会同时惹怒这三府。 届时三府联手,方是陈家之难。 而如今的结果,对陈家来说方是最优。
第211章 贪嗔 傅家就如一把刀,且还是一把钝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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