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傅绍光接旨并认下傅家恶行,此一行,便不算白来。 花跃庭似乎也看出卫铎的意思,可他对此并不抱有期望。 认下傅家罪孽,虽可将傅披香拉下,要她一命,可傅绍光自己也难以苟活。 就看他会如何选,是选择继续被压制一辈子,还是…… 以命换一场死后自由身。 卫铎和花跃庭都忍不住,直直看向傅绍光。
第206章 忠信 傅绍光面色虚白,这些年他身体多有不适,以至常年服药。 但今日瞧着却不似往昔那般眸色晦暗,反有种容光焕发的从容得意。 如今见卫铎与花跃庭看向自己,也只是朗声一笑。 他伸出手,站在邵公公面前作做了个请的手势。 卫铎见状心下一松。 “劳烦邵公公宣旨。” 邵公公看向卫铎,转瞬明白眼下境况。他略一思索,当即宣旨。 傅家人跪了一片,待邵公公宣旨完毕时,傅绍山还未起身,傅绍光却是上前一步接下圣旨。 “陈老夫人所言属实,傅家愧对圣上。” “罪臣傅绍光愿将功抵过,将傅家百年基业奉上,只望能造福百姓以赎傅家罪孽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 傅绍山闻言猛地起身:“你……” 他指着傅绍光双手颤抖,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。 傅绍光并未理会他,只是对邵公公道:“傅家罪孽皆是由我傅家人所为,但府中下人多属无辜,还望邵公公可以请示圣上,还傅家下人一条活路。” “这……” 邵公公乃泰和帝心腹,自然知晓今上正为钱财之事忧虑,听闻傅绍光的认罪之言,心下一动。 “咱家不敢私自做主,待咱家回宫,请示圣上定夺。” 禁军将傅家人包围起来,邵公公对着卫铎一拱手,回宫请示圣上定夺去了。 邵公公方离开,傅绍山便走到傅绍光身边,抡圆了胳膊狠命扇在他面上。 “吃里扒外的畜生。” “你……” 紧紧抓着胸口,傅绍山呼吸急促,心中却也万分惧怕。 眼见着傅知娆就要及笄,他已谋算起将对方送入宫中,可眼下他的大好前程,竟都被这吃里扒外的畜生给毁了! “兄长还是省些气力吧。” 被傅绍山打得向后趔趄数步,傅绍光好不容易才站稳身体。 他掸了掸衣上褶皱,走到禁军身边。 “这刀,还请借为一用。” 傅绍光朝着禁军作揖,那人握紧腰间绣春刀,满身戒备。 “给他。” 卫铎开口,那禁军这方将腰间长刀抽出,递给傅绍光。 “呦呵,还挺沉。” 拿在手中微微掂量,傅绍光哼声轻笑。 “可怜我这一生,文不能济世武不能安邦,可悲可叹。” 傅绍光凄然一笑,卫铎看着微有动容。 方才对方直言要将傅家财富献上,可见其一直关注朝堂,也揣摩了圣上心意。 他先前也曾看过傅绍光年轻时所做文章。 此人是个颇有才学,胸有丘壑之人。 若他可凭借自身之能入仕,便不说自此以后平步青云,但一生官途顺遂也是寻常。 怎可惜…… 卫铎正胡思乱想,就见傅绍光扬起手中绣春刀,毫无预兆挥手砍向傅绍山。 “啊。” 他动作又快又突然,但怎奈这些年积郁成疾,身体孱弱,挥刀之时无甚力气,让傅绍山躲了过去。 只是他也反应颇快,一刀落空,又连忙抬手再次挥去。 鲜血迸溅,滚烫灼人。 “你疯了,你真是疯了。” 傅绍山推开傅大夫人,他方才竟是拉着自己的发妻顶了这要命的一刀。 傅大夫人躺在地上不停抽搐,鲜血喷了满地。 傅知娆看着眼前景象,双目平静无波,只是在血液蔓延至自己脚下时,皱着眉向后退了几步。 今儿刚换的新绣鞋,她可不想将它弄得脏污一片。 “夫人……” 见傅大夫人嗬嗬喘息,俨然已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,傅绍山猛地冲向前,想要抢夺傅绍光手中长刀。 可惜傅绍光手中的绣春刀刚刚被他抢夺过去,便被花跃庭一击毙命。 “傅绍山意欲伤人,死不足惜。” 三两下间,傅绍山夫妻便命丧当场,傅绍光看着笑得眉眼舒畅。 “傅……大人。” 卫铎走到傅绍光面前,斟酌片刻唤出一声傅大人来。 “世子若无事,前去坐坐?” 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小亭,傅绍光出声相邀。邵公公回宫请旨,想来还要些时候方能回来。 转头看着周围跪了一片的傅家下人,以及地上尸首,卫铎跟着傅绍光三两步去了院中小亭。 花跃庭指使着傅家下人将二人尸首搬到一旁,又唤来几个人让他们将院中收拾干净。他自己则寻了把木椅,大马金刀坐在正院等待着邵公公。 看着院中忙碌景象,傅绍光笑着摇头。 “为何杀了傅绍山?” 傅绍光道:“圣上所求金银而已,傅家乃陈衡山母族,傅披香亲自上奏,他不会为难陈衡山。” “今日事,对外只会借由这场大火,轻轻放下,多半不会要傅绍山父子性命。” “或者说……” 傅绍光无奈道:“或者说圣上根本无心管我傅家人死活。” 所以想要阻止傅家再造罪孽,不让它死灰复燃,唯有让傅绍山先赴黄泉。 傅绍光转过头,看向院中最高处悬挂的贤德堂三字,怔愣出神。 “此处往日不叫贤德堂,这贤德堂乃是当年傅披香寡母带大独儿,陈衡山做了当朝右相后,方改名。” “此处原来唤忠礼堂。” 傅绍光站得笔直,望向贤德堂的目光略有恍惚。 卫铎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沉默坐在原地,不发一语。 片刻后,傅绍光嗤笑出声:“忠礼堂,取礼义廉耻、忠信方正之精髓。” 说完,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。 傅绍光笑得眼中带泪,却是许久许久都未能停下。 “礼义廉耻、忠信方正。” “礼义廉耻、忠信方正!” 他狂笑一阵,直到笑得眸中带泪,直到笑得双目猩红。 “我是一个读书人。” “你可知晓?” 他望着眼前匾额,喃喃重复:“我是一个读书人。” “我自幼饱读诗书,白日学习礼、义、廉、耻,学习君子之道。” “为人者,不可为奸邪之事,不可为不义之事,应以礼自持,毋及于乱。” “我都知晓。” “可你知道吗?白日里,我是有志难伸的傅家二爷,是家中女眷拥有不世出贤德之名的谦谦君子。” “可晚间,我是需极尽繁衍之能的畜生,是不能反抗也无法反抗,只知交合的杂种。”
第207章 归尘 傅绍光仍旧仰头看着那块硕大匾额。 无人知有多少次路过此处,他都希望老天可突劈一道粗雷,将这令他见之作呕的牌匾劈得四分五裂。 “若一个人,从不曾读书识字,从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,那或许他便不会如此痛苦。” “若一人,不知何为君子之道,那他便无作恶一说。” “若我如傅绍山和傅寒一般,是个草包废物,那或许我也不会正值壮年,便满身沉疴。” “我不懂,为何要让一人学何为礼、何为义,又要迫他故意作恶。” “傅绍光,负韶光。” “可怜我文章读尽,仍于国于家无望。” 说着,傅绍光坐在贤德匾下,嚎啕痛哭。 他这一生,少年不知愁与恨,老来却是多凄凉。 未成婚时,他虽知傅家有南院、有朝凤,可却不懂当中深意。待到年岁渐起,他被家中放出寻觅嫡妻。 未在家中那段时日,是他一生最为痛快的时光。 直到他外出遇见了玉娇龙,他见其热烈,爱其张扬。 她有他一生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。 她与傅家人大不相同。 傅家女拥有贤德之名,可唯有他能窥见当中种种不堪。那些女子纵然百般聪慧,可却都如他一样,似畜生更多了一些。 傅披香、傅鸾笙,甚至是那些外嫁后接连因争斗身亡的女子。 她们哪里有个人样? 傅绍光盘坐在地上,生平第一次如此失态。 他知道的,他最知自己是个什么模样,所以平日在外矩步方行,不敢高声呵唱,不敢有半点张扬。 他就是怕,他怕自己些微僭越,便会让人看出、闻出身上那股子腐臭溃烂的虚伪模样。 可今日,他终于可放声哭笑,做一回如玉娇龙那样恣意的人。 想起玉娇龙,傅绍光面露苦笑。 今生是他对不住她,可那人爱憎分明,想来二人也不会再有来生。 思及此,他又嗤笑一声。 以他今生所做冤孽,怎可能还有来生?若有,怕也早早堕入畜生道,亦或是下无间地狱,永生受苦。 “也不错。” 傅绍光眼中湿润:“如此……倒也不错。” 生在傅家,未见得比那无间地狱好上几分。 傅绍光眉眼带笑,莫名觉得解脱。 卫铎站在他身后,看着眼前人痴痴哭笑,静默不语。 “邵公公回来了。” 花跃庭走至卫铎身边,看着傅绍光背影微微蹙眉。 他无法理解傅绍光所想,亦难以体会他心中悲苦。 但此时二人都未去打扰他。 “圣上如何说的?” 花跃庭道:“圣上将此事交给你我二人定夺,只说此事不宜闹得众人皆知。” 卫铎垂眸:“这是明显为陈衡山留最后一道颜面。” “那眼下要如何处理?” 花跃庭摸着下颌,一时也没了主意。 傅绍山夫妻已死,如今只剩下个傅知娆和傅绍光,可这二人要如何安顿他也难出个章程。 “说来这傅绍光也算是你的岳丈,不然你将他跟那小精怪接回湘王府去。” 卫铎闻言瞪他一眼:“那小精怪还是你嫡亲妻妹,你怎的不将她接回府去?” “我花家可无福消受。” “我湘王府便有福消受了?” 二人嘀咕一阵,半晌后卫铎又转头看了看呆坐在前的傅绍光。 他轻叹一声:“便如此吧,不必管。” “傅绍光已无生志,便是我二人什么都不做他怕是也难活于世。至于那傅知娆,也不必理会,她并非寻常女子,多能自己寻到去处。” “此处留几个信任之人,将傅家全部产业清点完毕,回头献入宫中,其余的我二人不可多多插手。” 听闻这话,花跃庭满意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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