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亦再回不去朝凤,我就在此陪着巳月姐姐。” 外头嘈杂声渐起,巳月走到傅启正身边将地上的火铳捡了起来,她不知这东西该如何使用,正琢磨间,身边的柴霜将火铳接了过去。 利落填了弹丸,放好了火药线,她又自一道屏风后取来一把灵宝弓递给巳月。 “你射术如何?” 巳月接过,堪堪拉开:“一般,但伤人足矣。” 甜春不知自己能做什么,只乖巧站在一旁,静悄悄的不吵不闹沉着安静。 “走吧。” 朝血泪流了满面的云纤微微挥手,巳月指着耳房所在方向:“若来日你成为湘王世子妃亦或如何,你且记……” 她语气微顿:“有机会,帮我几人颠了这狗屁倒灶的傅府。” 到今日巳月方知晓,为何维夏、仲吕当年愿以命相护,为她保驾护航。多年来她为此愧疚,并时常觉着自己不值得那二人白白浪费性命。 可到今日她才明白,维夏仲吕甚至是槐序槐月,她们都只是做了一个为人者应该做的事。 就如她。 微微捏紧手中长弓,巳月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。 她们这些世代被关在朝凤里厮杀的姑娘,就好似笼中鸟,而今日…… 她要破空而出。 门外嘈杂愈发逼近,柴霜手持火铳走到门前,大有一夫当关之意。 巳月回头看着云纤,厉呵一声:“走。” 她说完亦跟上柴霜脚步,再不曾回头。 书上曾言,因身语意各种恶行,必堕于畜生道中,回顾此生十数载,她身、口、意业俱造,想是来生必得畜生道。 可巳月却觉得这般再好不过了。 人间疾苦,多无自由,她来世不愿再于人间走一遭。她宁可化浮游亦或带毛的畜生,又哪怕是多足萤虫。再有来生,她只想观天地山水,不受困而存于天地间,哪怕…… 哪怕朝生而暮死。 身后传来脚步声,巳月与身边的柴霜四目相对。 原来困在朝凤、困在傅府的这些日子里,她们都曾无数次期望能有今日。能有一人与她们不同,此人不曾生在这里长在这里,傅家没有她的父母兄姊,不曾如她们一样扎根在这一片混浊污秽之地。 她们没有能蕨根而起的勇气,但她们希望‘她’能。 门外傅绍光带着一群傅府家丁婆子赶来,柴霜执起火铳,而巳月奋力将手中长弓拉起。 她盼望她可成功,来日将秀丽牢笼打破,放如维夏、仲吕、甜春哪怕是麦秋这等女子……自由。 轰隆一声,小厮倒地。 甜春看着屋内奢华器具,闻着那股令她作呕的桂香,怒而将烛台一一推倒。 火光四起,照得通天明亮,巳月瞧着心中万分舒坦。 她惧黑,如此甚好。 身后是一片哀嚎,有男有女,火光照耀把整个傅家的下人都吸引了去。云纤却不敢回头,她甚至不敢想身后几人的模样。 她只赤着足使尽全身力气在雪地里奔跑,她要去落梅园,她要成为傅知禾,她要成为湘王世子妃。 她要为云家复仇,亦要掀翻傅府这一池子粪水。 她要将如巳月甜春这样永不可见天光的姑娘们…… 百鸟还于林。
第48章 谁胜 冷风呛进胸膛,如冰针刺入五脏。 云纤不敢停,只一路疯狂跑向落梅园。 傅府里的下人散得四处都是,有的慌忙给主子报信,有的急急拎着水桶去傅启正院子方向。 火势愈大,府里亦乱得厉害,云纤浑身血气跑在府中,偶有一两个想要阻止的,也是踌躇不愿上前的模样。 她一口气越过东院,奔着傅二夫人那里去。 傅二夫人自求了傅成不久,就听闻老祖宗院中走水,她本想前去查看,却是被麦秋阻拦。 “老祖宗那处自有大伯同爹爹处理,母亲又何须担忧?” 麦秋睁着一双圆眼,满是无辜:“母亲往日不是很喜欢禾儿?您还曾给我做了衣衫,从朝凤出来时,我特意带了来。” “怎的今日母亲阻在院里,不让孩儿入院?” 她对傅二夫人还是喜欢的,对方心软待她亦不错,便是她生母都不曾给她亲手做过些什么。 “老祖宗那边出了事,我去瞧瞧,你自己先……” 她二人站在落梅园院中的海棠树下,傅二夫人虽更希望云纤胜出,可打心底她对麦秋等人也是心疼的。在傅府这等荒唐地方,将性子养左了也并非她们的错,只私心里她更期盼能见到云纤罢了。 虽理解她的艰难,但傅二夫人也不愿与麦秋交涉,她甚至不愿见到麦秋的脸。 只是看着眼前人一身绫罗绸缎,穿着富贵光鲜,她便忍不住去想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云纤。 所以她始终挡在这里,好似不让麦秋进她房间,便阻止了她成为傅知禾一般。 麦秋似是看出什么,她也不恼,只垂着眸楚楚可怜望着傅二夫人。 二人立于院中对峙,傅二夫人心中为难,正四处环顾想寻计脱身时,就见云纤身披素纱袍,浑身是血地自远处飞奔而来。 她一时愣在当场,显然未想明白眼下境况。 麦秋见她神色有异,忍不住回望,只是方回头就被云纤扑倒在地。 猛然摔倒让她脑中一沉,正想挣扎耳上就传来一阵剧痛。 “啊……” 自地上爬起,云纤从口中吐出少女半只皙白耳朵。 “唔……” 麦秋痛得在地上打滚儿,白日换好的织锦窄银袄被混了血的雪水染得脏污不堪,她躺在地上哀嚎,想是今生从未受过这种痛楚。 看着她凄惨打滚,云纤却并无喜意。 “我胜了。” 不同于麦秋那日略带炫耀的口吻,云纤咬着牙,痛哭着从喉间挤出这三字。 “快快,快给三小姐拿了袄子鞋袜来,另送麦秋姑娘去府医那里,这……先止血。” 傅二夫人急慌慌从丫鬟手中接来大氅为云纤披上,又蹲下身握住她脚踝,为她穿上鞋袜。 “去,让小厨房熬了驱寒祛湿的姜汤来,这大冬日的,病了可如何?” 落梅园上下好一阵忙,傅二夫人带着云纤回了房中,急匆匆让人烧了热水。 “怎么回事?你如何从老祖宗房中出来的?” “您可能帮我打听下,巳月她们如何了?” 将在傅启正房中发生的一切告知傅二夫人,云纤哽咽道:“不知她们……可还有活路。” “我……” 傅二夫人知晓朝凤中有些失败的闺女,会被送入老祖宗房里,往日她看着傅启正就曾有猜测,猜他应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保了样貌。 她在勾栏院时候,也曾听楼中恩客讲过这等事迹。 可她没有想到,对方竟还会留下傅家的姑娘为他…… “我呸,早就该死的老畜生。” 傅二夫人抹了泪:“往日我瞧银霜柴霜再别扭不过,还甚是不喜二人日日吊丧着脸儿,可如今想想那样的经历,谁又能笑得出呢?” “你别急,我这就遣了人去打听。” 屋内刚派了人出去还不曾出院,便有一个扎着流苏髻的小丫鬟匆匆进了屋。 “夫人,家主与二爷来了,说是要见……要见三姑娘。” “这……” 傅二夫人心下担忧:“我去会会他们。” “不必了,早晚要面对。” 云纤起身让身旁丫鬟伺候着换了梳洗衣裳,又冷着面走出浴房。虽眼中还有些微红,但心绪已然平静。 傅二夫人看着莫名心疼。 从第一日见到她到如今,这小颠婆越来越像朝凤里的那些姑娘了。她心下担忧,想了片刻也跟着走了出去。 傅绍山与傅绍光在落梅园中的小书房里,傅绍光病容憔悴,傅绍山的脸色却是比他还要难看。 “废物。” 傅绍山道:“你怎会捅出这样大的篓子?那傅成究竟是怎么回事?他怎会死在老祖宗房中?” “弟弟不知。” 一句话说完,傅绍光又咳了起来,胸膛如要鼓裂的风箱一般,听得人不自主远离他半寸。 掩着口鼻,傅绍山正欲叱骂,云纤却自外而入。 “知禾见过伯父,见过爹爹。” 她冷着面微微福身,向二人行礼。 “哼,你大逆不道害得老祖宗惨死房中,还敢以傅知禾自称?” “傅家老祖宗惨死房中,与我有何干系?” 云纤垂眸冷笑:“未出阁的姑娘,好端端的怎会出现在傅家长辈房中?伯父莫不是吃错了物什儿,青天白日便说起胡话来了?” “我傅家清名传世,便您是家主,也万没有给傅家抹黑、侮我傅家女声名的道理。” “你……” 捏着双拳,云纤心中闪过一阵快慰。 傅绍山见状冷嗤:“别忘了,我才是傅家家主。” “无论你是谁,朝凤中‘傅知禾’只剩我一人,‘傅知溪’人选已无,四女备选之人年岁不符,整个傅家除了我,你翻出天去也找不到第二人可成为傅知禾。” 云纤起身:“怎么,不然你们想要少了半只耳的麦秋嫁去湘王府?” “还是说,想要烧成焦的巳月嫁去湘王府配阴婚?”
第49章 庚帖 “放肆!” 云纤看着暴怒的傅绍山,灿然一笑。 哪怕她不是傅知禾的最优人选,但……他们拿她无法! 转身落座,云纤端起茶盏不疾不徐以碗盖抹去上头水沫。茶水入口时,她忽然想起那日与甜春去见傅知溪,对方也是不咸不淡,不见一丝胜出喜悦的模样。 她当时不解,如今却可体会其中百味。 没了饮茶的兴致,云纤随手将茶碗放到一边。 “不知伯父与爹爹,如何打算的?” “是将我似朝凤里其他落败的姑娘一样丢入涤贤池,你们再重新寻一个、生一个,亦或是……” 云纤看着二人,忍不住面露讥讽:“寻一二嬷嬷教我世府规矩,以免来日进入湘王府,折损傅家女颜面?” 傅绍光垂眸,与傅绍山对视一眼。 片刻后傅绍光道:“老祖宗因病过世,理应守孝一年,以你天资一年时间应足以应付世家规矩。” “父亲睿智。” “若无其他事,孩儿先退下了。” 说完,云纤起身走了出去。她着实不待见傅府的人。 她不知麦秋日后会如何,亦不想知晓,但她猜傅家应当不会再出一个败德辱行、猪狗不如的“老祖宗”了。 若麦秋可因残而留下一条命,哪怕在傅家如银霜柴霜那样做个仆从,好似也不错。 低头看着身上的锦衣华服,云纤怔愣许久。 槐序与麦秋棋艺考校落败,她见槐序从容赴死,眼中亦不见愤恨怨怼之色时,她心中疑惑。那时她曾想过,若自己是槐序,必会憎恨麦秋,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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