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什么都没说,手摸着她后脑作无声的安抚,静静等候她发泄完。 朱缨哭累了,所有咸咸的眼泪都擦在了谢韫身上,终于肯抬起头看他。 “当时我的话说得那么重,你还愿意回来啊?”哭过后鼻音重,除了明显能听出的内疚自责,还带着平时少有的软。 他反问:“如果我不愿意,你要怎么做?” “……” 朱缨想象了一下,复又悲从中来,不要钱似的又落下一行泪,嘴上又气又急:“我主动求和了,你还不愿意!那我,我——” 她语速太急,成功把自己卡住,在心里认真思考了半天也只有承认——如果他真的不愿回来,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。 “当时我是被乌七八糟的事蒙了眼昏了头,对你说的那些话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……” 朱缨红着眼,偏生说出的每个字都顶顶厉害,破罐子破摔道:“你要是一直耿耿于怀,我就只能等到回宫下一道旨意,强行把你押回来锁在身边了。” 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,口中所说的打算却不像开玩笑。 然而谢韫犹如得到了称心的答案,没忍住露出笑,说着话,眼眶不合时宜地一热。 他打趣:“这么霸道?” “就霸道!” 谢韫纵容着答应,擦去挂在她腮边的一串泪珠。 正事要紧,朱缨平复了心情,主动问:“现在你不是主帅,怎么能带着江北军过来增援?” “他们只是为了护送辎重而来,可不是什么‘援军’。”谢韫道。 辎重? 朱缨才想起,方才雪地大雾里看不清,他们也不知道江北军来了多少人,后来到跟前才看出约莫只有千人之数,后面跟着的全是运输军用辎重的马车。 陈军的营地距离远,能看到的景象更加模糊,恐怕还以为又来了数万大军驰援,可不就被马蹄扬起的烟尘雪沫给唬住了吗? 不过,运来那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? 她将胸中疑问问出了口。 谢韫眉眼柔和,回道:“是据我揣测,认为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。” “棉衣被褥?!”朱缨脱口而出。 谢韫不置可否,眼尾几不可察一弯:“大军出征的时候已经开春,南方用不上御寒了。谢家虽不比从前,但在两江一带的影响还是有的,我放出消息,很快得到了那些富家豪族的响应,江北大营那边听说是为北地前线筹措物资,前前后后也捐来了不少。” “蔡融知道我要亲去北地,主动调了三千兵马随我护送,都是你我相熟的旧部。人数不多,尚且达不到上报朝廷的规格,他便自己做主了。” “行至淮南一带时,我收到了你的信。信中语气隐约不对,我便猜测是你遇上了难处。”他说:“但你不曾言明,就只能由我自行猜测了。” 现任江北大营主帅名叫蔡融,同样是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同袍。 从江北至北地路途遥远,稍微走慢一点就需要一个月脚程,朱缨本疑惑谢韫为何会来得这么快,现在才恍然,原来他不是收到自己的信后才出发的。 早在她御驾亲征的消息昭告天下时,他就已经开始为她谋划了。 朱缨点头,涩声道:“你猜对了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 谢韫执起她手,顺着一节一节摩挲她指骨,温热干燥的手掌暖热她指尖。 细致地一点点游移,仿佛骨节连着内里心脏,刻上她每一寸指纹。 他低着视线,看似是平静的陈述:“离开魏都的时候,我以为你当真厌烦了我。” 直到来的中途收到那封信,他才放下心。 朱缨心头猛地一抽,惊动了五脏六腑都随之生疼。 别人也许不了解,但她却知道。虽然谢韫少年投军不怕受伤和吃苦,但毕竟家世在那摆着,骨子里的骄傲一点儿都不少。如果放在她才到江北那几年,起争执时他还会倔着脾气冷着脸,硬要和自己争出个是非黑白。 而现在,他所有的傲气和棱角,都在她一个人身上磨平了。 刚刚平复的情绪依旧残留着失控,朱缨没忍住,一滴泪“啪”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指间。 她嗫嚅:“时予,我——” 没等说完,朱缨唇上已然覆上一片温热,不由分说堵上了她未尽的话。
第125章 婚仪 谢韫不许她退开, 一手紧紧箍住她腰,另一手扣住她后脑。 多年相处的习惯让他早就轻车熟路,轻易就撬开了她牙关,带着十足的强势和热烈。 道歉意味着生分, 他不想从她口中再听到那三个字。 被掠夺呼吸太久, 朱缨有些喘不上气, 腰又被他牢牢揽在臂弯, 唯有手攀住他肩膀才能控制着身体不软下去。 以前能把他压在榻上磨到缺氧的人,才过了几个月啊,就连换气都不会了? 谢韫自然感受得到她的不适, 想借机惩罚她一下又狠不下心, 最后只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当作泄愤。 别说咬破见血, 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。 他松口, 不忘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花:“不许说。” 这一吻持续太久, 直把朱缨弄得双颊发烫眼泛水光, 喘了半天才平稳了呼吸。 她听罢果然不说了,而是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:“那, 你还生气吗?” 谢韫想开口, 忽然想起什么, 脑中有个稚嫩的脸庞与面前人渐渐重合。 很多年前, 她也曾这样小心翼翼,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。[1] 谢韫心头变得无比柔软, 哄道:“不生气。” 朱缨满意了,老老实实靠在他身上,没过多久又不放心, 怀疑地偷偷瞄他:“真的假的?” 不生气,那为什么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? 眼睛又红又肿, 头发也有点乱,像只炸毛不久的兔子。 谢韫看着她想笑,直接站起了身。 “不是说好没生气的吗!” 朱缨一惊,一手拉住他不放,不忘恶狠狠:“你敢走就别回来!” 谢韫没了脾气,无奈转回去解释:“我去给你找点冰来,敷一敷眼睛。” 要是让将士们看到陛下现在的模样,可就太不像话了。 --- 相比北地,地处南部的两江一带不知温暖了多少,每逢冬日也要御寒,但远远达不到冰天雪地冻死人的程度。 受气候影响,江北军护送来的棉衣被褥偏于轻薄,但胜在数量庞大,加上原先已有的,大军终于能够安然度过极寒了。 照水亲自带人去后军查看初入营地的物资,登记在册确认无误后,与江北军搭伙忙活了一番分发下去,前前后后花费了两三个时辰。 结束后,照水本打算回帅帐复命,走到半路又迟疑了。 陛下与督帅小别胜新婚,现下两人在一起,肯定不希望被打扰。 哦,现在不该称督帅了,该叫一声“王爷”。 左右没什么紧急军情,还是过一会儿再去吧。 踏实稳重的御前女官照水大人成功说服自己,暗暗思索一番,觉得自己歪心眼越来越多,变得贼兮兮了。 也许是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的缘故。 照水脚下一转,改向军医大帐去了。 - 如果是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,方圆几里都能听见军医大帐里发出的痛呼叫喊声,往往撕心裂肺令人揪心。但今时不同往日,大帐周围十分安静,只有入内才能偶尔听见几声闷哼。 里面的人不少,都是最近从前线退下来受了伤的将士。 照水静静进去,找到了埋头在一众伤患中的秦未柳。 走过来又跑过去,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几瓣使。 照水没出声打扰,站在远处等他忙完。 等到伤患状态全都稳定下来,秦未柳也为最后一个士兵止住了血,长长舒了口气。 与此同时,照水悄声走近。 战场上的大多是皮外伤,照料完一波伤患,秦未柳沾了满手的血。他没回头,在一边摸索棉巾想把手擦干净,只是摸了半天仍旧没摸到。 见他始终摸不着,那方棉巾好像自己移到了他手边。他终于拿到手,低头擦到一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。 甫一抬头,就看见一张秀丽又熟悉的脸庞,微含着笑意看他。 秦未柳顿时一喜,虽然才得以喘息不久,但什么疲倦都忘了,顾忌着身边熟睡的伤兵,压低声音问: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 “不久。见你忙着,我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。”照水道。 “那就好。”秦未柳放下心,把需要准备的药方交代给打下手的小兵,拉着照水出了军帐。 两人站在帐外,充斥在鼻腔中的血腥气才淡了一些。他脸色不太好,照水主动关切:“是不是还是不能适应?” 出征前秦未柳主动向朱缨提起要随行充当军医,那时她就不太赞同。他自由自在惯了,又从来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,平时在宫中日子安定,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地方,但到了军营就不一样了。一是条件艰苦,二就是军医每日的负担太大,她怕他受不住。 秦未柳辩解:“谁说的?我只是忙久了,很快就能缓过来。你放心跟着陛下灭反贼,不用担心我。” 他拉着拍了拍她手,嬉笑道:“你家秦九天才什么事做不成?里面躺着的将士你也看到了,有我在,阎王叫他三更走,我也能给他留到五更!” 那副得意求夸奖的姿态,若是长着尾巴,恐怕都要摇到天上去。 照水忍不住笑了一下,心中也算安定了些,如他所愿道:“你的医术一向是好的,有你在身边,我们自然安心。” 秦未柳自觉地忽略了“们”字,连声“嘿嘿”,笑得像个傻子。 想起方才在军帐中看到的场景,照水心中顿生感慨,夹杂着欣慰:“要是在从前,受伤的将士们远不会这样好过的,必定要吃一番苦头。” “是啊。”秦未柳收起痴汉笑,恢复如常道:“多亏有了安眠草。” 当年江北军远征南诏大胜,眼光放长远,安眠草就是其中最大的战利品。[2] 有它在,受伤的战士再也不必咬牙强捱痛楚,重疾不愈的病者也能少些痛苦,于睡梦中安静解脱。 新事物的传播普及需要漫长的时间作陪,安眠草自南诏而来,现下尚未传至北地,也算是他们此次作战的优势之一。 “还有半个月。”照水突然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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