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未柳没反应过来:“什么?” 照水抬起眼,温和端然的眸中映着雪色:“我说还有半月,就到我们的婚期了。” “……嗐,好好的,你提这个做什么,本来我都要忘了。” 秦未柳挠挠头,低头用脚尖划拉地上的雪:“没事,春日赶不及,我们就改日重新定时间。” 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原定的计划,战火面前,儿女情爱自然要往后靠。三月初七,征战多半难以结束,所谓的婚期便作不得数了。 秦未柳平时颇为孩子气,但大事面前拎得清,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。只要两人心不变,早一日还是晚一日成婚都没什么。 他都等了那么久,还差这一天两天?好事多磨嘛。 照水想了想,将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:“那日陛下也提起过,说军营虽没有什么馔玉金屋,但筹备一场简单的婚仪还是绰绰有余的。若你愿意,我们也可以——” “不愿意!” 秦未柳毫不犹豫打断她,急得瞪大眼睛:“瞎说什么呢!一生一次的成婚礼,我委屈一下可以,你可不能。” 三书六礼,各种繁琐的礼仪流程,一个也不能少!成婚当日,他更要抬着十里红妆游遍全城,场面大到让整个魏都都看见——天子的左膀右臂,一品御前女官照水大人,在今日与江北秦家九公子永结为好。 为了不延误已经定下的日子就草草办过了事,好像完成任务一样,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。 “大敌当前,肯定要以国事为重嘛。我又不着急,等我们回到魏都,再好好地办。”秦未柳拉着她手指晃了晃。 照水一直担心他暗地里一个人失落,现在总算好受些。 她手指回握他,应道:“好。” --- 近来大军气势如虹,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过后,向前推进了数百里,当下已入肃州境内,于安越陵向阳一侧驻营,陈军选择不正面对抗,在丹锡山靠近山谷的地带退守。 “现下我军据守地势高于反贼,进退方便,自可主动出击!” “末将愿往,带一支轻骑兵越过山麓,炸了他们的辎重营!” 众人围着沙盘七嘴八舌地讨论着,不难看出士气高涨。 孟翊不置可否,目光锁在陈军驻地,同时手上一指:“丹锡山一带多湿地沼泽,我军少见这种地形,未必能够完全应对。” 北地是陈军的地盘,他们没有完全了解这里的情况,还是谨慎为上。 站在中间的朱缨眉头微锁,点了点头。 像沼泽洼地这种潮湿难行的地带,就算天寒结冰也不好处理,通常不会被考虑作为行军扎营的选择。陈军之所以敢在丹锡山谷附近安营,无非是图一个绝山依谷易守难攻,同时有充足的流动水源。 而军营数里外星罗棋布的沼泽洼地也被他们利用,即是一道天然的防御屏障。 谢韫:“不管是丹锡山还是我军驻守的安越陵,谷地都偏于浅狭。二者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,丹锡山东侧有一条大河流经,恰好在陈军营地附近。” 他拿起指挥杆,在沙地上画下一道浅浅的痕迹,自魏军大营指向丹锡山旁边的另一座山头。 朱缨眼前一亮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第126章 冰河 她看懂了他的意图。那座山叫做豫山, 就在丹锡山旁边,一条名为黔的大河发源于羌州,流经这两座大山。 相对丹锡山,豫山流域位于上游。现下黔河结冰, 一旦豫山河段坚冰融化, 自南部汹涌而下的河水将直接灌入丹锡山河段, 造成急汛。 河水夹杂着被击碎的冰块和冻雪冲下来, 又在浅狭的谷地翻转激荡,巨大的冲力势必扩大损毁的范围。 到了那时,即便陈军驻营只是靠近谷地而非位于深处, 也会遭遇水花波及, 造成极大损失。 朱缨翘起唇角:“朕记得扎营前, 我们的侦察兵曾去豫山附近探查过?” “是。”孟翊答:“豫山虽高, 但坡势相对平缓, 离安越陵也不远。若我军想要在那里远程突袭干扰, 陈军很难侦察到。” 朱缨:“那么,我们的炸药还有多少?够不够炸开一条河?” 众人终于明白了皇帝与江陵王之间打的哑谜, 孟翊也反应过来, 心下恍然的同时也认真思忖一番, 发现并无不可行之处。 他心领神会, 跟着一笑:“别说一条,五条也绰绰有余。” 朱缨颔首, 最后问道:“丹锡山谷附近有多少居住的百姓?” “陛下放心,若按照预想,河水冲击进入谷地的位置远离百姓聚居之处, 不会损毁任何房屋和庄稼。” 意会了天子的打算,在场的将领再度活跃起来, 个个摩拳擦掌,“此法可行,可行!” 朱缨与身侧男人对视一眼,随即笑意更大,弯着眼睛从沙盘上拿起一枚小战旗,准确地落在豫山河段处。 --- 初春季节万物复苏,雪势依然霸道,仍有青绿色的小嫩芽奋力向外钻,从厚厚积雪里大获全胜般露出半个头。 天未尽亮,朦朦胧胧的鱼肚白里,忽而从远处山头传来数声爆破的巨响。 士兵大帐里,有人睡眼惺忪惊醒,面带不安问身侧同伴: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?” “能有什么声音……怕是你昨日轮岗放哨过于紧张,出了幻觉。” 另一人不耐地翻了个身,口中模模糊糊嘟囔:“魏军在安越陵,一切动向,尽在王爷掌握之中……” 最早醒来那人不放心,竖起耳朵仔细听,后来却没听到什么动静,于是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,又默默睡下。 过了不到半刻时间,就在众人再度陷入梦乡之际,帐外忽然爆发大声疾呼:“有敌情!有敌情!” “河冰,河冰裂了!” 一众熟睡的士兵骤然惊醒,慌慌忙忙跳出被子去拿兵器,听说河水决堤后连铠甲军靴都没能穿好,纷纷连滚带爬冲了出去。 数十里外的豫山山麓处,自火炮口喷出的炽热带着千钧的冲击力,瞬间炸开河面坚冰和冻硬的河床。 有了陡峭山势的推波助澜,提前苏醒的滔滔河水涌出河道,分外湍急,裹挟着碎裂的冰雪急速而下。 丹锡山谷一侧,如梦初醒的军营将士大惊失色:“快跑!!” 整座军营乱成一团,众人丢盔弃甲纷纷出逃,然而已经来不及了—— 河水一泻千里,迅速冲进山谷深处,把谷底一切荒草雪泥荡涤冲刷了个尽,旋即在回弯处掀起惊涛骇浪,强横地翻涌着,将来不及撤离的残军卷进愤怒的洪涛里。 - 远处,隔山观望情势的女子喜形于色:“成了!” 谢韫立在她身侧,手臂上搭着一条薄披风,随之也露出个淡笑。 “恭喜陛下,求仁得仁。” 朱缨此刻分外愉悦,听罢转头看他,眼中含着狡黠:“都是谢卿出的主意好。” 谢韫听出她是故意的,似笑非笑道:“有人想藏拙,便只有我来做这个马前卒了。” 早在帅帐召集众将领商议对策的前一天晚上,他就已经在床前那幅地形图上看到了她的勾勾画画,明显早就想好了这一招。 陛下用心良苦,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不说,偏要把功劳让给他。现在没有别人,还摇头晃脑地来和他相互奉承。 还不是想让你早日和西北军众将领熟稔起来嘛。 朱缨歪头装傻,眼底却暴露了得意。 忽而一阵寒风吹来,她缩了缩脖子,余光瞥见他手上那件披风,眯眼笑道:“快给我披上吧。” 谢韫没立刻动作,而是挑眉:“现在不说不冷了?”[1] 他一说,朱缨当即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,于是啧声耍赖:“你看你,一边不让我道歉,一边却偷偷记仇。” 谢韫明摆着小心眼,也不接话,只不依不饶地哼笑一声,拉着她回营。 “以后,再也不要赶我走了。” 厚重的积雪一踩一个坑,谢韫垂着眼,带着她慢慢走:“你做什么都可以,只这一件事,不好。” 这么冷的天,某人不想气氛如此沉重,上扬的语调里多少透着好歹不分:“宠幸别人也好?” “……”谢韫默默咬紧后槽牙。 “开玩笑,我开玩笑的。” 朱缨赶紧压下疯狂翘起的嘴角,拉着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晃着,一面正色许诺:“你就放一百个心。我要是再昏头做出那种到处猜忌怀疑的混账事,许你把我打醒。” “我打不过你,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。” “真的假的?”她噗地一声笑了。 “那……让辰阳姑母入梦来捏我鼻子?” “瞎说。” 雪原上留下四排错落的脚印,漫天的雪花飞舞着,悄然落了满头。 --- 满目荒凉,临时搭建的军帐里爆开一连串摔砸物件的重响,紧接着是气急败坏的怒吼声。 面前所有军报文书都被陈则义扫到了地上,衬得本就略显冷清的帅帐更加有些凌乱。 “朱缨!”陈则义手紧握成拳,咬牙切齿的怨毒模样,仿佛要将口中名字的主人生生撕咬碾碎。 相比他的暴怒不已,许瞻面色同样不好看,但状态要冷静许多。 魏军炸毁河冰引水淹毁军营,他们损失惨重,列在军械营的火药重炮几乎废了一半,只有弓箭刀枪完好无损。 主帅发怒,众将领坐在一旁,垂头丧气的样子皆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。 许瞻扫了一眼众人,道:“事已至此,王爷还是趁早派人清算损失,就近寻别处另筑新营吧。若魏军此时突袭,我们招架不住。” “该做什么老夫清楚,用不上你教!” 陈则义正在气头上,久久藏在心底的旧事如今也涌上心头,不禁生出几分不愿面对的悔意,直接指着面前人鼻子:“若非你以许氏声名为引诱我‘合作’,我岂会被卷进这蹚泥水无法收场,现在又因你心急逼迫而动手!” 早知如此,区区一个前朝皇室遗孤,他就该在收到来自魏都的第一封密信时就上报朝廷,就算自己难逃罪责,也要先解决了他! 毕竟是曾经连天子都尊着静着的人,哪里会忍着被他这样斥骂,许瞻面色冷下来:“依王爷的意思,竟是许某逼你忍辱负重多年,现在起兵也是被迫的了?” 他半眯起眼,压低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,状似提醒道:“别忘了你与突厥人早有往来,若非当年我将那本奏疏压了下去,陈家早就完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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