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从骇然:“先生的意思是,弃了陈军?!” 许瞻冷笑不语。所谓“陈军”,那就是陈则义的人,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干系呢? 如此无用的军队,留下也是浪费。既然赢不了,就与魏军同归于尽吧。 “先生,那我们……” 许瞻不慌不忙,“这里离边境线不远,到了那边,自会有人接应的。” 随从微愕:“可公子尚未与我们汇合——” 许瞻心间毫无波澜。 其实,不管许敬川是在外零落还是已经被捉捕,对他来说都一样。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不假,可那又如何?大业面前,人人都是可牺牲的。 敬川啊…… 可怜,可惜。带着“为母报仇”的执念活了二十多年,竟一点都没有怀疑过。 像他母家一样的蠢。 - 陈军驻扎的长青岭地势险要,四面皆山易守难攻,魏军之所以多日不能攻克,原因正在于此。思归出走献祭后,陈营军心散乱,终于在防守上露出了缺口。 大军抓住这一点破绽迅速出动,激战一天一夜后,直下攻入岭中山谷。 陈营已经近在眼前,将士势如破竹,步步向前逼进。 敌军将领已然所剩无几,仍未见到陈则义的身影。照水跟在朱缨身边,“看来思归真的成功了。” 陈营一早封锁了消息,据现在的状况推测,陈则义非死即伤。 朱缨:“小心行事,莫要大意。” 陈则义刚愎无谋不假,但以许瞻的阴险狡诈,朱缨不信他也会栽在思归手里。 毕竟,那场雪灾造成的惨状仍历历在目,至今是让她夜半惊醒的梦魇。 一天前还整肃有序的大军营地,现在群龙无首,遍地是狼藉。 魏军冲了进去,攻入军械营时发现里面甚为冷清,早已不剩下多少兵器装备,军需官也仓皇脱逃,只剩几个伤病残将还在顽抗。 照水带人轻而易举控制了粮草营,寻到朱缨复命请示:“陛下,可要继续攻打?” 退回青州地界后,陈则义没有精力再维护先前所谓“贤王明君”的形象,加之来自突厥的外援被切断,陈军内部待遇也一日不如一日。大魏手下的势力趁此机会造势,将陈则义多年来颠倒黑白、分裂谋逆的恶行宣扬了出去。 由此,陈军军心愈发涣散,自然无力匹敌越战越勇的魏军了。 朱缨扫视一圈,正要下令,忽而听到什么,目光一利—— 众人也听见了动静,顿时警觉。循着“嗖嗖”两声望去,竟见高处的群山密林里飞出两支火箭! “有敌袭!”大军立刻举盾防御。 然而,那点着火的利箭并没有向他们而来,而是迅捷穿破空气,飞入了离他们甚远的一座陈军营帐。 正在众人惊疑,以为又是潜藏敌军的什么花样时,那座被射中的军帐竟像点燃了炸药引线一般,瞬间爆炸了! “嘭——!” 爆破的巨响入耳,远处,一息前还完好无损的营帐顿时被夷为了平地。 烟雾散去,只残余着橙红色的火焰仍在肆意燃烧。 “快后退!” 大军匆忙回撤,然而,接下来的密林里一片平静,那个神秘人没有再出手,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使命一样,两支箭命中后就默默离开了。 这一波爆炸离魏军很远,几乎在陈军营地最靠北的边缘,因此他们没有任何伤亡和损失,除了震慑以外,几乎没有任何作用。 不像恐吓,反像……提醒? 朱缨不敢贸然继续进军,心中产生了这一念头,便久久挥散不去了。 如果只是两支火箭,远远不会有爆炸这么大的杀伤力。之所以会如此,是因为里面藏了炸药,被火苗引爆了。 既然一座军帐有,那其他的…… 朱缨顿时了然。怪不得陈军表现得如此疲软无力,是早在各处营帐下埋好了炸药,引诱他们入局呢! 思忖清楚后,她当机立断,先将这里所有的炸药解决掉:“弓箭手准备,放火箭!” 空中流动着隐约的硝石气息,山麓上万箭齐发,如雨点般坠入其下低缓山谷中。 星罗棋布的白顶军帐远看似一片蘑菇林,接触到烈火后沉默几息,而后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。东南风有如感应人心一般姗姗而至,自狭窄处晃晃荡荡灌进山谷,使烧起来的火焰连成一片汹涌汪洋,愈燃愈烈。
第139章 长青 “王爷, 快逃吧!” 外面轰响连天,唯一还没有被炸毁的大帐里,随从门客跪地恳求,声泪俱下。奈何榻上男人面色灰白, 却依旧不肯罢休屈服。 “许瞻呢, 关达呢!” 陈则义气急大吼, 由于重伤连声音都变得嘶哑浑浊, 后背一片血肉模糊,分外触目惊心。军医跪在床前抖如筛糠,完全不敢近他身。 门客悲声回答:“关将军仍在外抵抗, 可大势已去, 恐拖不了多久, 许瞻……” 说到这里, 门客语气急转, 难掩愤恨:“许瞻背信弃义, 早在魏军攻来之前就已经逃跑,不知去向了!” 陈则义眼前一黑, 背后灼烧过的剧痛摧心剖肝, 令人痛苦欲死。即便如此, 他动了动腿, 竟要从病榻上起身。 因为极度的疼痛,全身每动一下都是折磨, 豆大的冷汗从陈则义额头滴下,面容都变得扭曲,咬着牙吩咐:“来人, 拿战甲来!” 门客大惊失色,一把上前抱住他腿:“王爷, 不可,不可啊!” 陈则义暴怒:“滚开!” 他一脚踢去,即便负伤,那力道仍将门客甩了出去,抬手直指人的动作牵动了伤口,形容疯魔:“你,还有你……你们都想看我输!想让我死!” 陈则义不理会哭求声,执意要穿铠甲亲上战场。可铜铁制成的战甲坚硬又沉重,他背后伤势极重,还在不住地流血水,哪里能那样顺利地穿上? 他面色煞白,随着极沉的铁甲锢在身上,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嘶吼。 那痛意,仿佛是有人在锯他筋骨,撕扯他的五脏六腑,使人控制不住地浑身痉挛。 他手剧烈地颤抖着,竭力保持清醒,死死握紧一柄长弩,如同恶狠狠掐住了何人的咽喉。 就算死在这里,他也要拉着朱缨一起下地狱! 浓烟缭绕在空中,最后剩下的陈军从火海中现身,陈则义骑马,走在队伍最前首。 终于见到你了。 朱缨冷冷勾起嘴角:“陈卿,一切可好?” 对面马上的人形容凌乱,气喘艰难。身上穿着甲,朱缨看不见伤口,但能从他现在的状态确定,他必定受伤不轻。 陈则义脸色白得像死人,浑浊的双眼里含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不甘:“恐怕陛下更希望老夫死吧。” 朱缨笑不达眼底,目光锋利森寒,留下两字:“自然。” 话止于此,战旗于队伍尽处飘扬摇晃,两方军队疾冲上前,迅速厮杀在一起。 陈军败局已定,长青岭一战,将是最后的结算。 几千对上数万人,胜利不过是时间问题。对面兵群寥寥,只有剩下不多的轻骑兵,连弓箭手都没有,也许是死了,也许是投降了。 放眼整个队伍,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陈列在兵脚尽头的那几门火炮了。 伤势的影响对陈则义实在太大,由于过度虚弱,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,好像近自己身的全是敌人。兵潮涌来,他手握长刀四处劈砍,不住急喘粗气,难掩体力不支。 守卫在陈则义身边负隅顽抗的士兵渐渐倒下,那坚固的阵型也慢慢从厚实变单薄,终于破开一个漏风的洞。 一把长剑劈来,将坚硬的铠甲砍出一个口子。属于自己的血溅到身上,陈则义面前天旋地转,从马上跌下来。 大军冲入敌阵,朱缨也拎起重剑,抽动马鞭。 “陛下小心——!” 几声炮口轰响,拳头大小的火弹霎时从空中落了下来。 那不容抗拒的冲劲猛袭了过来,直接将盾牌轰脱了人手。火球落在人群里溅起刺目的火花,在地上炸开一个个狰狞的大坑,浓烟扑面而来。 爆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直接让朱缨飞了出去,重重摔在了地上。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撼动天地,而她只听见一半,随即听觉隔绝天地,耳中只剩下一阵宕机般持续的尖鸣。 朱缨一手撑地,口鼻里满是血腥气,忽感耳垂一热,伸手一摸,是从耳朵里流出的血。身体一动,只要呼吸,胸口就是一波撕心裂肺的疼。 多半肋骨断了。 “陛下,您怎么样?!” 士兵急匆匆赶来,朱缨咬牙忍痛,扶着她手站起来。 只是断了根肋骨……她就不能赢过他们了吗? 敌人尽数倒下,混乱的战场归于沉寂。败兵横陈荒原,陈则义身中数伤,奄奄一息,仍顽强地没有断气。 朱缨身形微晃,提着剑一步步朝他走过去,走到他身旁,一剑插进染血的泥土里。 她用剑柄充当拐杖,撑着身子缓缓蹲下,凝视着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。 陈则义只剩下一口气,断断续续艰难道:“若不是你,若不是你派人……” 若不是你派人来用炸药偷袭耍诈,结局绝不会是如此。 朱缨没有告诉他“是思归自己去的”,而是道:“她是双县人。” 满城无一不忠烈,无一不勇敢。双县屠城存留下来的血脉,哪怕豁出性命,也要杀了屠城的人报仇。 陈则义瞳孔缩小,自嘴角流出一行血迹。 “许瞻呢,逃了吗?”朱缨一点也不意外,问。 沉寂的荒原上,她破锣般的嗓音格外清晰:“帮着一个前朝余孽,光复故国吗?陈则义,你当真糊涂透了。” 到了现在,朱缨依然记得幼时自己坐在父皇膝上听政的时候。那时父皇与臣子议政,对陈则义的评价尤其高,连坐在旁边的母后都是认可的。 “陈家忠诚良善,北地这么多年安稳,多亏了陈则义。那么多异姓边王里啊,朕最信任的就是他。” 谁能想到,他早在那时就已经叛变了呢? 陈则义眼神变得涣散,从喉咙里呛出一口血沫,喃喃:“陈皎、皎皎……” “现在想起皎皎了?” 朱缨静默半晌,后语带嘶哑,忍着艰涩:“以前呢,干什么去了?” 从康乐七年到现在,整整十二年。 在魏都为质的怡景郡主,十二年没有见过父母。 陈皎皎的身子太弱,无法支撑从魏都回到北地省亲的遥远路程,只能寄希望于某年圣诏允许,父母能从青州南下来到魏都看望自己。朝廷顾念诸地王侯,这么多年过去也曾给过很多次机会,准许异姓王入都面圣,同时也探望自家儿女,有时三年一次,有时五年一次。东北王夫妇不是没有接到消息,可是结果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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