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以事务繁忙无法抽身为由,婉拒了魏都抛出的橄榄枝,也亲手熄灭了少女眼中希冀的光彩。 朱缨不由想问陈则义,陈永是你的小儿子,难道皎皎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? 既然推她出来做质子本就是迫不得己的是,为什么要对她那样狠心,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她? 忍着遍身的痛意,朱缨望了他最后一眼。原本打算直接将他了结于此,现在改变了想法。 陈则义身上伤太重了,血不住地流,已经没得救,但不知还能活多久。 从现在开始直到咽气,如果他心里想的仍是皎皎,就顺着愧疚和自责,多道几次歉。 如果已经将她抛在了脑后,那么他弥留之际,所感受到的就只有死亡将至的痛苦和恐惧。 无论怎样,对他来说都是折磨。 朱缨手紧紧握住剑柄,撑着身子站起来,步履微微摇晃着离开。 残阳西垂,如血般诡艳,照着兵尸遍地,满眼凄凉。 陈则义再度睁开眼,竭力想要斥骂羞辱她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,只有嘴唇不断颤抖。 血液在流失,他眼前更加黑沉,意识恍惚之际,隐约望见远处葱郁山麓中立着几人,为首之人似乎正静静看着他,一袭青衣。 陈则义突然“嗬”地一声笑了,血迹从口中喷出,溅到了眼睛里。 是了,他没死…… 一切,都还完不了呢…… 一架长弩无声无息躺在他一尺之外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陈则义悄然挪动手臂,费尽全力,手指终于够到了弩身。 他拖着弓弩划过沙地,将弦上锋利的箭镞对准女子的后心。 “不好!” “保护陛下!” 对面的将士们注意到了他的动作,纷纷冲向前想要为皇帝挡下,可是来不及了—— 陈则义面目阴鸷又狰狞,使出最后一口气狠狠扣下发箭机关,利箭瞬间脱离弓弦,直冲朱缨飞了出去! 随后他头一歪,彻底断了呼吸,唯有那双眼仍不甘地盯着她的方向。 朱缨没想到他还能出手,听到身后的动静后立刻转过了身,迎着箭头竭力想要提起重剑,被胸口处传来的剧痛弄得闷哼一声。 就在众人心惊肉跳的时刻,意外的事发生了—— 电光石火间,一支极细的物什倏然飞进视野,从高处越过陈则义头顶,以闪光雷电般的速度,重重与那疾冲的箭支相撞。尖锐的一端刺入箭身,竟生生将其在空中割成了两半! 弹指间,利箭已经失去了先前凌厉猖狂的气势,与截停它的不明物什齐齐摔在了地上。 陛下没了危险,将士朝地上定睛一看,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支发簪。 花纹看不清晰,但是很简单的款式,像是男子配发冠用的。 这是…… 众人如梦初醒,连忙向发簪飞出的方向看去,纷纷抬起头才恍然察觉,前方早就传来了踏踏的马蹄声。 “老天……” “谢帅居然没死!他们没死!” 耳鸣声仍在持续,朱缨什么都没听清,只能勉强听见自己拉风箱般沉重的呼吸和仍在咚咚的心跳,眼前光斑明暗,感觉好像出现了幻觉,也可能是已经睡着了。 “阿缨,阿缨!” 朱缨笑了一下。 只有在幻境或梦境里,才能看到这样鲜活的谢韫,重新站在她面前啊。
第140章 情归 千里外的皇宫, 乌云黑压压绵延不散,昭示着气氛的沉重。 “元帅,元帅,不好了!” 皇宫, 负伤的士兵登上城楼, 慌乱禀报:“庆芝将军率轻骑突袭了南宫门, 与乾仪卫一起攻进来了!” 彭涿面色骤变。庆芝是东大营的副将, 怎会出现在这里? 他心下惊疑,下令道:“立刻调遣驻守在其他宫门的人手前去迎敌!” 只这一时半刻的功夫,以苏若胭为首的乾仪卫已经越过大半个皇宫, 直向他们所在的城楼方向而来。 鱼贯而入的瑞云朱雀服动作迅捷, 在刀刃寒光反射下格外耀目。能在乾仪卫司当差的个个是精锐中的精锐, 在数量相当的情况下从来难有敌手, 纵使是西大营也只有节节败退的份。 乾仪卫即将攻上来, 胶着之际, 一负责搜宫的士兵面带喜色而来,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玉质锦盒:“殿下, 找到玉玺了!” 朱绪浑身一震, 一个箭步上前接过, 心跳剧烈得就要跳出胸口, 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。 这就是玉玺…… 有了它在,任那些人如何作乱, 都无法撼动他的位置了。 朱绪兴奋地眼眶一热,忽略了不绝于耳的刀剑相击声,炙热的目光扫过一遍, 眼前已经浮现起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画面。 皇姐,等你回来, 想不想也尝一尝被囚禁一隅,终岁不见天日的滋味? 杀翻层层台阶上最后一个拦路兵,苏若胭一脚踏上城楼,手执乾仪刃厉喝:“放了长公主和周使!” 朱绪捧着手中玉盒,猖狂大笑:“本王不放,你能奈何?” 苏若胭面露杀意向他冲去,守在他身边的彭涿自然不答应,两人迅速厮杀在一起,一时难分敌手。 不知何时,一阵整齐沉重的马蹄声渐起,自城楼正对的长街尽头传来。城楼下众臣听见动静,纷纷回头张望,也在城楼上引起了一番骚乱。 一支军队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,彭涿好不容易逼退苏若胭,百忙之中向外一望,当即惊声:“耿定山?!” 众人明显慌神。方才与乾仪卫共同攻打南宫门的也是东大营的人,是谁有如此能耐,竟然发动了他们? 要知道,京畿大营的兵符一分为二,其中一半在皇宫。皇帝不在,耿定山敢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出兵,公然与他们作对,必然是有人给了他们底气。 宁家。 朱绪眼光阴沉,盯着主帅旁侧从容驱马疾驰之人,指甲抠进城墙坚固的石砖缝隙。 什么腿疾,什么不良于行,都是他装的! 与其他人的反应相反,委屈在此许久的两位人质相望一眼,皆难掩欣喜,尤以周岚月为甚,望了望下面的宁深,又瞄了一眼伺机而动的苏若胭。 真厉害,不愧是她的人! 虽然身体还在敌人手里,但周岚月的心已经雀跃到了九霄云外,魂早就自由解放了。 不过,宁深是怎么说动东大营无诏发兵的? 朱绣也有同样的疑问,好在长公主殿下一贯勤勉强干,一颗七窍玲珑心里装着的除了政务奏疏,还有一角容纳着魏都上下错综复杂的关系网。 所以,她很快从脑中搜索出个中关窍,小声告诉周岚月:“耿定山入东大营之前,曾在宁家军中效命。” 周岚月恍然大悟。 兵潮布满城墙下,未及进攻已经散放出巨大的威压。 乾仪卫已在眼前,东大营正在脚下,西大营的众士兵本就是听帅令行事,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态度立场,见此情状俱是畏缩动摇,挟持朱绣和周岚月的人虽然没有放手,力道也微微松动了。 东大营与乾仪卫前后夹击,他们岂是对手?! 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与其坐以待毙等耿定山打进来,不如破釜沉舟,先与乾仪卫殊死一搏,尚且有几分突围的可能。 彭涿当机立断,拉起朱绪手臂:“臣护送殿下先行离宫!” 谁料朱绪一把甩开他手,喝道:“离开皇宫,出去东躲西藏逃命吗!彭涿,舅父生前是如何嘱咐你的?” 宁深就在城楼下,冲着上方扬声:“东大营将士已至,若静王殿下释放人质,及时收手,自可免去一场干戈。” 让他投降?做梦! 朱绪冷冷笑了,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:“传国玉玺已在我手,尔等意欲如何?还不束手就擒!” 阴云之下,那方玉盒莹莹透着光,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。反叛之人欣喜若狂,剩下的则心乱如麻。 周岚月紧紧盯着玉盒,试图隔着厚厚的盒壁看清楚里面放着的玉玺,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。 朱绪手里这方是真是假?万一就是这么倒霉,恰好被那群不知死活的叛军搜出真的了呢? 她暗暗给苏若胭使了个眼色,后者会意,脚下悄然向她的方向靠近。 宁深见状亦是心下惊异,但很快定下心神,不动声色道:“殿下这方玉玺是从何处得来?臣等不明真假,恕难从命。” 朱绪大笑:“传国玉玺至高无上,何人胆敢造假?宁大人实在太高看我了。” “彭涿。”他收起笑,沉声发令:“紧守下方宫门,玉玺在此,我倒要看看谁敢造次。” 耿定山看不下去,对宁深道:“何必对他们客气,不若直接攻进去!” 宁深摇摇头,坚决阻止了他:“绝对不可。” 静王已然疯狂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现在玉玺真假尚未可知,如果他被逼急走投无路,宁深毫不怀疑,他会和玉玺同归于尽。 --- 疼。 朱缨在昏沉中缓缓睁开了眼,耳鸣声渐渐听不到了,浑身上下能感受到的只有疼。 如同在装满钉子的木板上滚了几圈,又被利剑穿胸而过。 她有些扛不住这种极致的痛感,涌入大脑的第一个想法是:让秦未柳给自己灌一碗安眠草煮的汤。 “陛下醒了,陛下醒了!” “快去叫谢帅!” 朱缨意识还是模糊的,周遭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,直挺挺躺在榻上,胸前后背都固定着铁板。 打了这么多年仗,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伤痛的折磨,好在命大,死乞白赖地抱住奈何桥前的石柱不动,没被阎王爷拽走。 朱缨的伤太重,虽然苏醒,短时间内意志仍是朦朦胧胧的。照水跪坐在榻前,执她手一遍遍唤着“陛下”,唤了很久,她眼前终于清晰了。 旧疾未愈又添新伤,右胸肋骨断了一根,左臂中刀,裸露出的小部分皮肤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,的确伤重,但终是脱离了性命之忧。 照水也有负伤,上药后一侧手臂吊在身前不能动弹,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,眸中含有喜意:“陛下醒了,先把药喝了吧。” 朱缨缓了一会儿,勉强适应了疼痛,握住照水的手:“扶我起来。” 照水应了,身旁女兵立刻走上前扶皇帝坐起,靠在身后高枕上。 坐起后头还是晕晕懵懵的,朱缨等那阵晕眩感过去,瞥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汤药,抬起手打算自己拿。 照水拦住她:“陛下手臂有伤,还是着人侍奉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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