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下首,时不时望向门外方向,分明是在期待周岚月过来,瞧着有话想说,却始终没有开口。 最后没见到周岚月,却也没有纠缠,人是离开了,可还给他们周家送了不少东西,处处能看出用心,其中送给周岚月的那份尤甚。 她那个贪财的女儿,稍后打开一看,恐怕件件都送到了她心上。 这样的态度,可不像是受了轻薄来问罪的,倒像是来诚意求亲的。 “这件事若是让你爹知道了,恐怕得扒了你的皮。” 心中的猜想渐渐落定,周夫人嘴上怪了一句,手上却松开她耳朵,脸上含了细微的喜意,试探道:“你做了浑事,就打算这样躲着人家?若是不喜欢,又为何要胡来?” “不是不喜欢······” 周岚月下意识反驳,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,她想找补,却又说不出违心的话,最后坐在桌前,窘迫地把头埋进臂弯,嘴硬道:“我喜欢过的人多了,他算老几?” “你若只想玩玩,就莫要玩到世家子弟头上,平白惹出许多事端。” 周夫人深知女儿脾性,心里早如明镜一般,见她说漏嘴也不揭穿,而是剑走偏锋激了她一句,“既如此,明日我便带了你去宁府,你亲自道歉,想必宁子沉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,这事便算了了。” “那怎么行!” 听母亲这意思,是要她快刀斩乱麻,利落些与宁深断了? 周岚月当然不同意,满口拒绝,抬眼却发现母亲眼中尽是戏谑,才意识到自己被调笑了。 她大窘,不满唤道:“母亲!” “容我再想一想。”周岚月心中斗争许久,憋出这样一句。 她知晓这样拖着不是个办法,可事情才发生不久,她做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见他,想要心平气和,那就只有再缓一段时日了。 “也好。” 女儿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,周夫人听了不再强求,又叮嘱了几句,就带着跟来的侍女离开了。 周岚月独自趴在桌上,只觉身心疲惫不能语。 今早一睁眼就变了天,她这是摊上了什么好事! 等到风头过去,她便要去找他说清楚。经此一事,她总算知晓了自己的心意,既然如此,那她是必然会出手行动的。 宁深对她有意最好,就算无意,她这些年在军营不是白过的,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变成有意。 以他那公私分明的模样,哪怕被她弄得烦不胜烦,也不会将火气撒在周家身上,在朝堂之事上给她们家穿小鞋。 那个木头整日就是议政和上朝,怕也没见过几个女人,能经得住她几次撩? 正这样想着,周岚月突然有些怵。 要是他玩不起,最后不仅没上钩,还和她翻了脸······ 她、她有陛下撑腰! --- 蝉鸣阵阵,裕静宫正殿外被洒扫得纤尘不染,宫道两侧摆着几盆新开的海棠,瞧着分外娇艳。 内务司惯会见风使舵,知道有圣上的关照,再不敢克扣朱绪的分例,不光送来的宫人得力,平日供的东西也都是挑最好的。 “殿下可算回来了。” 朱绪从崇贤馆下学回来,刚跨进宫门,等候已久的嬷嬷迎上来,笑着道了声喜:“宫外来了郎官,要与殿下商量修葺王府的事,还带了图纸来。” 他一愣,出声问道:“人在哪?” “已在偏殿等许久了。” 到底还是个远不及弱冠的孩子,他听罢换了方向,直接往偏殿方向去,步子间都有了急意,难得能看出些与年龄相仿的生机。 他已经快到年纪,等到明年这时候,便能离宫建牙开府,拥有自己的府邸了。 到了那时,他就可以随心而为,再不必受景阳宫的控制和压迫。他与他的好母妃也终于能够彼此解脱,不再相互折磨了。 说实在的,朱绪并不渴望那个位置,也难以忍受李家权欲熏心的掌控。每每煽风点火催促那些人动手,只是想让所有人都不好过罢了。 毕竟他那高居帝位的皇姐实在是风华无双,他期待看到她气恼变了神色的模样。 说回这静王府邸,朱缨身为天子,就算与李氏的关系不佳,也不会吝啬区区一个地皮,留下苛待手足的话柄。因此赐给他建府的乃是魏都寸土寸金的极好地段,连工匠也吩咐说要找拔尖的。 朱绪与前来的郎官商量好了相关事宜,正欲接过图纸一观,可当他打开图纸,却见里面夹着一个小小的纸条。 他抬头,看向恭敬侍立的郎官,发现其面色并无意外,反而眼露精光,冲他轻微笑了一下作为回应。 朱绪的心缓缓沉了下去,抽出那纸条。 他这舅父还真是无孔不入,只要他想与宫中通信,乾仪卫、禁庭十二军照样防不住。 他是康乐帝幼子,也是两位公主之外唯一的皇子。在外人看来,他有皇室、许氏和李氏三座大佛的庇护,自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子,无人敢招惹,无人敢侵犯。 可实际上,这个身份给了他锦衣玉食,也让他在过去的十数年里变得病态疯魔,阴暗不见天。 本以为只要出宫建府,他便能得到自由,从权势争斗中脱身而出,再不受制于人,可时至今日,他才恍然。 只要身上还流着李氏的血,他这辈子就休想走出这座华丽的金丝笼。 他这具绝望的傀儡,将会成为日夜无休的阴谋阳谋之中,最高贵的牺牲品。 迎着日头将将要开放的海棠花骨朵儿陡遭变故,在熹光将至时不堪重负,颤抖着现了原形,又变回了那长在阴暗处的荆棘罂粟。 朱绪起身,眼中的神采渐渐消散,盯着郎官陌生的面庞,麻木地勾起唇角。 “本宫明白了,辛苦大人跑一趟。” 我不好过,你们又凭什么? 世人无法抽身,就与我共赴黄泉吧。 廊外娇艳盛放的海棠花被人从枝头毫不怜惜地攫下,细腻的花瓣揉碎在他指间,流下滴滴颓靡血红的汁水。 --- 文渊阁是历朝内阁的办公之所,平日政事繁忙,有时小黄门进去奉茶摆点心,听见的多为笔墨过纸和阁臣论政的声音。 今日如往常一样,宫人却在门外踌躇,听里面两方声音有急有怒,渐成剑拔弩张之势。 “听宁大人方才的意思,是说老夫急于求成、不顾社稷了?” 这声音并不年轻,含着怒意和威压,是个地位颇高的臣子逼问。 “臣不敢。李大人鞠躬尽瘁,自然是为了大魏着想。”这一个语气明显要平静些。 长者以为他退让,甩袖哼了一声,正欲开口让他好自为之,却见他拱手,又道:“然兵者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。江山社稷疮痍未愈,年年兵费开支已是吃力,再经不起连年征战,窃以为还是早议和,开商路最为稳妥,望李大人三思!” “你!” 李士荣不想他还敢追论,盛怒下眉毛一竖,便要上前与他再论个明白。 在场的多半人都支持他的法子,本以为将成定局,却半路杀出个宁子沉,油盐不进,毫无眼色! “行了。” 主位处的喝斥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人都冷静收敛,先前争得脸红脖子粗,现在也心不甘情不愿坐回了原来的位置。 许瞻面色如常,平和到仿佛刚才不在场。 他扫视一圈,见下处的众人大多面色不愉,打圆场道:“诸位大人所说都有理,莫要伤了和气。” “今日天色已晚,想必诸位也累了,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。此事不急,不妨明日再行商议。” 首辅这样说,众位阁臣也不能再说什么,纷纷告辞散去。 宁深缀在众人后缓步走,在跨出门槛前却又被叫住,“子沉。”
第70章 寒北 他回头看向许瞻, 心中微诧,调转方向走回去,“许相留下官有要事?” 许瞻没有回答,自顾自坐下, 又示意他坐。 宁深顺从坐回位置, 听他道:“众臣皆道以小利打发突厥, 伺日后追击, 唯独你令我意外。” 宁深抬眼,敬声道:“许相也与李大人的想法一致?” “非也。依我看,是你的法子更合适。” 许瞻笑望他一眼, “阁老们老了, 我也老了, 难免有时糊涂, 日后的朝堂还是要指望你们年轻人。” “许相折煞了。” 宁深推辞, 对许瞻的支持颇为意外, 问道:“恕下官愚昧,大魏与突厥积怨已久, 此次突厥战败, 朝中大人多数主张乘胜追击, 方才子沉之语, 少不得要被议论心慈手软,为何许相愿意支持?” 在他来文渊阁之前, 就预想到了方才的情况。自己的主张在众人看来难以理解,就连自己的老师严庚祥,方才也没有绝言支持。 他本想着尽力而为, 不成也在情理之中,现在竟受到了首辅的认可。 许瞻在内阁的地位举足轻重, 有了他的态度,基本就是定下了。 “那日突厥战败是因援军未能赶到,他们在北面还有多少兵力,我们并不知晓,贸然追击不妥。” 许瞻微顿,继续道:“千钧将一羽,轻重在平衡。今日之局面已是理想,若我们紧逼不舍,与突厥争个两败俱伤,东瀛和西域诸国正虎视眈眈,岂非叫他们渔翁得利。” “众位阁老欲使西北大营再度出兵攻打突厥,无非是想着乘胜追击,扼杀突厥东山再起的可能。然如今夏日将过,北地一日比一日寒凉,到时战事难以停止,边疆冰天雪地,我军未必能敌手。倒不如以商止戈,与之通商互市,也好充实国库,休养生息,让边疆百姓好过些。” 宁深拱手:“许相思虑周全,下官受教。” 许家与李家曾为姻亲,后来却越来越淡,就如寻常点头之交一般,渐渐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。许家子弟谦恭谨慎,名声极好,李氏却嚣张跋扈,大行结党,许瞻和李士荣这两位家主的行事作风也背道而驰。 许瞻面色随和,道:“此事你不必再忧心,我会说服他们,早些回府吧。” 待宁深走后,许瞻也乘马车离开。 车轮辘辘向前,小厮凑近马车好似禀了什么,他未掀帐帘,声音从里面低低传来。 “我自有打算,让他不必再管。” --- “陛下,都督府来人了。”正殿里,照水轻声步至朱缨身侧,禀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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