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医司接到旨意, 自然万分重视, 对督帅大人的身体不敢有丝毫含糊, 最后硬是开出了几个月的滋补汤药,让谢韫日日都得苦一遭。 某人心眼坏, 嫌药苦经常偷偷倒掉不喝, 有时朱缨亲自看着要他喝, 他逃不掉, 便两口利落灌下去,然后恶趣味地凑到她唇边, 非要逼她与自己一起苦才满意。 今日学乖了,倒是老实喝过药后才过来。 “自然。陛下的吩咐,臣莫敢不从。” 谢韫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的身体, 一段时日后便屈服了,如今还颇为骄傲, 意有所指道:“放眼整个大魏,也没有比臣更听话的了。” 朱缨沉默着瞅他一眼,觉得过去的谢韫与现在这位是大相径庭,尤其经锦城一遭过后,好像变得更烦人了。 不过也还不错。 她托腮看他,忽然来了一句:“做我的皇后吧。” “······” 谢韫没想到她语出惊人,一时语塞,而后哭笑不得道:“我是男子,如何做皇后。” “男子怎么了?我是皇帝,说什么便是什么。” “你放心,这名分我是给定了。”朱缨理直气壮,让人进来收拾混乱的妆台,自顾自拉着他向内室走。 梳洗过后,她想起些朝堂上的正事,又同谢韫商议了几句,听他说道:“郑岐他们自东北来了信,应是再过几日就会有消息。” 郑歧与吕述一样,都是这些年渐台的重要助手,若没有他们,许多消息便不会来得这样顺利。此次被派去东北,不知又能查探出什么端倪。 朱缨轻一叹气。东北王多年来安分守己,是魏室夺取天下时最早称臣的异姓王,在她登基后行事也处处周到,恭敬谨慎到了极点。 若有人在一年前告诉她怀疑东北王有异心,要派人去暗查,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,如今却也到了这一步。 朱缨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,白担心一场,可疑心的种子正在发芽,一个荒谬又无法忽略的念头升起。 北地与魏都相隔万里,若先前的怀疑坐实,是何人暗中帮了他们,让他们的手直直伸到了天子脚下,乃至更远的蜀州? 魏都世家势力交错,勾结为党,会是他们吗? 世家表面忠于皇家,真正能为皇室无私牺牲的却少之又少,更多的是为家族做打算,纵是她的母族宁氏也不能免俗。宁深是她表兄,可以为她舍弃家族利益,那些关系远了的族人却不会这样抉择。在紧要关头,一定会选择有利于家族的那一条路。 再说北地远在千里,纵有天大的能耐,恐也难插手魏都的世家事,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。 除非······ 除非,他们想要篡她的位,窃她的国。 她手指无意识收紧。曾经她对代代帝王那敏感多疑的样子嗤之以鼻,可如今身在其位,才明白了何为身不由己,何为高处不胜寒。 世家野心膨胀,她不能坐视不管,之间的交锋短时间内难以停息,若不处处提防,别说是家国和皇位,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住。 朱缨心烦意乱,吹熄了烛火。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,她无声握紧了谢韫的手,重复那已经确定过多次的问题。 “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,对吗?” “当然。” 谢韫下巴放在她头顶,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给予她肯定。 直至听到她呼吸渐稳,他小心翼翼起身,放轻脚步走至殿外。 都督府亲卫躬身敬拜,他开口吩咐了些什么,神色微冷。 既忘了大魏姓什么,他不介意给他们提个醒。 --- 世家自恃权势猖狂已久,自以为只要面子上过得去,宫中碍于掣肘不会令其难堪,顶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,就算蒙受一点损失,也迟早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。 舒心日子过久了,自然便软了骨头。 然而这次不同,谢韫没打算给他们留情面。 才过了不到两日,魏都各处军营便纷纷传来消息,不少统领部将在营中受了重罚,有的降职驱逐,有的下了狱,甚至有一位资历老地位高的将军也被撤了帅印、交了兵符。 虽说军中将帅更迭乃是常事,但甚少一次遭遇如此大的换血,之所以敢做出这样大的动静,是因为奉了都督府的命令。 此事说小不小,在朝中掀起一阵波澜。 朝会上,一众文官御史本想对谢韫大行弹劾,然而后者没有给他们机会,将一叠厚厚的奏疏直接呈与天子,列数被贬将领的种种罪状,表明是他按律处置有罪的属下,并无放肆逾矩之嫌。 隔着繁复华丽的珠帘流苏,天子神色如常,只笑道一句“爱卿此次动作也太大了些”,不见有怪罪之意,像一声平和至极的调侃。 谢韫这样的做法明面上看是激进了些,但在朝堂之上,他拿出的证据条条框框清晰分明,死死堵住了众人的嘴。 事实上,他官至大都督,手里握的是实实在在的军权,四方大营所呈军报皆要经过他手,纵是一方统帅来了也要恭恭敬敬向他抱拳行一个军礼,如今只不过是处理了几个罪责难赦的下属,有什么错处? 这一举动将魏都多年来早已固定的军中势力打乱,重新流入了新鲜血液,那些留出空悬的位置很快被新的人顶上。 好巧不巧,此次因罪被发落的军中将领极少有出自平民之家,八成身份来头不小,或原本就是世家子弟,或受到过大族恩惠,长期依附其过活。 若说谁的损伤最大,那必然是过去风光辉煌,在军中安插了无数人手眼线的世家大族。 眼见在军中苦心布局多年的势力受了大挫,身在朝堂的世家中人欲向谢韫发难,却又挑不出错处,最后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,生生咽下这口气。 他们深知谢韫与承明殿那位同气连枝,而自朱缨登基后,世族与皇家相安无事,极少毫无来由向彼此发难,可此次出手如此不留情面,竟将他们在军中布下的势力搬到明面上高调拔除。 虽手段狠绝,却不见明显的矛头指向,不像因罪惩治何人何家,反而像是对所有世家的一个警告。 女帝前所未有的强硬令众人忌惮,暗暗揣测是什么事做出了格,这才触了天子逆鳞。 不过,这些事与周岚月等人没什么关系,几日来乐得看戏,分外轻松。这不,今晚便在宫外酒楼定了位子,要给秦未柳接风洗尘呢。 广盛楼最大的雅间中杯盘狼藉,满桌的饭菜犹可见丰盛,酒坛已经空了好几个,东倒西歪撂在一边。 今日来的全是当年的两江旧部,不在宫中又喝了点酒,于是扔了那些拘束的虚礼,勾肩搭背着划拳拼酒,爽朗大笑声处处都是。 “秦九,喝!” 许久未曾这样开怀,周岚月神采飞扬,脸上泛着微醺的红,拿过酒坛又给秦未柳满上,动作间滴滴洒洒留下一路酒渍,弄湿了她的衣袖。 她毫不在意,将酒盏推到秦未柳面前,催促他继续和自己喝酒。 秦未柳满面透着红,神情晕晕乎乎带着茫然,一看便知醉得不轻。 他头一歪砸在桌上,有气无力摆手:“不行了,我喝不下了······” 周岚月酒意上头,正是兴奋的时候,对他催了又催。 “都过多久了,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!” 见他实在不能再喝,几乎晕沉睡了过去,她嫌弃道了一句,围在身边的众人也嬉笑嘘声。 奈何秦未柳酒量从来都不行,而且今日照水没来,他失去了保护伞,就算被嘲笑也没了法子。 周岚月眼中划过狡猾,接着用手肘碰了碰他,大声道:“喂!秦九,你何时才能将照水娶进门啊?这都什么时候了,你若再没动静,我可要给照水做媒了!” 酒后吐真言,她得帮照水打探一下这小子。 “你敢!” 想是日有所思,秦未柳明明醉得无力说话,在听到周岚月这句话后却立刻抬起了头。 他显然没有醒酒,头脑发着昏,嘴上却没忘护食,生怕别人抢了自己的心上人:“我们已经说好了,很快便要成婚了!” 他笑得如痴汉一般,几乎将得意写在了脸上:“你们就等着喝喜酒吧!” 满屋的人听后当即起哄,纷纷朝秦未柳出声祝贺。 周岚月同样意外,也为好友高兴,于是抓住机会,又骗他喝了一杯酒。 这下秦未柳真到了极限,面带骄傲一饮而尽,下一瞬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。 周岚月啧了一声,只好去找其他人玩。 众人在一起打打闹闹忘了时间,直至酒楼掌柜面带为难,亲自前来表示要打烊的时候,还没醉晕的几人才纷纷散伙,告辞各回各府,顺便将几个已经睡沉过去的醉鬼送回去。 “下次、下次继续啊!” 周岚月显然也喝醉了,只是还没倒下,依然能大着舌头说话。 她让从周府来的小厮用马车送秦未柳,自顾自卸了一匹马,打算自己骑马回府。 不由分说让担忧的小厮带着秦未柳离开,又晕晕乎乎与其他人告了别,她晃晃脑袋想要翻身上马,可眼前到处是重影,连马镫都找不见。 她气急败坏骂了一句,受着醉意影响,竟站在地上径直对着马屁股抽了一鞭。 深夜还不能歇息的马儿不明真相,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鞭后晃荡着鬃毛,快步向前方跑去了。 望着空荡荡的街市,周岚月红着双颊,拿着马鞭,歪头寻思许久才想明白马丢了。 她此时头脑不清醒,想着马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,大不了走回去,最后还真抬起了步子。 只不过一路晃悠着,愣是没走过一段直线。
第68章 轻薄 宁深今日在兵部处理公务, 耽搁迟了些,回府时已经很晚,街上都没了人烟。 “公爷快看,那不是周大人吗?” 正在回宁府的路上, 马车外小厮声音好奇。他拧起眉, 掀开帘向外望了一眼。 这么晚了, 她怎么在这儿? 宁深定睛一看, 路边的某人孤零零的,手里拿着条马鞭,衣袍微皱, 脚步虚浮还左摇右晃, 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。 他才想起日前的听闻, 说今日两江旧部要在酒楼摆宴叙旧, 喝成这副模样, 应该是宴席刚散。 他微叹, 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一边,径自下了车。 周岚月毫无所觉, 直到有人握住了她手腕。 酒意上了头, 平时的警觉消失得彻底。她转头, 眯起眼睛迟钝又茫然:“宁子沉?你怎么在这?” “恰巧路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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