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深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醉得不轻, 没给她好脸色,言简意赅说了一句便要拉她走, “我送你回去。” 她满面不解,连语速都变得缓慢,边摇头边挣扎:“不用, 我会骑马······” 宁深没放手,好脾气地问道:“马在哪儿?” “在——” 她伸出手要指, 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,喃喃道:“诶,马呢?” 周岚月急着找马,原地转了一圈四处看,一趔趄险些摔进宁深怀里。 不过她不在意,坚持不懈到处探头看,最后果真找到了马,指着一处喜道:“找到了!” “······” 那明明是他车前的马。 宁深望着她手指的方向,难得沉默了一瞬,面不改色开口:“找到了就好,我带你过去。” 连哄带骗把她带上了自己的马车,宁深微松了口气,还没能歇一歇,身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过来。 他一惊,连忙将她扶住:“你做什么?” “这马走太快了,我头晕。” 周岚月咂嘴,往他肩上自然一靠,微阖着眼自言自语:“我家的人早走了,也不知道把秦九送到没有······” 敢情她孤身一人在路上流浪,是因为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秦未柳。 宁深心头涌上一阵无名火,低声问道:“秦九公子,他是你什么人?” 如魏都所有高门公子一样,他自小习君子六艺,效君子德仪,当然知道酒后套话这样的事并不磊落,可这些天情绪的异样令他感到烦闷不已,再也顾不了那么多。 “先前你说要定亲了,就是和他?” 没听到她回答,宁深继续追问,语气中带了自己未曾意识到的妒意:“明明都是喝醉酒,他不送你回去就罢了,还抢了你的马车,让你一人走回府,这样的人值得你喜欢吗?” 话音刚落,正不停转着的车轮不知磕碰到了什么东西,让马车狠狠一颠簸。 宁深护住周岚月身子,只是到底没有防备,反应不够及时。后者原本在他肩头靠着,被这一颠晃得移了位置。 只听“咚”地一声,她额头磕在了旁边的木制窗棂上。 外面车夫和小厮向主子赔罪的声音隐隐传来,但远不如这一声闷响来得明显。 宁深一惊,慌忙去看她的额头,见磕出了一片红痕。 “嘶······” 这一下让周岚月痛呼一声睁开眼,酒醒了不少。 她摸摸自己磕到的额角,又诧异地发现身边坐着宁深,迷茫地看了一圈所处环境:“我怎么在这儿?” “······哦,我记起了。” 她问完记忆才回笼,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,一时自己都感到无语,神色微窘。 不过,她很快就忘记了尴尬,因为想起了宁深问的话,“等一下,你刚才问我什么?” 周岚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,瞪大眼睛重复确定道:“我?我和秦未柳?” 她大惊失色,忙不迭把自己摘出来:“疯了吧你!秦九是照水的人,你可别给我泼脏水!” “照水?” 宁深没想到她醒酒后还能记得自己的话,心中暗怪自己不该问。 不过他先前不知照水与秦未柳的关系,此刻结实愣了半晌,低下头没了咄咄逼人:“原来是这样······” 周岚月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,最后憋出一句:“荒谬,委实荒谬!” “我告诉你。” 她不知自己和秦未柳相处的样子哪里像一对,只觉得宁深白长一双眼睛,生怕有什么话不说清楚让这厮又瞎猜,一股脑解释道:“那日陛下说的都是玩笑之语,我从没想着要与谁结亲,你可别瞎想,平白污了我名声!” “玩笑?” “不然呢?” 今晚一时脑热喝了太多酒,周岚月还喜欢混起来喝,奈何在魏都锦衣玉食太久,身子远不如在军营时强硬,今日几坛酒灌下去,让她现在依旧头疼欲裂。 她没好气,烦躁道:“魏都一个像样的男人都寻不到,我还结亲······” 她突然止住话头,目光转向他,意味不明诡异道:“你还不错。” “什么?” “不对啊,我与谁结亲,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 周岚月托腮,勾起唇角饶有兴趣:“你想干嘛?” 被这样一问,宁深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如同魔怔一般。 他感到异样,无声红了耳根,僵硬道:“你就当我没问过——” “不行啊,莫非······” 毫不犹豫拒绝,周岚月歪头向他凑近,压低声音问:“你看上我了?” 被她直白的话语一激,宁深感觉心间如被羽毛挠了一下,顿时一片空白,别过眼不知该怎样接话。 狭小的空间中无端升了温,微晃的烛火映在人脸上,如同镀了一层金边。 周岚月静静盯着他不放,心道皇室出美人不假,不过宁氏在这方面的本事也不逊色。 她觉得,那股压下去的醉意好像又上头了。 “你不说话,我可当你承认了。” 满意地翘起唇,她道了一声“这就好”,而后主动揽起他脖颈,近在咫尺时还狡黠笑了一下,不加犹豫凑上他的唇。 她喝醉了,没人会与醉鬼论对错的。 --- “姑娘,老爷与宁国公已在前厅等候多时了,真的不去——” “说多少遍了,不见,叫爹不必再来唤我!” 半个时辰过去了,周岚月心烦意乱,在房中不断踱步。 听侍女又来禀报一遍,她耳尖带着绯色,停下脚步急躁地骂了一句,意识到自己情绪过分激动,才强压下来,声音放低重复道:“不见,让他快走。” 她口中的“他”自然不是周阁老,而是大清早便登门的宁深。 此人来时本是想要见她,无奈她昨夜才做了昏头的事,一觉酒醒正是羞愤欲死的时候,饶是她面皮厚,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那样去与他相见。 这人才被她轻薄过,怎么就能丝毫不受影响地来周府找她? 周岚月纳闷,又控制不住胡思乱想。他与自己爹已经在前厅许久,两人同为阁臣,除了朝堂那点破事,还会聊些什么? 周岚月越想心跳越快,连忙摇头,想要甩走那莫名其妙萌生出的念头。 也是见鬼了,昨儿晚上她喝了太多酒,不管不顾地胡作非为,且不说倒霉将马丢了,竟还一时醉意上头,将好心捎她一程的宁深按住强吻了! 今早一睁眼,先前发生事情的细节一股脑全都涌进了她脑中。她眼前一黑,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刀,如此便能就地长眠,不再去想自己做的那些浑事。 周家与宁家是世交,一向关系不错,她做出了这样的事,以后该如何相见? 这样想着,她脸上泛起红,心却格外诚实,又将昨晚的事回忆了一遍。 待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,她哀嚎一声,在自己额上狠狠拍了一把,身体向后仰倒。 鬼迷心窍,她完了! 周岚月心中满是绝望,突然想起另一茬。 当时她霸王硬上弓,宁深就算没有防备,愣神也是一瞬的功夫,之后怎么没见他把她推开呢? 不仅没有反抗,好像还、还······ 还伸手揽了她腰? 她脸轰的一下红了。寻常人被调戏的反应不该是这样,这家伙如此反常,是他过去藏得好,其实原本就不是个正经人,光线昏黄暧昧间也像自己一样生出了歹念? 还是······ 周岚月腾地站起来,打算去前厅问个清楚。谁料刚跨出门,迎面而来的小厮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,上前向她复命:“姑娘,宁国公已离开了!” “什么?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,难道不应该是留下苦苦等她吗? 怎么她赶了两次,还真将他赶走了? 她气恼地踹了一脚旁边的石柱,旋身欲回房,却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唤她:“月儿。” 周夫人身后跟着几个侍女,朝这边走来,她衣着大方得体,应是待客后才从前厅过来。 周岚月暗暗叫苦,今日宁深上门拜访,她却躲在房中避而不见,乃是极为失礼的行为。母亲这时候过来,八成是和父亲一伙来教训她的。 “母亲。”周岚月溜不走,只好立在原地低低唤了一声。 周夫人走到她面前,示意身后跟着的人把捧着的东西送进她房中,问道:“怎么出来又要回去?” 她心虚不语,周夫人叹了声气,也不再问,径直越过她向房中走,看样子是有话要与她说。 周岚月默默跟在后面,先看到侍女手中端着的东西,疑惑问:“母亲,这些是什么?” 周夫人回头,“是子沉送给你的。” 周岚月听后果然闭上了嘴,暗自后悔问这一句。 不过宁深倒是怪了解她的,方才经过侍女身边时就瞥见一片金灿灿,一眼就知该是她喜欢的东西······
第69章 颓靡 待关上房门, 周夫人坐下,“说吧,到底出了何事?” 周岚月知道母亲的来意,可觉得难为情, 踌躇试探道:“母亲, 如果是你被一个醉鬼轻薄了, 但那醉鬼不是故意的, 而且你与他关系还算不错······你会怎么做?” 虽说如今民风开放,可哪有女儿这样假设自己娘亲的? 周夫人语塞,瞪她一眼道:“没点礼数, 从前学的规矩全都落在军营了!” 话音落, 周夫人才意识到什么, 惊急追问道:“你把人家子沉怎么了?” 昨夜周岚月在外酩酊大醉, 最后还是宁深将她送回来的, 既然这样说, 那个醉鬼不就是她吗! 知女莫若母,周岚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猜了出来, 烦躁地扯了把头发, 最后没有办法, 凑近到母亲耳畔悄悄说了几句。 周夫人听罢又惊又恼, 伸出手来便揪住她耳朵,气道:“当真出息了, 你这孽障!” “哎,哎,母亲!” 周岚月吃痛求饶, 慌忙辩解道:“我那时喝了酒,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啊!” “而且, 而且······” 她忙着躲母亲的打,最后忍不住口不择言:“而且他也没反抗啊!” 周夫人动作骤然停住。 她是做母亲的人,自然懂的更多。难怪在前厅时她就觉得宁深的状态与往日不同,依旧端方有礼,可言行间的态度不像是对朝中同僚和家眷,更多的是晚辈的恭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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