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苏身子微微上前,紧贴着男子坚硬的线条,仰起头,热息悉数喷洒在男子的脖颈。又是抬起手,指端有意无意地掠过男子的喉结。 她轻飘飘开口:“是啊,怎么,你心疼她?” 说着,她的声音不觉间带些凉意,似是失望透顶,悲伤至极。 “江雄,你见过她了是吗?原来连你也不能免俗,我以为,你和别人不一样。” 江雄身子不自觉地僵硬着,又听她这般婉转可怜的声音。顷刻间,那些微的别扭都消失不见。 他为何要怪她?不论何种因由,怀中女子都毁了容颜,这样生不如死,便是过激一些又有何妨? 江雄伸手环住女子纤细的腰肢,感受温香软玉落满怀的悸动。 也罢,死都死了,事情不可回转,何必再搅得怀中人不开心? 苏苏感受着男子大掌贴着她的后腰缓缓上移,送上柔软的红唇。她眼睛半眯,细细瞧着男子因她而动情的模样。 满眼沉沦做不得假,只可惜,这样的神情她从未在林霁尘眼中见过。 苏苏眼底划过一抹痛意,终是沉沉地阖上眼,与从前有过的每一回一般,缱绻温柔,细致妥帖。 可惜刚刚替江雄褪去衣衫,忽然就听得外头的动静。 是云娘领着烟兰来了。 苏苏并不急,慢悠悠落下帷幔,将江雄留在床上,甚至留下一句“等我”,这才随意披了件外衫坐到桌前等候。 那女子死了,掌柜的何等聪明,稍稍一查便能查到她头上,自然是来兴师问罪。 门随即被人打开,冷风窜进来一阵,苏苏拢了拢衣衫,手臂照旧是懒懒地搭在桌上,一脸无谓。 自她伤了脸,云娘还是头一遭见着苏苏这般眉目和顺。往日,她总愤恨的要杀人,或是愁苦的要自杀。这样的风和日丽,已然说明了一切。 “是你杀了轻白?”云娘单刀直入。 苏苏撇撇嘴,把玩着袖口绒绒的布料。 “掌柜的说的这是什么话?我多日不出门,她死不死的同我有什么相干?” 云娘盯着她:“轻白在济世堂被活活烧死,你敢说你半点不知情?” 苏苏长长地“哦”一声,随后道:“原是她被烧死在里头了呀,呵,那可真是报应不爽。看来老天爷,还是长眼的。” 云娘见她迂回,死活不认,愈是直接了当道:“江雄刺杀她,是你指使,那剑上的毒,难道不是你所为?” 说过,索性微微侧身,瞧向那床榻的方向。 屋子里,还存着外头风雪和男子身上的味道。 这江湖人,四处奔走又过得粗糙,更是折腾了半夜,汗臭味如何藏得住。 苏苏亦不再掩饰,可要她认下这杀人的罪过,却是万万不能。 她只冷声开口:“掌柜的训人,倒似那顺天府一般,莫非掌柜的是拿了证据,要将我交到官府去?” “你!” 云娘伸手直直地戳向她,这口吻听来极是熟稔。先前楚惊春杀了张老爷,也是这般扬着头,满眼嚣张。她们一个两个,皆是笃定了她为了春和楼,不会将事情闹大。可毁了容貌的苏苏,如何与当初的轻白相较? 云娘吸一口气,转而笑道:“是不是你的,同顺天府有什么相干,倒不如先请你身后的江雄出来,有些话我倒是想问问他。” “江公子,出来吧!” 帷幔垂落,没有动静。 及至苏苏开了口:“江公子,既是掌柜的要见你,就出来吧!” 音落,帷幔窸窸窣窣一阵动静,江雄这才衣衫略显凌乱的出现在几人面前。 他冲云娘略一躬身,脱口就道:“掌柜的,刺杀轻白姑娘是我一人所为,同苏苏姑娘无关。说来,也是轻白姑娘倒霉,恰逢医馆失火,丢了性命。掌柜的若要替轻白姑娘报仇,只管取我的性命就是。” “要你的性命作甚?”云娘饶有兴致地转向江雄,无心提醒苏苏,有这样一个男子待她,该用一份真心才是。 这世上,最难得便是真心。 云娘只说道:“你喜欢苏苏,可愿意为她赎身?” 江雄愣了下,才猛地点头:“我愿意。” 自他第一次见到苏苏,便提出为她赎身,奈何云娘所开的价钱,是他十辈子都弄不来的银两。后来又提过几次,是一次比一次令他退却。他只能偶尔来瞧瞧她,有时,还得翻窗子偷着来才能看一眼。 “掌柜的,你这是要舍了我?”苏苏蓦地坐直了身子,姿态终于严肃些。 “你的脸医不好,我留着你作甚。” “轻白已经死了!”苏苏咬牙提醒。 云娘嗤笑一声:“你比她好些?”这般活着同死了有什么差别? “当然!”苏苏毫不犹豫道,她一把抓过江雄的衣衫,迫使他近前。“即使我伤了脸,照样有人为我着迷。” 云娘愈是觉得可笑:“只有他。” 云娘定定地看着苏苏脸上的两条疤,那疤痕深邃丑陋,交叠在一起,几乎布满了半张脸。若说只是浅浅的疤,即便不能全然恢复,总还能得见美人当初的模样,如今这般,以半张脸示人吗? 云娘随后转向江雄,道:“江公子,你喜欢她,我如今便给你一个机会,为她赎身吧。” “这是她的卖身契,一两银子,往后她就属于你了。”云娘从袖中取出一张纸,摆在江雄面前。 上头落了手印,盖了章,确然是苏苏的卖身契。 江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巨大的惊喜不及汹涌而出,耳边便响起苏苏尖锐的叫声。 “一两?!” 苏苏死死地盯着云娘,似要用双眼生生将云娘戳出一个窟窿来。她一个堂堂春和楼最红的红倌儿,一宿便是一千两银,现如今为她赎身竟只要一两? 简直是天大的侮辱! 苏苏转向搁在桌上的那张卖身契,整个扑过去,恨不得抓在手里将它撕碎。 可到底晚了一步,她还未扑着,云娘已是一掌拍上去,全然不理会她,照旧与江雄道:“江公子,买,还是不买?” 买? 难不成,已经不算是为她赎身,为她求得自由,而是将她当做最低贱的奴才随手转卖。 苏苏气急攻心,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。 云娘却仍是轻飘飘地补充:“机会只有一次,江公子。” “买!”江雄毫不犹豫开口。 为了这一刻,他做了太久的梦,他没有理由拒绝。 拍下一锭银子,江雄拿过卖身契便双手捧着交到苏苏手里,颇是激动地说道:“苏苏,从今天起,你自由了!” “啪!” 江雄愣在原地,不妨叫人一个巴掌猛地甩在脸上。 “我的事不用你管!”苏苏扯着嗓子,几近崩溃。她一把抓过江雄手中的卖身契,撕了稀碎。 “……苏苏。”江雄无奈地看着她,不懂她为何没有一丝喜悦。 一旁的云娘静静看着这一切,没得闲心叫人扰了耳朵,平白聒噪。 只目光打二人身上转过,与身边的烟兰缓缓道:“看着点,苏苏在春和楼多年,也算有些情意。她愿意再住上两天,就叫她住着。只记住一点,走的时候,除了这身衣裳,什么都不许带走。” “奴婢明白。” 烟兰应下,遂与云娘一道离去。地字一号房的门敞着,随后一道凄厉的尖叫响彻大半春和楼,吵醒了刚刚睡下和还未睡醒的姑娘们。 几道嘟囔和着咒骂声从几扇窗子里飘出,却也没人跑到苏苏跟前,同她论一个短长。 疯子罢了,何必计较。 距离地字一号房最远的十一号房,司予还未睡醒,就被吵着翻了翻身。 一旁伺候的听双揉了揉眼,忙道:“姑娘再睡会儿吧,还早呢!” 司予遂又囫囵睡去。昨夜之事她一无所知,待到济世堂一场大火传到人尽皆知时,司予方才有所耳闻。可亦是不知,那场大火里死去的乃是与她同盟的楚惊春。 这桩事,人们只知济世堂在那场大火里死了位病人,那病人真是走了霉运,失火丢了性命。 无人知晓,死的是楚惊春。便是春和楼,也只有一个疯疯癫癫将要离去的苏苏,知晓这春和楼丢了位最赚钱的清倌儿。 这日晌午,用过午膳,司予似乎心有所感,叫听双推着她往楚惊春的房间行去。待到门口,却又被拦了回来。 两厢见面,并非次次都能得烟兰的准许,因而司予也未曾放在心上。 离去时,又恰逢春和楼的常客林霁尘前来寻楚惊春,烟兰自是请他进门,司予便更不做他想。 这端,烟兰随着一道进门,道:“公子怎么白日来了?” 她一开口,声音不自觉就有点冷,不知是着了整宿的寒意,还是那场大火灼烧了心底的温良。 林霁尘面露尴尬,他自然明白烟兰为何这般脸色,顿了顿,才闷声道:“我想来看看她。” 烟兰几乎要笑出声,可本着对客人的恭敬,才没有发作。 “公子昨夜不是见过,往后都不必见了。”何处得见,难道往阎罗殿去? “昨夜?” 忽然一声质问,屋门亦被人撞开。两人齐齐望去,正见苏苏疾步奔来。 她在春和楼不肯离去,掌柜的允了两日又如何,她非要见着林霁尘才可。因而林霁尘前脚到了春和楼,后脚她就得了信,急匆匆赶来。未进门,便听着烟兰这一句。 苏苏抓着林霁尘的手臂,急急道:“昨夜你见了轻白,你们在哪见的?”说着,瞥见烟兰不大友善的脸色,脑子转了一圈,忽然眸光大亮。 “是济世堂是不是,是不是林公子?” 林霁尘身子僵硬,透着苏苏灼灼发亮的眸子,仿佛又望见昨夜那场大火。 苏苏看着他发白的面色,顿时懂了。 她松开他,笑意在嘴角一点点漫开,直至嘴角咧的彻底,大笑出声。 烟兰别过脸,自然明白苏苏为何这样开怀。 同她一道来的丫头,见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,不忍心道:“姑娘,咱们回去吧!” 苏苏抓住丫头的手,笑声暂且止了止:“我高兴,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?林公子没有救她,真好,他没有救她。”说着,她自个扬起头,冷哼一声,“这么说来,轻白与我有什么不同,都是叫人看轻的姑娘罢了。清倌儿,清倌儿也没得几分高贵。” 丫头脸上讪讪地,笑不出来。轻白姑娘尚且落得那样一个下场,自家姑娘又该如何?如今说是落得一个自由,却是不如不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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