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惊春伏在桌上,自是毫无声息。 丫头全然不知所措,张口就要喊人,却见已有人大步走来。 瞧着她便是厉声道:“还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去请大夫!” 丫头捣了捣下颌,慌里慌张的就跑了出去。甚至无暇顾及,方才忽然出现的人诚然是面熟,却早已不是楼里的丫头。是早早就被驱逐出去,犯了过错的人。 楚惊春闭着眼,侧耳细听周遭的动静。 阿涧同烟兰都叫她打发了出去,正是旁人动手的好时机。也不出她所料,隐于暗处的人,果然是忍不住了。只是不知,这满桌菜肴里,下的毒是要她昏厥,还是顷刻取她性命。 是以,暂且做得一动不动。 徐徐而来的步调伴着一声冷嗤,紧接着,便是一道女声入耳。 “还当你是多厉害的人,不过都是怕了你的身份。掌柜的有什么了不起,就可以将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吗?” 来人手上似正拿着什么尖锐的物什,一下一下戳着木桌。 一面自语:“我不过就是说错了一句话,你竟然就要置我于死地?现如今,不是照样落到了我手上。” 随后,便是一道刺耳的声音临近,似乎下一瞬,便要冲到她的耳边。 楚惊春拧了拧眉,察觉来人应是划拉着短刃,预备抵上她的脖颈,亲手了断她的性命。既如此,纠结何种毒药便没了意义。 终归,是她要她死。 刹那间,楚惊春移动身下圆凳猛地后撤,眼见冷刃擦过她的脖颈一侧,几根秀发滑落。 “你终于来了。” 楚惊春淡淡地瞧着她,防贼之事不可违,如今银杏自己跳出来,方是省事。 银杏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惊春,她做足了准备,端到楚惊春面前的每一样菜式都下了药。并非迅速要命的砒霜,而是蒙汗药。她要亲手杀了她。 可是,手中匕首怎么就落了空? 银杏没时间细想,眼中恨意蹿到了顶,她紧握着刀,猛地向楚惊春刺去。 同是这世间柔弱的女子,两厢对峙,便是撕扯起来,也不过如同泼妇打架互相扯头花撕脸皮罢了。可这样的撕扯,因着气力都小,大抵也没什么胜负。 最怕便是这般,有人手持利器,奔着杀人而来。 银杏满以为,楚惊春躲得过一下,躲不过每一下。她必是她的刀下鬼。 然楚惊春不避不闪,望着银杏用尽全力的手臂,也伸出手直直回应。只是略微偏了一寸,手肘打弯,指尖用力,便钳住了银杏的手腕。 下一瞬,匕首自银杏手中脱落,楚惊春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刀柄,手臂微抬,毫不犹豫地划过银杏的脖颈。 银杏瞪圆了眼睛,太过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,也再没机会说出口。 临死前那一刻,她似乎终于明白为何云娘会被她撵出春和楼,为何姜大人对她满心忌惮,又为何云娘话里话外引诱她给楚惊春下毒? 原来如此啊! 什么烟兰在她身边伺候着寸步不离,什么阿涧是个男子须得支开,原来真正厉害的人是楚惊春自己。所以,才奈何不得。 可惜银杏重重地倒在地上,再没机会说出口。 楚惊春瞥一眼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的女子,手上一松,匕首落地,正砸在银杏身侧。楚惊春拍了拍手,又拿出帕子细细擦过每一根手指。她的动作极快,却还是有那么几滴鲜血喷洒在她的手上。 方才跑出门的丫头跑回来时,一眼便见洒了满地的血,还有跟在她身后的孙大夫,也是愣在当场。 两人的脸色顿时好看极了,一个觉着自己撞破了凶案现场,会不会连同自己也被灭口。一个觉着果然该循规蹈矩,不该挣多余的钱。 楚惊春懒懒地瞥过去,由着他们发了会儿愣,才冲那丫头道:“去叫人来,抬走。” “……是。” 丫头骤然缓过神,才想起这样的事其实并不罕见,不过从前她没瞧见过罢了。楼里死去的丫头,甭管什么缘由,一应抬到乱葬岗去。 “孙大夫,”楚惊春道,“您帮我瞧瞧,这菜里可是下了毒?” 孙大夫先前住在春和楼多日,大抵猜到楚惊春的打算,偏生今日被人叫走,又听闻楚惊春此问,加之躺在地上的女子,顿时猜出个大概。可猜得出,亦不必挑破。 他只快步上前,细细查验。 楚惊春在一旁瞧着,只随意道:“我吃了几口就有些发晕,偏巧这丫头见我不济就想谋财害命,幸而我用得少,才免去一难。” 孙大夫正收了药箱,点点头道:“幸是如此。老夫一样一样都已替掌柜的看过,每一样都下了药,掌柜的若是用的多了,怕是真要不省人事。” 楚惊春褔身一礼:“多谢您!” “不敢不敢,”孙大夫道,“老夫应了您的事,却又……惭愧,幸好掌柜的无事。” “听闻您的孙儿染了风寒,可是要紧?” “不妨事,只是传话的人说的急,老夫便被吓了一跳,险些耽误掌柜的事。” 楚惊春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余下,也不必闲话。孙大夫明显是见得多,是个聪明人。既算是看破了,也明白没得必要多管。更何况,她已然同他解释清楚。 有人要杀她,她不过反杀罢了。 …… 天色将晚,楚惊春未曾往大堂去,也在丫头们的议论声中知晓,少将军显临与罗家议亲一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。 罗家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家,可但凡家中有人在朝为官,便知罗家曾出过一个娘娘,娘娘膝下还有一个皇子。如此,显家投靠了那位皇子。 亦或,是四皇子手上自今日起,便是手握兵权。 这事大得很。 一来,皇子不涉兵事,便是太子殿下,手上也不过东宫的护卫。二来,两家结亲,陛下不可能事先不知情。既是知情,却是并未阻拦。 坊间自然多得是议论,论太子是否不再受宠,东宫会不会易主,若是易主,站位太子的大臣又当如何? 楚惊春入耳听了两句,只笑笑,未曾有几分放在心上。 太子手下的朱先生,可不是寻常人。先前为了免去四殿下迎娶楚栖桐,可是做得出釜底抽薪之事。如今看似势弱,未必没有后招。 “掌柜的,烟兰姐姐回来了。” 门帘被撩起,楚惊春还未瞧见人,便听见一道欢喜的声音。 楚惊春自是不知,亦无暇分辨。见着满地血腥又伏在地上擦干净地面的丫头,在她门口守了大半晌,见着烟兰回来,可算是松了一口气。愈发觉得,伺候掌柜的这种活,可不是谁都能干的。 楚惊春“嗯”了一声,不一会儿便见烟兰进门。也没什么可禀报的,只意有所指地重重点头,楚惊春便明白,一切妥当。 遂道:“到底沾了晦气,去洗漱用膳,稍后到门口站着,天塌下来也不许离开半步。” “是。” 烟兰应着,心下不免狐疑。可实在满身浊气,还是先沐浴要紧。 守到夜深,烟兰蹲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渐渐有些瞌睡,双手托着面颊小鸡啄米一般。 “烟兰姐姐?”忽的有人推了推她的小臂,“主子叫你去一趟。” 主子叫她? 烟兰站起身下意识就要跟着传话的丫头同去,姜大人不常唤她,这时叫她应是为了白日里云娘之事。云娘是为自缢,即便查到根上,烟兰也不过一个见死不救的罪名,况且,她亦非主谋。 打定了主意,烟兰行了两步,忽的又是折返。 与丫头道:“你代我转告主子,掌柜的要我守着门,天亮后我禀名掌柜的,立时前去。” “烟兰姐姐,你怎么分不清轻重呢?掌柜的尚且要听主子的,你还是赶紧去吧!” 烟兰迟疑着,顿了会儿还是咬牙道:“不成,我先应了掌柜的,怎能擅自离去?” “姐姐?!” 丫头待要再劝,忽听屋内传来声响,而后眼见屋内起了亮光。 阿涧打里头推开门,掀了一侧帘幔,以眼神示意烟兰进门,而后转向那丫头:“请进。” 楚惊春所居的屋子同楼上姑娘们所用,大体相同。不过分着另外两间,两间以屏风相隔,内里休憩,外间用膳,亦做待客之用。阿涧自打离开数月回到春和楼,便一直做着楚惊春的贴身护卫,白天黑夜皆是寸步不离,这夜间自然是歇在外室。 二人未被允许往里走,隔着屏风只见一道影子倚在榻上。闻声,似乎还有些困倦。 “更深露重,烟兰不便出门,姜大人若是有什么事,叫他亲自来问我吧!” 此话一出,二人面上尽是诧异。 既是更深露重,烟兰不便出门,怎的姜大人就便宜深夜前来?若非烟兰一个婢女,比堂堂朝廷大员还要贵重? 两人相视一眼,烟兰作为既得利益者不便说话,丫头张了张嘴,亦不知说些什么好。好一会儿,才吞吞吐吐开了口。 “奴婢,奴婢不知怎么与主子传话。” “原话告诉他,他自然懂。” 丫头悄然咽了咽口水,懂的,自然懂的。这般嚣张,哪像手下人与主子说话的语气?然则,丫头也没得必要与楚惊春呛声,应了声便是离去。 烟兰这才试探道:“掌柜的,您可是另有安排?” “姜大人来了,你自然明白。” 烟兰默了默,总觉得哪处不对,偏又一时想不起。心下所觉,终是觉得楚惊春今日行事实在莽撞了些,救人,杀人,李代桃僵,顶撞主子。单拎出来一桩都是要命之事,偏她懒懒的,似全不放在心上。 尤其,丫头若真按着楚惊春所说去回话,只怕主子不会来。 倒是她自个,别因着这一句话,将主子得罪个彻底,性命堪忧。 然而世事出乎意料,半个时辰后,房门忽然被人叩响。 烟兰惊讶地转过头,主子真的来了? 阿涧打开门,顶着满面风霜迈步入门的正是姜大人。烟兰忙的收回视线,躬身站到一侧。 既是到了春和楼,姜大人也无暇去瞧一个奴婢,目光瞥过烟兰,便是径自朝楚惊春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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