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惊春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看着他,眼色略略翻白。 “要还手。”她道,“你若只会杵在那里叫人打,他们只会愈发凶悍。” 阿涧嗫嚅着,凝向楚惊春,见她眸光平静,却似蕴着强大坚定的力量。这力量叫他不由挺了挺腰板,重重道:“是,奴才明白了!” 打不过也要打!要比别人更凶狠,更强悍。 他若有一分软弱,连带他伺候的姑娘都会叫人看轻。 入夜后,阿涧打着精神守着门口,听得屋内的动静,忽的明白了轻白姑娘先前所说。所谓,这遭屈辱的好处。 屋内再度有人翻窗而来,来人姿态与白日里大体相似,却也显得更加放浪无羁。 “今日这一遭,我可算是勉强还了你。”林霁尘道。 “经此一事,那王家公子定会更加觉得于你有愧。原本一分的内疚,这时怕是换了一分的情意。” “轻白姑娘,这一分情意,或许什么时候就能叫你派上用场。” 楚惊春再度推了杯凉茶到林霁尘跟前,浅声道:“王公子若醉得不深,过了今日,大约也不会再烦劳你。” 一个将要成婚的公子来春和楼见一个清倌儿,于家族名声或许有损,是以有林霁尘这样的风流客相陪最为妥当。可林霁尘未必次次有这样的闲心,今日言谈,帮了楚惊春一把,也贬损了王公子。王公子若存着一分清醒听着些,往后自不会再经由林霁尘来见楚惊春。 “还是姑娘聪颖。”林霁尘摸过凉茶一饮而尽,“只愿姑娘别怪我言语伤人就好。” 楚惊春无谓应声:“言语伤不得人。” 真正伤人的,都是那些伸出手将人推向深渊之人。 夜色渐深,林霁尘将话说清,便是来到窗边要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。可临走前,冬夜的冷风刮着面颊生生作痛。他回过身,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端坐在那处的女子。 “姑娘身子单薄,倒是抗冻。” 林霁尘自个亦比寻常人穿得薄些,可一来他是男子,二来他常年习武耐冻。她是为何? 楚惊春没有应答,也无需她作答,林霁尘便消失在黑夜里。 楚惊春立在窗前,看雪花铺就的长路,至深处,已没有几家灯火长明。 于她看不见的远方,一顶暖轿穿过一条条无人的小巷,最后停在一扇窄门前。门环扣动三声,里头钻出一张谨慎的面目。 那人领着暖轿内身形宽阔的男子一路前行,最后顿在一间略是幽暗的书房内。书房内仅燃了一盏灯,男子躬身一礼,隐约可见坐在书案后男子的面目。可也只敢看一眼,便又垂下头颅。 “如何?” 男子低声应道:“轻白姑娘一直有客,小人不曾见到她。” “一直有客?” “是林相的侄儿林霁尘,和王侍郎的公子。” 书案后的男子闻言,顿了片刻,道:“尽快见着。” 男子应下,遂领命而去。
第8章 一大早,云娘先前落下的疑问就得了信,可这信来得却是不好不坏,没得什么用处。 烟兰道:“掌柜的,阿涧他娘确然不知是否真的清白,这事或许只有问过亡魂才能知晓。”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便是有些手段,也不好打听几年前一个寻常下人的事。 “不过奴婢猜想大抵真是受了冤屈,若非如此,也不必非要以死证清白。” “如此想来,阿涧也是可怜。娘亲死了,亲爹利用门房便利收受贿赂,手脚不干净被悄悄处死。他一个人在将军府,想是受尽排挤,后来才被赶出府去。” 云娘听着,末了只道:“这般说来,阿涧没什么软肋。” 孤零零一人在这世上,没什么好拿捏。 烟兰点头:“轻白姑娘或许就是知道他父母双亡,利用了这点。如今阿涧只认她一人为主,是个好奴才。” “罢了。”云娘轻叹一声,“还是等等江南的消息。” 正说着,外头丫头进门传话,“掌柜的,阿涧又叫人困在柴房了。” 阿涧守在楚惊春门口,是她最贴身的小厮。可这人要吃饭休息,哪能真如一根木头一般,不离半步。但凡离开,就能给人钳制他的机会。 云娘倚在榻上,甚至懒怠得去瞧。轻白炙手可热,太叫人眼红,终归不过是楼里的姑娘叫人做得。任凭是哪个姑娘,也没什么差别。 “知道了。”云娘随口应着。 烟兰揣度云娘脸色,晓得云娘仍是放任的姿态。尤其,眼下知晓了阿涧的身世,更没得必要插手。 丫头却未离去,又是禀告:“大堂来了许多客人,吵着要见轻白姑娘。” 烟兰立时白那丫头一眼:“没个轻重!不晓得什么事要紧吗?” 进门来,竟是先禀报一个小厮如何。 丫头自知办事不妥,可垂下头又是忍不住小声辩解:“奴婢知错,可是……奴婢担心会出人命。” “什么人命不人命的?”烟兰呵斥道,“小厮们聚在一起打闹不是常有的事,操的什么闲心?” “他们手上都拿了家伙。”丫头声如蚊蝇,说完最后一个字,脑袋愈发低下去。 烟兰余光探着云娘的脸色,音色愈发严厉:“你是亲眼见着了还是如何?他是你亲爹老娘要你这么担心,好生干你的活去!” 丫头诚然是亲眼瞧了个真切,若非如此,又怎会这点事都分不清轻重?只是眼下这般情形,纵是她再没有眼色,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。 那些人手执棍棒将阿涧逼在柴房的角落里,各个脸上显着极大的狠心,明显是得了人下狠手的示意。 阿涧起先仍如从前被人三两下就干趴下,可他耳边随即想起那女子清冷的语调。 她说,要还手。 阿涧咬了咬牙,在又一根长棍落在身上前,猛地抓过身旁一根木柴拼尽全力地甩回去。 他的还击没有章法,不晓得在攻击时还要自保,只图在层层包围下撕开一个口子,好叫他离开。 或是因为他的还击,那些人本以为轻易就能将他解决,见他龇牙咧嘴做得是满面凶狠,不由得也拿出十二分的气力应对。不多一会儿,阿涧便是满身伤痕。 只是尚且没有人击中要他不能动弹的关口,唯疼得厉害。他便一味咬着牙,尽是横冲直撞,仿佛要拿着根糙木头杀个血肉横飞。 与之相对的,是大清早便极是热闹的大堂。 春和楼繁盛乃是人尽皆知,却也从未如今日般,日头还未移到头顶,已是人声鼎沸。 云娘满面笑意摇着团扇,待喧嚷告一段落,方才悠悠然开口:“诸位来得也忒早了些,这大清早的,姑娘们都没起身呢!” 虽说春和楼乃是个彻夜开门的酒楼,可这个时辰迎客,也不过备些早点小食罢了。 人群又是沸腾起来,大体入耳不过“轻白”二字。 云娘方是抬手挥了挥扇子,叫一众客人静一静,这才道:“我知道诸位要见轻白姑娘,可轻白姑娘一回也只得见一个客人不是。不如这样,哪位公子老爷出的价高今日便可得见轻白姑娘。” “我出两千两!”人群中很快有人喊道。 音落,便有那不大豪横的男子不服道:“不成,掌柜的,今日可是我先来的,当由我去见轻白姑娘。” “这事儿还论什么先来后到?”又一人喊道,“掌柜的,我出三千两。” “四千两!” 数目不停上涨,吵嚷着楼上或睡或醒的姑娘都伸出一只耳朵,细细听着。 地字一号房内,只着一层梅色里衣的女子坐在桌前,柔夷扣着桌板,扣得粉白指尖几乎要被生生折断。 丫头从窗缝又瞧了眼外头的情形,回身禀道:“姑娘,外头已经喊到两万两了。” 眼见女子愈是气得银牙咬碎,丫头赶忙又道:“姑娘莫急,左不过就叫她得意这一时,到时人人都知道她护不住自个身边的奴才,看往后谁还敢在她身边伺候。” 女子气性这才略略消些,沉声问:“可准备妥当了?” “姑娘放心,奴婢连他将要埋在哪儿都安排好了。” 天字十二号房,烟兰瞧着来开门的楚惊春,正也问道:“轻白姑娘,阿涧呢,怎么没守在门口?” 楚惊春道:“用饭去了。” 烟兰仿是恍然道:“倒也是,现下正是用饭的时辰。”说着,又是热烈道,“姑娘如今可算是名扬京城,人尽皆知了。” 楚惊春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 烟兰瞧着楼下的情形,又琢磨着小厮们往日用饭的时辰。直待楼下一位身形雍容的老爷喊了一声“十万两”。 烟兰这才雀跃道:“十万两!真是阔绰,当是没有人能够出得起更高的价格。诶,轻白姑娘,这阿涧怎的还不来?” 从前可是楚惊春自个说过,下不为例。 如今若是阿涧再次犯了错,甭管什么由头犯了错,也只得叫楚惊春赶出去。否则,便是她自个打了自个的脸。 楚惊春知晓烟兰状似随意的转口,只道:“京城内富户众多,不过觉得不值罢了。” 起了兴,又在兴头上,叫人一步步撵着,开出几万两的高价,心底未必没有一丝惶然。不过如烟兰所言,这位由掌柜的引领而来的老爷,当真是挥金如土。 烟兰明知她不搭茬,依是说道:“这可快要过了用饭的时辰,阿涧做什么去了,怎的到现在没个人影?轻白姑娘,你看你……” “阿涧?!” 烟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不知从哪冲出来的瘦弱少年,他仿佛又如初来那日,衣衫残破,满身狼藉。只是从前,也不曾挂着这样各处的血迹。 对于阿涧的遭遇,方才禀话的丫头清楚,烟兰亦是清清楚楚。 苏苏恨极了轻白姑娘,不止因着轻白姑娘抢了她的风头,更要紧的,是林公子也将视线落在了轻白姑娘身上。今日这势头,阿涧大抵是活不成的。 烟兰瞧着阿涧满身的伤,悄然咽了咽口水,也不知这阿涧是如何挣扎逃出来的。 然这主仆二人却似是寻常,阿涧弓着腰道:“姑娘,我还未来迟。” 他喘着气,明明已是精疲力尽,痛得用尽残力隐忍。 屋内的主子却只做没瞧见,淡声道:“用过饭了?” “没有。”阿涧诚实摇头,“不过奴才不饿。” “嗯。”楚惊春依是没得几分情绪。 烟兰便是又眼睁睁瞧着,那始终没踏进房门一步的人,又在门前立成一根柱子。 会死的吧? 烟兰想着,这样满身的伤,疼也要疼死吧! 烟兰脑筋转了好几个圈,实在想说些什么,又不知说什么好。正犹疑,那端云娘已然领着那位出价极高的老爷走至近前。 烟兰忙提步上前,将阿涧的身子遮了一半。那老爷一心只想着瞧美人,自也没注意冲入鼻端的血腥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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