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惊春照旧眉眼耷垂,烟兰余光小心瞧着她的神色,只觉自己所言定是戳中了楚惊春的软肋,叫她忆起往昔。 遂是将声音放轻了些,默然感慨着:“也不知到最后,司予姑娘的头一夜能拍个什么价钱?” 楚惊春心生倦意,懒怠得继续与她周旋,遂道:“烟兰,掌柜的叫你与我说这些,可还有旁的意思?” 眼下的意思她已然领会,若是没有旁事,就叫她清静些。 烟兰被戳穿,脸色僵了僵,这才道:“司予姑娘醒来后,说想见见您。” “见我?”楚惊春微诧。 “奴婢也不大清楚,或许,是她也想成为姑娘这样的清倌儿。” 她这样的? 楚惊春抿了抿唇,曾经的官家千金沦为以色侍人的妓/女,清倌儿红倌儿还有什么分别,终归成了一滩烂泥,苟活于世罢了。 大抵,做清倌儿还算留了最后一层脸皮。 “掌柜的允我去见她?” 自从来到这春和楼,楼里的事固然大都知晓,可也从未叫她大大方方出现在人前。尤其,此刻大堂这样热闹,来来往往都是客。 烟兰道:“自是叫司予姑娘来见姑娘您。” 楚惊春无声笑了笑,果真是不叫她出门。 不多时,外头喧嚷暂歇,丫头推着轮椅上的女子缓缓出现在二楼楼梯口,小说群八扒弎〇齐七五三流,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众人皆扬着头向上望去。佳人未遮面纱,未有遮掩。是一眼可见的清丽脱俗,眉眼间自是一股千金小姐才有的气派,高傲,孤冷,不可触碰。 偏是这样的漠然,眼光平直,像瞧不见下头热闹的人群。那人群便愈是想要向上攀登,任你从前多么高不可攀,如今不还是任我等随意采撷。 大堂内,云娘道:“诸位莫急,诸位看过了,当知我们司予姑娘从前可是娇养的小姐,这身子着了病,总要养上几日。诸位若是喜欢,且耐心等一等,待司予姑娘调养好了,自是要承恩待客。” 说过,不必与推着司予的丫头使眼色,那丫头便及时将司予推离。只是不曾带她回到三楼的地字十一号房,而是打了个弯,来到楚惊春门前。 天字十二号房内,丫头退去,屋内只余下楚惊春与司予对坐。 楚惊春瞧着眼前的女子,描了极精致的妆容,将将遮住虚弱的脸色,却没掩住眸光黯淡。 “姑娘找我何事?”楚惊春道。 司予双手交握搁在膝上,薄肩微微低垂,发丝远些看着还算柔顺,近了才知枯燥。 司予张了张干涩的唇:“我也不知。” “不知?” “或许是有些好奇,想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。” 楚惊春眉梢微挑:“听闻你几乎死去,竟还有心思好奇一个陌生人。” 她与眼前的司予姑娘当是从不相识。此时得见,也不过隐约揣度着性情,或是亦坚韧,亦脆弱。 司予仍是嗓音发哑,像被凛冽的寒风直直地灌入喉咙,粗粝地磨过整晚。 “我确然不曾见过姑娘,但却见过姑娘身边的那个仆人,那个叫做阿涧的,听闻他对待姑娘极是忠心,从不背弃。” 楚惊春知晓这位司予姑娘跳楼后被救下,是叫人丢在柴房。想来阿涧被人围困,亦是在那里。 她道:“或是司予姑娘曾被身边人背叛?” 楚惊春疑问的语调不重,对面之人却没有遮掩的打算,手指揪着腿上绒绒的毯子,苦笑了声。 司予自顾自说着:“今日清晨,我看着天光刺进眼睛,不觉得自己是熬过了黑夜,等来了光明。我以为,是结束了。直到一群人闯进来,吵闹的将人被勾走的魂魄都硬生生拉回来,我就是那时勉强睁眼看了看你的仆人。” “他真顽强,那些人拳打脚踢,他都能抗住。有那么会儿,我觉得他一定会死,想着黄泉路也不寂寞了,他又挣扎起来,最后硬生生逃离。” 楚惊春道:“是他的坚韧不屈叫姑娘看到了希望?” 司予微微摇头:“或许吧!也或许是我本来就想活,终于找到说服自己的由头。” “今日来见姑娘,只是有些好奇,他这样拼命挣扎为着的主子,是个什么样的主子?” 楚惊春察觉司予打量的目光,无谓道:“没什么稀奇,捡了他,给他一口饭吃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司予垂下头,粗哑的声音愈发沉闷。“来见姑娘之前我已经打听过,只是不甘心,为何一口饭的恩情旁人就会铭记,一起长大的姊妹却要拉你下地狱。” 楚惊春默然听着,果然,是遭人背叛。 “或许是出卖你,她才能活。”如此,方勉强不那么可恨。 司予猝然冷笑:“她以为她能活,不还是比我死的更早。”顿了顿又道,“我倒情愿早点死去,痛痛快快死去。” 这样钝刀子磨肉,死不得,活不得。 “姑娘想离开这?”楚惊春看清她眼底些微的亮光,“或许可行。”
第10章 司予怔住,身子蓦地前倾。看了眼身后掩着的门,和门外静静站立的两道影子。 司予压低嗓音:“姑娘此话当真?” 这一回,那微弱的亮光不受控地放大,叫楚惊春看个真真切切。 楚惊春尚未开口,司予方才添了分警醒:“你也是沦落至此,如何就能帮我?又为何帮我?” “算不得相帮。”楚惊春道,“司予姑娘所承受的苦难,我一样也帮不得,不过是在将来,能许姑娘一个自由身。” “多久的将来?”司予攥着椅子的扶手,身子极是紧绷。 楚惊春作势思索了片刻,道:“应是很快,一个月,两个月,最多不过一年,待我成为这春和楼的掌柜,便放你离去。” 司予定定地瞧着她,忽然垂下头低低地笑了。 良久,司予收敛笑意,身子重新贴在椅背,无望地望着敞开的窗口:“轻白姑娘难道是在说梦话吗?你我皆是笼中雀,是水上无浆的舟,随波逐流罢了。” 楚惊春知晓她心中起了念,还想活着的人,断不会甘愿始终行尸走肉般活着。 只缓声道:“姑娘不肯,那便罢了。” 罢了? 楚惊春清寒无谓的嗓音,仿佛悉数砸在司予存过腐肉的伤口上,闷闷地疼憋在心口叫不出声来。 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不被察觉的不平,为何同是天涯沦落人,眼前之人可以这样平和冷静,她却像是整个人坠在污泥里,全然不可自拔。 还能挣脱而出吗? 她早就脏透了,烂透了。 司予悄然别开眼,不去看楚惊春那般泰然自若的模样,照旧低低道:“你有把握?” 仅是初次见面,司予望着那女子冷淡的神情,甚至觉得不必多问一句,我为何要信你?我能不能信你? 她身在深渊,有人递了根绳索,甭管绳索的另一端指向何处,终不会比现在还差。 “不算多,七八成。”楚惊春坦然。 司予却愈是惊愕,心底的信任不觉又添了几分。 纵然对眼前的女子并不了解,司予却也知道,这位正当红的轻白姑娘与她罪奴的身份不同,她是清清白白的清倌儿。虽说也是有卖身契叫人攥在手里,可那等同于为奴,而不是为妓。 “轻白姑娘,”司予不由敞开些心扉,“你可知道我是罪人没入春和楼?如今的掌柜先前见我咬死不从,也想过放我离去,是我的身份叫她只得将我留下。如姑娘做了掌柜,又该如何行事?” “死了。” “啊?”司予下意识诧异道。 楚惊春解释:“司予姑娘出自官宦世家,藏于闺阁之中,或是不知道这些肮脏的道道。这圈着女子的勾栏瓦舍,时不时抬些出来,也是寻常。届时只道姑娘死了,至于是不是真的死了,无人在意。” 司予愈是惊讶地望着楚惊春。她当真被养的极好,应是从不曾听过这些污秽之事,不知生于底层的女子过得是怎样的日子。 司予略略平复些: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?” 这凭空而来的善意,当是有所图谋才是。司予不觉,她还能有什么叫人利用。 楚惊春坦言:“我在这春和楼独身一人,处处不便。还请姑娘在必要时帮我,待我成为掌柜的,定许姑娘自由。” “我……” 司予垂首看了看双腿,她摔折了一条腿,原是可以拄着根木头一瘸一拐地行走,只是那样未免太过难看,便坐在了这轮椅之上。她一个瘸子,能帮人做什么。 “我能帮你什么?”司予不免迟疑。 “现下不知,或是遇着什么事,就需司予姑娘帮我一把。若是难事,姑娘也只当不曾看见,不必为难。” “好!”司予郑重应下,临出门前冲楚惊春微微俯首,“今日姑娘雪中送炭,他日司予必定报答。” 是啊,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。 楚惊春目送司予离去,眸光冷清地打尚且一无所知的烟兰面上转过。接下来,她该想法子见到这春和楼的幕后之人。 门外,司予由着身后的丫头一路推回自个房内,暖气充盈扑在面上,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。 明明是她去寻那位轻白姑娘,怎的三两句就叫她反客为主? “听双,”司予看向身侧的丫头,“你来这里也有些日子,可知道那位轻白姑娘往日可是常受欺负?” 司予以为,下人随主,阿涧过得是险些叫人打死的日子,轻白或许也不如面上风光。 唤作听双的丫头迷茫地摇头:“轻白姑娘打来了这儿,一直最受掌柜的看重,现在又是最红的清倌儿,怎么会有人欺负她呢?” “无人与她不睦?” 听双仍是摇头,张了张嘴,说不出什么来。 司予看着她那般模样,心下默然叹息。她亦想能与轻白姑娘互相帮扶,可她自个行动不便,身边的丫头怕也不够得力。 听双原是府上的粗使丫头,模样平庸,做事也不够机灵,寻常时间甚至不在司予跟前打个照面。司家被抄后,司予身为大小姐罚的最狠,直接落入这春和楼为娼。府上的丫头则四散开来,大抵落入各处为奴。 听双到这春和楼,做得仍是粗糙的活计。直至她松了口,云娘为显恩宽,才叫听双来伺候她。 司予索性直言:“日后轻白姑娘有什么动静,你可否及时告诉我?” “呃?”听双愣了下,一时没明白这话何意,回的便迟了些。 司予遂道:“你若不愿就算了,总归我现在也不是司家的大小姐,你自去伺候旁人。” “奴婢愿意奴婢愿意。”听双慌乱地跪下,“奴婢蠢钝,一时不能明白小姐之意,但只要是小姐吩咐,奴婢定然全力做到。” 司予知她真是脑子不够使,无奈道:“没什么要紧的,你注意留心那边的动静就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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