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惊春微怔,合着方才许多言辞都是废话。 楚青珣却是轻笑着叹了口气:“哎,就是见不得他爽利。” 楚惊春扁扁嘴,这倒像句实话。 送走楚青珣,楚惊春的脸色瞬时收敛,哪还有半分慌乱不堪,她平静的仿佛只是凝望着一片湖泊,湖泊千年万年,都只是层层涟漪迭起,何曾有惊涛骇浪走过。 如今她倒是明白了,缘何四殿下会走这一趟,不只是为着她嚣张狂妄,而是有些话实在不便叫显临知晓。 显临视若神明的公主殿下,竟然被四殿下安排去□□一个副将,还要陪上一夜。显临若是知道,只怕当场就能翻脸。更是要怀疑,她的公主身份。 呵! 她的这位四哥哥,胃口着实大了些。手中握着显家还不够,还要惦记边防。若这天下紧要的兵马都在他的手上,届时,是否是太子便不再重要。只要他想,朝堂顷刻更迭。 思索片刻,楚惊春便是退去外衫,躺下歇息。尚有两三日的功夫,不妨碍她今夜睡个好觉。 一觉醒来又是晌午,楚惊春一面用饭一面与烟兰说着:“阿涧今日可好些?” “好多了,”烟兰眉目松缓,“大夫已经来看过,说阿涧到底是年轻,过了那个生死关头,往后定是一日比一日好。方才奴婢来之前,阿涧已能下地行走,只是行的缓慢些。” “大约几日能恢复如常?” “大夫说,少则半个月吧!”烟兰疑惑道,“掌柜的,您找他有事?” 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,不妨事,等等吧!” 烟兰忙是上前一步,郑重其事道:“掌柜的,您若是信得过我,奴婢也可以办,虽未必有阿涧办得好,但一定拼尽全力去办。” “嗯……你可不成。” 楚惊春忍不住笑了笑:“原本与林公子若是没闹开,或许能叫他帮忙,如今也只好等一等阿涧。” 烟兰蹙着眉不解,顿了会儿,一双眼逐渐变得清明,最后不可思议地盯着楚惊春。 “惊什么?”楚惊春不以为意,“你也在春和楼多年,这事有什么稀奇?” 烟兰嘴角微抽,咽了咽口水方道:“您是掌柜的呀!从前云娘在这,可是从未有过的事。姑娘们要迎客,那是身份被辖制,是不得已,都做了掌柜的,哪还要去服侍……” 烟兰说着,声音戛然而止,她凝着楚惊春慵懒无谓的姿态,瞬时反应过来。 “您是要他们服侍你?!” 楚惊春正预备拿了汤匙舀一口鲜美的鱼汤喝,索性碰了碰碗壁,颇是无奈道:“你那脑子也转些有用的,鱼水之欢,非得要一人不爽快?” 她虽不曾与人有过亲密的接触,但依着浅薄的认知,只要两厢情愿,总不是叫人恶心的。若真叫人恶心,哪有如今的世代更迭,繁衍不息。 烟兰卡住了壳,实在是楚惊春的姿态,给烟兰一种强烈的她绝不会屈从与人的假象。 诚然,是假象吗? 烟兰揣度不出,只赶忙道:“奴婢这两日定着人好好照顾阿涧,多给他喂点补药。” 楚惊春没在意烟兰后头添补的话,只想起另一桩,正要嘱咐,外头传来叩门的声响。烟兰折身去瞧,不一会儿便领来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。 女子明显是哭了许久,一双眼肿的桃子一般。然虽是泪水冲洗过眼眶,一双眸子向前望去时,却是异常坚毅。 楚惊春瞧着她的面目,春和楼的姑娘们,不管清倌人红倌人,她大体都没有说过几句话,不过能将名字与人对上,如此也是够了。眼前这位,正是昨日备受佟昆欺辱的女子。 女子上前一步,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:“奴婢鱼露见过掌柜的。”而后方道,“奴婢想了整夜,还是想来问问您,奴婢若要为自己赎身,须得多少银两?” “你要赎身?”一旁的烟兰惊愕道。 “是,”女子道,“奴婢在春和楼待了许多年,年纪日长,也有些腻了。” 楚惊春想起,她倒是看过那本记载姑娘们生辰年月的册子,以及进入春和楼的时间,同她们的卖身契都放在一个匣子里。 鱼露今年不过二十又一,在这春和楼里,论年岁,算不得年长。 楚惊春正好用完饭,搁下碗看向她,问道:“你希望我说的多些,还是少些?” 鱼露愣了下:“奴婢不明白您什么意思。” “两千两!”楚惊春索性不由她思索,直接道。 鱼露闻言,眼底随即显出一份喜色,慌忙说道:“奴婢这些年也算攒了些体己,加上些珠宝耳饰,定是够的,奴婢这便拿来。” 说罢,便是一溜风地走了。 烟兰在一旁,正经是瞧了个瞠目结舌,定了定神忙道:“掌柜的,她昨日才惹了事,今日您就放她走?” 说着,瞥见楚惊春的眼色,忙是改口:“奴婢不是说她不对,只是您有所不知,那位佟公子实在不是好相与的,他吃了瘪,日后定要寻回来。往后若是问着您,您交不出鱼露,便又是给咱们春和楼找麻烦了。” 楚惊春不置可否,只道:“春和楼不是向来来去自由?” “这……”烟兰卡了卡壳,面色僵硬道,“都是明面上说给外人听的,这里头,可是不能由着她们随意离去,若不然一个个有样学样,咱们春和楼哪还立得住啊?” 立不立得住的事,楚惊春从未想过,也没得心思落在这事上。不过一个苦命的女子,问清缘由,若是非要走便放她离去。 “等等吧,看她能不能凑齐。”楚惊春懒声道。 “必定可以。”烟兰道,“鱼露在这里许多年,这点银子还是能凑够的。” “只怕,会将她掏空。” “也就您会信她。”烟兰是半点不信,这么多年,万两白银也该攒够,不可能拿出两千两拿的如此艰难。 正说着,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鱼露急匆匆进门,将怀中包袱搁在桌子上敞开,话一出口还带着喘息。 “这是奴婢所有的金银首饰,粗略算下来,应是够两千两。掌柜的,您可否将奴婢的卖身契归还?” 楚惊春看向烟兰,烟兰纵是不情愿,到底走进内室去取放在匣子内的卖身契。鱼露隔着屏风,眼底尽是期待。 楚惊春墨发未梳,照旧摸索着手上桃木簪,瞧了会儿鱼露的神情,随口道:“既是要走了,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。” 鱼露忙的收回目光:“掌柜的请说。” “昨日之事,佟昆大抵会将账一应记在春和楼头上,可我到底不大清楚他的品性,万一他十分小人,鼠肚鸡肠又睚眦必报,找了春和楼的麻烦还不够,还要去找你的麻烦。” “你在楼里,至少我能保你性命,出了这里,只怕更加艰难。” “是啊!”烟兰拿着鱼露的卖身契从内间转出,一面附和道,“你没得罪佟公子便罢,如今得罪了他还要走,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?” 鱼露扑通一声跪下,眼底蓄满了泪,紧咬着唇,偏是不说话。 楚惊春只得最后说道:“卖身契今日便还于你,你在楼里姑且待上一段日子,待佟公子渐渐将这事忘了你再走。自然,这段时间你只当是楼里的一个住客,再不是红倌人。” 烟兰瞥着鱼露,只差将“不识好歹”脱口而出。然楚惊春说了话,她也不犹疑,当即上前一步将卖身契塞到鱼露手中。 鱼露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卖身契,恍然如梦般。方才楚惊春和烟兰的些许言语,鱼露还以为,是她们的托词,是还她卖身契还的不大情愿。 直至楚惊春说道,允她以客人的身份多住上一段。这样于春和楼全无益处之事,还劳动楚惊春替她想着。 鱼露的眼泪登时滚落下来,她抬起头望向楚惊春:“掌柜的,我以为,我以为您是不想让我走的。” 从前云娘的手段,姑娘们大体晓得,没有哪个敢惹到云娘头上。而眼前这位,可是将云娘撵走上位的新掌柜,自然比云娘还要了得。 不曾想,竟这样为她着想。 楚惊春瞧着她,不以为意:“想走的人留不住,何必为难你。” 鱼露深吸一口气,这才说道:“奴婢其实……其实在这里已经很多年,多到奴婢都习惯了。在这里,除了名头不好听,好歹也算是锦衣玉食,说不得比许多官家小姐过得还要奢靡。况且女子求生,本就比男子难些,奴婢从没觉得如何。” “直至昨日,奴婢见着掌柜的行事,烟兰姑娘又来宽慰我,我仿佛……仿佛又看见了希望。” “像是忽然间,发觉自己还活着,不是死了。” 烟兰定定地瞧着她,立时懂了鱼露所言。似她从前心思转变,是觉着日子有了盼头。 遂道:“掌柜的也是为了你好,你要走便走,好歹等一等。” 鱼露没有迟疑,坚定地摇头:“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,一天也不想再多待下去。” “也罢。” 楚惊春歪过身子,一只手扒拉着鱼露送来的金银首饰,翻检了一个遍,方才挑出一只碧青色的玉簪,她拿捏在手上细细打量。 末了,方才感叹一句:“这簪子真好看。” 鱼露垂首道:“奴婢已不记得是哪位恩客送的,只怕配不上掌柜的。” 楚惊春莞尔浅笑,只看向一旁的烟兰:“把这些首饰都收起来,余下的金银,鱼露姑娘带走吧!” 话音一出,烟兰与鱼露皆是愣住,楚惊春扒拉的那一堆金银首饰里,真正值钱的并没有几个。如是将金元宝和银子退回,便是退回大半。 便是搁在寻常青楼,几百两就可赎身,也是极其罕见。 鱼露顿时懂了方才楚惊春问她,“你希望我说的多些,还是少些?”这话的用意。是想瞧她是不是真要离去,如今知晓她的决心,便也不要她那么多银两。 “掌柜的……”鱼露出声,又是哽咽。 “以后一个人过日子,多得是用钱的地方。”楚惊春道,“走吧!” 鱼露张了张嘴,到底没再说什么,只离去前,重重地朝楚惊春叩了一个头。 楚惊春瞧着鱼露离去的背影,目光长久地落在鱼露的身形上。楼里的姑娘,身段并未有差的,但是优中选优,鱼露可为前三。 烟兰不知她所想,只略有些焦虑:“掌柜的,您今日做了好人,日后只怕楼里的姑娘们真要有样学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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