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惊春姑且耐着性子,上前一步为他斟了一杯酒,待要后退一步时,左高义却是已然没了耐性,一把抓过她的手腕。 “来都来了,还装什么贞洁烈妇?老子可不吃你那一套。”说着,一条腿甩在另一条木凳上,下颌微扬道,“给老子捶腿。” 到底是行伍之人,身手不算极好,却是正经有把子力气。楚惊春被他钳着手腕,当真有些痛意袭来。 不得已的,楚惊春只得瞧过去,瞧着那张粗糙的脸,以及那双盛满了欲望又极是浑浊的双眼。这样的眼睛在春和楼并不少见,寻欢的男子,若是清心寡欲,那才是稀奇。 只是左高义此人,明显添些狠绝。 有那么一瞬,楚惊春甚至怀疑,他自个那一家子的灾祸,会不会与他有什么相干?但转念一想,府上仆人死了无妨,妻子也可舍去,可虎毒不食子,还有生身父母在内,应不是他所为。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,左高义见楚惊春完全没有蹲下身之意,手上发力,就要将楚惊春直接拽到他的怀里。 楚惊春只管站着不动,她略略使了力,凭左高义,自然拽不动她。 定了会儿,左高义不及多想,只管生拉硬拽。楚惊春却是在那短暂的一会儿之内,默然下了结论:不成。 但凡左高义有阿涧三五分的清爽整洁,她或许都能压一压这份恶心。眼下,她实在是忍不下。此人不过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她都已经在庆幸,来之前不曾多吃。 可若是不以身相饲,楚惊春目光下移,落在左高义的脖颈上。 啧!那脖子短的,又扎手又不好钳制。 楚惊春轻叹一声,为今之计,只得脏了她的手。 “贱人!”左高义已然不悦道:“装的什么相?不愿意就滚出去!” 左高义自是心有成算,堂堂四殿下许下的承诺,断然不会有假。不过是眼前这个小贱人,许是临时反悔,有那么几分不情愿而已。不过,有四殿下顶天支撑,晾她一个下贱之身也不敢真的违逆。 是以,这般姿态,不过吓唬人,叫楚惊春屈服罢了。 不料,音落那一刹,却见眼前女子忽然挣开他的束缚。左高义甚至还没看清,女子被钳制的手腕究竟是怎么脱手,自个的脖颈忽然就被人钳住。 左高义登时瞪圆了眼睛,双手双脚尽是挥舞着。 不对,怎的双脚……他竟是被眼前这个女子单手举着离了地?? 仅一瞬的功夫,左高义便说不出话来。楚惊春只管举着他,当下并未发力,只待左高义自个确认了自个的处境,这才缓缓开口。 “说吧,你那一家老小到底怎么死的?” 左高义自然说不出话来,他脸颊涨红,额上青筋爆裂,不一会儿整个人便显出死亡将至的虚浮。赶着最后一口气,楚惊春将他丢开,任他剧烈的咳喘,一双眼充满杀意地瞪向她。 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 左高义回京城前,便知晓春和楼新添了位举世无双的佳人,说的是千两方可见一面。奈何,佳人做了掌柜,有银子也无法得见。更何况,左高义所求,岂是见一面就能满足。 然则,终是未曾见过,不知佳人是否被人顶替。 左高义狐疑地打量着,越看越觉当是做不得假。这般倾世之资,世间罕见。 楚惊春道:“四殿下叫我陪你一回,我原想着都是皮囊,不妨事,只可惜……” “可惜什么?”左高义脸色一凛,顿时明白,这是今日突生的变数。若是没有那变数,此刻他不知该如何得意。 楚惊春自然没打算与他解惑,只道:“可惜你不止面目可憎,还心有鬼魅。” “听闻你一家二十口被杀,你却还能在这里寻欢作乐,脸上没有半点悲痛之情。我不禁要多想一想,他们的死是否与你相干?” “或者说,就是你干的?” “胡说八道!”左高义骤然扬声,气急道,“他们是我的至亲,是我的父母妻儿,便是畜生也做不出这种事来。” “我在军中骤闻噩耗,日夜不停赶回,恨不得同他们一起死去。没想到,落在你这女子眼中,竟是我所为?难道我连畜生都不如?” 女子? 方才叫她贱人,这时倒换了称谓。 楚惊春只管平静地看着他,看的左高义平白添出几分心虚。 别过眼继续道:“我眼下……眼下这般,哎,人都已经死了,我还能如何,难道就不过自己的日子了?” 楚惊春淡声道:“不错,尤其还是四殿下抛出的橄榄枝,谁能拒绝?” 说不得,就是辅佐未来天子,日后可是说不尽的荣耀。 “就是呀!”左高义一拍手,一面不动声色地坐到楚惊春身侧。“那可是四殿下,就是心有不愿,谁又敢说些什么?” “想来,你一个弱女子,身在春和楼也是孤苦无依,也是个可怜人。不如往后就跟了我,我保你荣华富贵,往后再不叫你受一丁点委屈。” 左高义拎着最是和善的面容,说着一溜串的废话。自然,一面说着一面悄然将手探至楚惊春身后。 他独身一人藏在护国寺,随身携带着短刃护身,方才不过来得太过突然才叫楚惊春钳制。眼下,只需调转匕首,猛力一刺,便可取楚惊春性命。 楚惊春察觉他细微的动作,仍做不知。 侧头问他:“四殿下要用你,你也甘愿为他所用,想来这满门尽灭的仇恨也只得一笔勾销。” 如非这般大事,身在边疆的将领又怎敢冒着违背圣命杀头的罪过,偷偷潜回。 左高义没想到楚惊春猜的如此精准,神色微顿。 只这一顿,楚惊春随即心下了然,她猜对了。果然自一开始便是楚青珣的手笔,他也确然会挑人,挑了个无情狠厉的男子。但凡换一个不这般自私绝情,心中放着家人的将领,就绝不会与强权低头。 便是低头,也是为了将来报复。 楚惊春忍不住垂首轻笑,笑意漫过唇角,看得左高义心下一慌。 “你笑什么?”左高义转过匕首,蓄势待发。 楚惊春道:“如此正好。” 瞬息间,楚惊春一只手向后,双指夹住左高义手中的刀刃,而后叫那匕首从他手中脱离。待左高义看清一切,楚惊春已然握住匕首,划破他的喉咙。 “咚”一声闷响,左高义栽在地上,鲜血洒了满地。 最后一刻,左高义除却蔓延空茫便是无尽的悔恨,他原是有机会的,若非被她的话吸引,直接杀了她,又怎会是他躺在地上? 殊不知,自打楚惊春进了门,他便没了机会。 能用双指便夺去他匕首之人,又怎会让他有机会? 楚惊春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子,心下转过无声的言语:如此也好,去同你的家人团聚吧! 她后撤两步,以免被那殷红染脏了鞋子。随后来到窗边,将窗子彻底打开。最后才静立在窗侧,嗅着外头新鲜干净的味道,唤了声,“烟兰?” 烟兰一进门便是一激灵,虽说她跟在楚惊春身边这种场面也算见过不少,可意料之外的事,突然出现在眼前,还是叫人有些惊慌。 幸而,也算见过不少,慌张过便是赶忙关上房门,疾步走到楚惊春身侧。 “这……那位高人也来了?” 窗子还开着,可见是杀了人刚走。或是,刚刚隐匿身形。 楚惊春道:“忒恶心,忍不下。” 烟兰这才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子,“是有些过于粗陋了,和阿涧没得比。” “回吧。”楚惊春径自向外走去。 “啊?”烟兰诧异道,“咱们就这么走了?” 为了今日之事,特意找来阿涧提前一试。结果,就这么将人杀了。杀了便杀了,就这么弃之不顾? “边关将领私自回京本就是死罪。” 至于后事,自然有人小心处置。 回至春和楼,楚惊春没有休整太久,饮了口凉茶,便是看向烟兰。 “护国寺见着的那位女子,你可觉得眼熟?” 烟兰迟疑了下,终是开口:“瞧着,像是司予姑娘。” “十有八九。”
第61章 走路一瘸一拐,身量也与司予极是相似。要紧的,是楚惊春看见了那女子的侧脸,十有八九就是司予。 “掌柜的,”烟兰担忧道,“您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将司予姑娘救出去,她怎么敢回来?” 一旦为人知晓,司予本人立斩不赦,放她逃脱的楚惊春也必是死路。 妥妥的恩将仇报。 楚惊春额间微蹙,她亦是想不通,只略略猜想,想着背后行事之人谁的可能更大些。 “掌柜的?”烟兰见她不吱声,叹了口气,“依奴婢瞧,这事倒是其次,司予姑娘既然没到您跟前来,不管她是自个要回来还是被人胁迫,大抵短时间内不会与人有什么麻烦。” “要紧的是今日之事,左高义死了没什么要紧,可您预备怎么同姜大人交代呢?” 虽说左高义死不足惜,可免不了要被姜大人斥责。 烟兰尚不知真正钳制楚惊春,要楚惊春做事的乃是当朝四皇子。楚惊春张了张嘴,正预备与她说上一二,外头一个丫头仓促跑来。 烟兰见着来人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,张嘴就要开骂,丫头先一步道:“阿涧,阿涧他……” 丫头满眼惊慌,话也说不利落。 两人俱是一惊,当即出门,一眼便见阿涧倒在院内,先前的伤口悉数崩开,血色将衣衫尽数染红。 “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去请大夫!”烟兰看向蹲在阿涧身边的两个小厮。 楚惊春摁住她的手:“你去。”随后道,“你们两个,把阿涧抬到我房间里去。小心些。” 幸而济世堂距离并不算远,不一会儿便将孙大夫请来为阿涧诊治。 剪开衣裳,楚惊春方才瞧见阿涧身上伤痕明显又多了几处,脸色不由暗了几分。 听得大夫叹息:“哎,幸而不曾伤着要害,只是这次,非得好好养着不可,再不能大动干戈。纵是年轻力壮,也经不得这般折腾。” “麻烦您了!” 说过,楚惊春方才来到外间,径直走到烟兰跟前。烟兰趁着方才的空档,与那两个小厮审问过,这才忙凑到楚惊春耳边低语。 “奴婢问清楚了,他们两个一直悄悄跟着鱼露,头两日什么都没发生。今日忽然一伙人找上门去,他们两个应对不及,只得回来传话。” 余下的,不必烟兰细说,楚惊春亦是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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