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和楼内,烟兰跟随楚惊春一路回到后院,直走到阿涧床前,憋了一路的揣测到底没忍住。她凑到楚惊春耳边就要低语,楚惊春身子往后一倾。 “有话直说。” 烟兰看了眼双目紧闭的阿涧,甭管他是不是当真睡得沉,好歹都是自己人。 遂低声道:“掌柜的,您要鱼露去江州,该不会是……” 说了一半,烟兰脸上写满了不可言说。 楚惊春眸色淡然地瞧着她,烟兰只得继续道:“姜大人要造反吗?” 先是与少将军来往密切,紧接着就要靠谱的手下去往江州拿下江州首富。这事怎么看,都实在太不寻常。 “您与姜大人不是不大对付吗?这种事,怎能听他的呢?” 那可是造反呀!烟兰单单过一过脑子,都觉得十恶不赦,仿佛已经有千万把刀剑架在了脖子上。况且,以她所见,寻常的稀罕事也不过是哪位新来的姑娘有个稀奇的出身,哪位浪荡公子掀了桌子放了狠话,再不济,也不过几条人命从手上走过。 造反,可谓是惊天动地之事,想一想都觉得凉飕飕的骇人。 楚惊春依是神色淡淡,不以为意道:“姜大人同此事有什么干系,是四殿下要我与少将军来往。” “四四……四殿下?”烟兰彻底惊住,自个咂摸了会儿,骤然眼睛瞪得滚圆。 是啊!若是四殿下,皇子争位,要兵要钱,那才是理所应当。 烟兰用力咽了咽口水,以往种种仿佛顷刻有了解释。缘何她身后有高手相护,且半点不将云娘和姜大人放在眼里,缘何一个小小的知县千金敢意图取相爷性命,缘何走来虽是一路凶险却是总能度过难关。 若是有四殿下在后头,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。 “您……您是四殿下的人?” 楚惊春未应,只道:“细细想来,有能力将司予带回,并叫她刚好出现在我面前的人,应是四殿下。” 烟兰竭力平复着心底的震惊,努力将一桩桩一件件捋得清楚些,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那四殿下的意思,是拿司予姑娘给您敲一个警钟?” 楚惊春轻轻“嗯”一声。 “可是,您既然猜到可能是四殿下所为,怎么还,还杀了左高义呢?”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。 说过,见楚惊春神色淡淡,未起一丝波澜。 当即恍悟:“您是故意的?就是因为瞧见了司予,所以左高义不得不死。” “算是吧!”楚惊春无谓道,“但若他同阿涧一般,未必不能叫他活下来。” 烟兰悄然咽了咽口水,合着左高义是糟了四殿下的灾。不过以她对楚惊春的了解,她可是受不得要挟。 四殿下拿司予生事,自以为会更加顺当,实际上却是恰恰相反。 烟兰担忧道:“掌柜的,那您怎么同四殿下交待呢?” 死的可是一位边关将领,应是很紧要的人。 “不妨事,先看他怎么同我交代。” 这口气…… 烟兰不由得脖颈后缩,越发佩服楚惊春这般镇定自若。说起四殿下,仿佛只是春和楼一个寻常小厮。凭他如何,她都不当回事。 楚惊春这端已是无谓地站起身,看向烟兰道:“去歇着吧,今晚大约有客到访。” 难道四殿下要来? 烟兰转过脑筋,未敢多问,当即躬身退下。 楚惊春坐在床侧,百无聊赖,略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听得外头传来细微的动静,这才起身行到外间预备待客。 门被叩响,在天光破晓前伴着风声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 “进。”楚惊春低低回应。 吱呀一声响,进来一位身形不稳的女子。她走来一瘸一拐,分明是一只腿先前受了重伤。 楚惊春看向来人,眼底到底闪过诧异。先前听得脚步声,便不大像是男子,进门来,竟是司予。 司予却是未敢抬眼看她,向前两步便是跪在地上。 “对不起。”司予嗓音略有些沙哑,头埋地低低的。 “你的腿不好,跪着作甚?”楚惊春说罢,见她不动,遂又道,“四殿下叫你来的?” “是。”司予声音愈发沉闷,“四殿下要我来问您一句话。” “说。” “左高义死了,这条命您打算怎么偿还?”司予小心翼翼开口。 “哼!”楚惊春忍不住冷嗤一声,她这位四哥哥当真是高高在上做主惯了,大约鲜少有人这般拂逆他。只可惜…… 外头风声冷冽,似有大雨倾盆的征兆。楚惊春偏爱这样的凉风,索性折身走过去,将窗子彻底地敞开,这才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司予。 “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,清明时节有人与他烧纸都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。哦,不对,他满门尽灭,无人祭拜。” 清冷的语调刺入耳朵,司予仓惶抬起头,忍不住唤道:“掌柜的,您……那总归是条人命。” “所以呢,四殿下预备让我怎么还?” “殿下说,”司予的脑袋又是不自觉地垂下去,“他说,一命抵一命。要阿涧,或是烟兰。” 楚惊春骤然懂了,这是她折了他的左膀右臂,他便反过来以牙还牙。 “好啊!”楚惊春轻笑出声,眼中冷意更甚。“让他来取。” “掌柜的?”司予错愕地抬起头。 楚惊春抬手轻轻落在司予肩上,缓缓道:“他最是清楚,一个奴才的命算什么,一将功成万骨枯。” 竟敢拿阿涧和烟兰的命要挟她,真是可笑! 司予怔怔地看着楚惊春,看清她眼底的冷意。她仿佛不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,曾经的她,愿意冒着极大风险帮她逃出牢笼。如今,是当真不将阿涧和烟兰的命放在眼里。 一将功成万骨枯,是啊,要做成一桩事,总要舍弃一些人。到那紧要关头,至亲都舍得,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奴才。 司予只觉肩上千钧重,颤声道:“掌柜的,您要舍弃谁呢?” 望着楚惊春眼底冷然,司予满心的内疚渐渐被寒意笼罩,可在出口那一瞬,忽然又生出些许希冀。指望她,谁都不要舍弃。 “随他。”楚惊春抽回手,又是懒懒地倚在榻上。 司予见楚惊春当真是无所谓,忍不住脱口道:“您不怕他们会心寒吗?” 说过,望见楚惊春瞥来的目光,心下一滞。背叛的人明明是她自己,怎么还敢问这么一句? 楚惊春懒怠得与司予过多纠缠,只转而问道:“不如你来告诉我,四殿下捏住了你的哪个软肋?” 司予一怔,又是慌张躲避:“我……对不起,父亲的生死我不能不顾。” 楚惊春愣了下,旋即明白过来,确然也如她所料,以司予罪奴的身份,本该是孤伶一人,能拿捏住她的唯有至亲。 遂淡声道:“你父亲还活着?流放三千里,司大人身子骨倒是健壮。怎么?四殿下手眼通天,答应你将司大人放了。” 司予微微摇头,眼中含泪声音沙哑道:“殿下答应我,可以适时照拂。” 这话说得……倒不如干脆些,说司予若是不听话,她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,可能不知何时就要身首异处。 救下流亡犯太难,但要他死,可是太过容易。 楚惊春忍不住轻笑道:“你也信?”顿了顿,不等司予辩驳,“罢了,你也只能信。” 怪她自己,思虑不周,忘了这世上身有软肋之人,总能轻易被人利用拿捏。看来日后,还是与这样的人离得远些。 楚惊春略略端正了身子,道:“司予,既然你来替他传话,顺便也帮我给他带句话。” “少将军与罗家女,还未成婚吧!” 音落,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早已憋满怒气的男声:“你敢威胁本殿下?” 男子睨一眼跪在地上的司予,司予惶然别过眼,忙是爬起来撤身离去。 楚惊春淡然地瞧着这一切,照旧是处变不惊,似是早有预料。 男子看向她,忽的道:“你知道本殿下来了?” 楚惊春眉眼耷垂,几乎懒得解释:“司予终归是已死的罪奴,若无殿下庇佑,怎么敢满京城的乱跑?” 诚然,发觉楚青珣在外头,仰仗的是她极佳的耳力。 “你不要以为本殿下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?”楚青珣掀了下摆径自坐到一侧,幽幽道,“江州可是个好地方。” 楚惊春无谓一笑,原是拿捏住了这桩事。 倒也不稀奇,身在京城,又是过了楚青珣的眼,鱼露的行踪被他知晓并不稀奇。 遂道:“殿下不该先来与我问罪,为何杀了左副将?” 这一茬不提还好,偏生由楚惊春蓦地提起,楚青珣满身怒气又是外露。 “你真是不怕死?”楚青珣眼中迸出刀子一般,“你可知,左高义于本殿下而言,是有大用。” 楚惊春不以为意:“不知是哪个蠢蛋给殿下出了这么个主意,手上攥着显家还不够,还要染指边关。殿下要造反吗?” “胡言乱语!” “可这事落在旁人眼里,便是殿下打算造反了。” “何映秋!”楚青珣愈是咬牙切齿。 楚惊春照旧云淡风轻着提醒他:“我也算看过几本兵书,知道些浅显的谋略。依我所见,殿下要染指边关未尝不可,人也选的不错,是个狠心能成事的。” 一家子性命都可舍弃,这样的人也算罕见。 “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,殿下既想如此又想那般,早已坏了事。” 楚青珣眸色微顿,终是渐渐冷静下来:“此话何意?” 他自诩筹谋向来周详,细细回想也不觉哪里出了纰漏。偏楚惊春这般语气,又实在不似作假,莫非当真有他失策之处。 “我在护国寺遇着太子殿下时,距离方丈的禅房可是不远。”楚惊春徐徐道,“先前,太子殿下或许不知我为何去往那里,但事后呢?殿下将左高义安排在护国寺,当真能做到天衣无缝,无一人知晓?” “殿下为何杀了左家满门,诱左高义回京。不过就是怕着一个万一,万一被人知晓,还可落得一个情有可原。” “然则,满门被灭,这样的案子太大了,太子殿下不可能察觉不到分毫。” “究其根结,殿下不该安排我与太子殿下相遇,不该什么都想要。” “手上棋子太多,未见得尽是好处。” 楚青珣脸色越来越难看,几是认了楚惊春所言,但话一出口,仍是说道:“你怎的不说是你不愿侍奉他,才这般恣意妄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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