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临鸢见到他总会想起她初到相朝的那一日,便是这位小臣和她说了第一句话。 ——“臣下乃东宫供奉官,与我朝三殿下在此,迎接公主。” 可惜,东宫依旧在,褚萧却非太子了。 却不知当初这位仗着东宫之势欺凌三殿下褚瑟,并给了“未来太子妃”赵临鸢几分颜色看的供奉官,今日怎么把姿态放得如此低了? 赵临鸢忽然又有了些想吓死对方的兴致,便笑着说:“本王妃从前见着肖大人,您是骑在马背上,三殿下跪在马背下,那会儿啊,本王妃想看殿下一眼还需要低头,想瞧大人一眼还需要仰头,真是怪累人的,可没今日这般舒坦。” “……!”肖佐果然被吓得一下跪倒在地,头低得不能再低了,“是小臣当初眼拙,王妃恕罪!” “你眼拙?”赵临鸢的笑窝加深,“这整个东宫啊,怕是再没有任何人能比肖大人更为双目清明了,否则太子入狱,肖大人怎么像个没事人一般出现在我承欢宫溜达了?” “小人……小人……”小人了个半天也没小人出个所以然来。 赵临鸢不说话,垂眼,静默看着他的头顶。 肖佐慎得慌,嘴角一边颤抖,一边不动声色地抬眼瞧了瞧赵临鸢,竟瞧见她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,似乎并没有清算旧账之心,更没有兴师问罪之意。 这位“小人”这才将意识到,这个赵临鸢又在逗他吓他了。 于是肖佐换上了一副谄媚之态,讨好般又唤了一声:“王妃……” 心中:求你放过我吧。 赵临鸢笑了笑,点点头,示意他起身。 她就喜欢聪明人,一个眼神一句话,便能知晓对方心思的聪明人。 肖佐便是这样的人,虽然讨厌,可是他聪明。 “吓”了这个聪明人好一会儿,赵临鸢方言归正传:“肖大人如今可算正式入了承欢宫当值?” 肖佐神秘道:“王妃误会了,小人如今是在南霄宫当值。” “哦,原来如此啊。”赵临鸢也压低了声音,故作神秘道:“那不知肖大人可是还如当初那般心有明主?” 肖佐便奉承起了他心中“明主”的夫人,连忙道:“是是是……” 赵临鸢点了点头,十分满意,又望了望四周承欢宫的景,调笑他道:“既然是南霄宫的人,却在我承欢宫溜达得这么自在,肖大人,你从来便是想去哪溜达便去哪溜达,本事不小嘛。” “王妃说笑了,小人哪来的本事。”肖佐一只手捂住半边嘴,悄悄说:“从来都是萧王本事通天,这才为小人开了通天的道。” “哦?”赵临鸢凑近他,“那肖大人当初何以选了这条道,何以选了这个主?” 肖佐的眼神飘了飘,自信道: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侍。” 赵临鸢像逗小狗一般,笑问:“你也算贤臣啊?” 肖佐继续逗主子笑,“是是是……” 赵临鸢的笑意果然加深了,可笑着笑着,她的眼角竟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几个身形,正神神秘秘地往正殿行去,为首之人竟有几分熟悉。 肖佐不动声色地挡了挡王妃的视线,赵临鸢便不动声色地假意不知,继续陪他笑。 直到这一刻,赵临鸢终于发现,今日的承欢宫与往日相比有哪些不同了。 原来是有“贵客”到,而她反倒成了被防着的那个人。 赵临鸢面上依旧挂着笑,一双洞悉的目光在肖佐的身上来回挪动,心中满意:真是不错,替主子打起掩护来,竟这般熟门熟路了。 赵临鸢脑中又飘过了将才她看到的那个身形……如果她看得没错,那人便是褚离歌无疑了。 太子褚萧落马后,储君之位悬而未定,南霄宫与承欢宫势同水火,褚离歌偏在这个时候来寻褚瑟,是什么意思? 更蹊跷的是,褚瑟分明是有意避开赵临鸢,奈何派了个肖佐出来扰她视线,肖佐的这些小手段落在她的眼中,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 看穿对方的小心思后,赵临鸢并未当场将他揭穿,心下一番掂量,只寻了个最直接的方式,欲摆脱肖佐的盯梢。 赵临鸢道:“前太子虽已入狱,但本王妃与他自是有些私情在的,肖大人心中应当知晓吧?” 肖佐依旧赔笑,“是是是……” “那么本王妃想要去狱中看看旧人,肖大人现下虽已跟了新主子,不知可否念在你前主子的恩情上,也卖本王妃一个面子,行个方便,在萧王那处替本王妃瞒了过去?” “是是是……” 肖佐心中简直庆幸得不能在庆幸了:此前萧王交代他务必要看紧了王妃,去哪里都成,唯独不能回殿中,这个任务可太难为肖佐了,毕竟他每次和赵临鸢打照面,可从来没讨到什么好,她若真动了要去正殿的心思,他可拦不住,可如今是王妃自己要离开承欢宫,那肖佐可真是感谢老天适时照拂。 就算她是去看前太子……那也是成的。 毕竟,萧王只说了须拦着王妃去正殿,可没说不许王妃去杀人放火,同样没说不许王妃去看“旧情人”…… 抠着字眼来完成任务,向来也是tຊ肖佐很拿得出手的本事之一。 这一招,他向来使得得心应手。 * 赵临鸢便当真离开了承欢宫,可她当然不会去看褚萧。 在摆脱了肖佐的疑虑和纠缠后,赵临鸢旋身而上,身形消失在了宫墙间,再落地时,人已来到了承欢宫正殿。 一直以来守卫皆不慎严密的承欢宫,此刻竟是殿门紧闭,几个身着常衣的侍卫手持刀柄游走期间,晃晃悠悠在殿前把守。 而平日里最常端着糕点穿梭其间的侍女,这会儿竟一个人影也见不着…… 更蹊跷的是,赵临鸢认出,殿前的那几名守卫并非承欢宫的人,他们虽然未穿铠甲,但她知道他们分明便是受南霄宫所管辖的飞林军。 对此,赵临鸢心中的疑虑更深了。 守在殿前的几名守卫远不是赵临鸢的对手,她轻易避开了众人耳目后,便来到了离正座最近的窗台前,不动声色润湿了一角窗纸,向内看去。 殿内,褚瑟手中端着个茶杯坐于上位,茶香气息弥漫,模糊了坐于首客座之人望向他的视线。 褚离歌的手指在案上扣了一下,又一下,每一个轻微的声响,都像在提醒着褚瑟时间的流逝。 可三盏茶过去,褚瑟依旧三缄其口,恍若未闻。 又过了许久,褚离歌冷笑一声,终于开了口道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本王今日所为何来,想必三皇弟心中早已知晓。” 褚瑟轻轻扶了抚茶盖,悠悠然吹散茶上的热气,缓缓说道:“承欢宫与南霄宫鲜少往来,二皇兄今日为何率兵登门,本王还真是不知。” 褚离歌悠声提醒他道:“太子已入狱,此生再无翻身的可能,东宫之争,便是你我二人之争,既然如此,你我兄弟二人就没必要再打哑谜了吧?” 褚瑟笑着“哼”了一声,再看向褚离歌时,眼神中带有寻衅的气息,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便更诡异了。 褚瑟依旧微笑,“是啊,太子虽然再没有了价值,但他手中还是有有价值的东西在的,你说是吧,二皇兄?” 褚离歌的脸果然一沉,“少废话,把东西交出来,条件由你开。”
第59章 59.云尚浅:我想给翊王备份大礼。 褚瑟明知故问道:“原来二皇兄今日是为此登门啊?可惜了,二皇兄与昭云国勾结的罪证虽然在我承欢宫的手中,但本王确实没有要将其交还给皇兄的打算,恐怕要辛苦皇兄白走一遭了。” “三皇弟,话可别说得太早。”褚离歌淡声威胁,“须知你手中的这份罪证,矛头可非指向本王一人。赵临鸢对区区一个侍卫杜卿恒尚有固若金汤不容他人算计之情意,不知她对与其流着同一般骨血的兄长赵云,又是怎样的情意?” 听闻此话,褚瑟的面上依旧波澜不兴。 褚离歌步步紧逼,“你可知道,你手中的罪证一旦呈上,乱了两国邦交暂且不说,赵云更会被以谋反之罪论处,若赵临鸢知晓三皇弟为了对付本王,不惜踩着她王兄的白骨亦要为之,不知她会作何感想?” 褚瑟笑了笑,“二皇兄恐怕是误会本王之意了,本王可从未有过要动赵云的心思。更何况,赵云既有能耐与你结盟,便早已想好了退路,区区一份罪证,又能奈他如何?” 褚离歌的的面色黯了下去,“三皇弟,你这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啊?你当真以为握着此份罪证便可轻易拿捏了本王吗?” “二皇兄,别急啊,本王何时说过要用此份罪证来对付你?”褚瑟面色坦荡地望着他,“你我皆知,此份罪证乃是褚萧费尽心思甘冒性命所得,本王若以此来对付二皇兄,恐遭人不耻,拾疑求利以污其行向来非本王作风,是以,二皇兄的担忧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。你记着,本王要对付你自有本王的手段,绝不会用褚萧夺来的这份罪证。” 褚离歌一个字也不相信,“三皇弟在朝中素来寡言少语,却不知说起话来竟如此漂亮,你不会以此罪证来对付本王,那牢握在手中不愿交予本王又是何意,威胁本王以获心中之快吗?” 褚瑟觉得好笑极了,“二皇兄可真是有趣,说起玩笑来丝毫不输父皇常搭的戏班子。本王看不上的东西,纵使本王不用,那也是本王的东西,岂有无故相赠于外人之理?本王对二皇兄可从未如此慷慨。” 褚离歌冷哼一声:“你若当真无此心思,便不会说了这么许多。明人不说暗话,三皇弟不妨直言,如何才肯将罪证交给本王。” “既然二皇兄问起,那本王便不客气了。”褚瑟这才收住了笑意,将心中盘算悠悠道来,“昭云国王上退位在即,本王要你不计一切手段扳倒太子赵素,让赵云坐稳储君之位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褚离歌一脸不可置信,让赵云成为储君本就是他希望的事,但何时褚瑟竟也操上这份心了? 但转念一想,褚离歌盼着赵云夺储,不过是因为他与对方早有合作,可若赵云当真登上了储君之位,那么最大的获利之人……似乎不是他自己。 想到此处,褚离歌发出一声迟来的洞悉之笑,“三皇弟可真是深谋远虑啊,赵临鸢与赵素、赵云三人虽然是亲兄妹,但昭云国王宫里谁人不知,赵临鸢与赵云关系甚密,与赵素却鲜有往来。若他日赵云当真成了昭云国的王,三皇弟依凭一个赵临鸢便可拿捏了整个昭云国,好不快活!” “你知道便好。”褚瑟稳声说道:“赵云登上储位之时,便是本王将罪证交予你手之日。” …… * 褚离歌离开承欢宫的时候,连同守在殿外的几名侍卫也一同离了去。 赵临鸢“恰逢其时”地从“宫外”回来,刻意在肖佐面前溜达了一圈又寒暄了几句后,再”恰逢其时”地拦住了褚离歌的去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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