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惊秋又拿来剃刀,小心翼翼地去除薛毅枕骨处的发丝。 大约哑门的位置,针孔大的红点映入眼帘。 “太好了!”夏惊秋大喜,这便是薛毅真正的死因,“原来娄简早就知道了,从左至右……”夏惊秋手中比划了一下银针刺入时的模样,“凶手……是左撇子!” 还是一个懂穴位的左撇子。 * 回到府衙时,已是过了晌午。夏惊秋没用早膳,肚子饿得咕咕作响,还未走到屋内便闻着一股羊肉卷馍的香气。 “金宝,你做什么好吃的了?”夏惊秋挂好大氅,回头看见夏念禾与盛诗晚二人正等在食案前。桌上三道佳肴,色香味俱全,隐隐白雾来。 “你可算回来了。”夏念禾猛然拽过夏惊秋的衣裳,将人按在盛诗晚边上。 夏惊秋摔了个趔趄,跌跌撞撞的模样惹得盛诗晚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。 “殿下一大早特地向娄先生请教了三道菜,就为了做给你吃,你磨磨蹭蹭的,还不快过来。” 夏惊秋扶正官帽,局促地坐在一边:“微臣,怎敢劳烦殿下。” 夏念禾朝着盛诗晚使了个眼色,便独留下二人,匆匆退出屋子。盛诗晚扮作寻常家贤惠妻子的模样替夏惊秋布菜:“你尝尝。” “微臣怎敢。”夏惊秋向后退了半步,故意隔开二人的距离,规规矩矩地行礼道。 “小时候,你也不是这么见外的,你总嚷嚷着要娶我。夏仆射训你,你还顶嘴。”盛诗晚眼中盛满了掩不住的失落,“怎的如今,这般生疏?” “儿时戏言,做不得数的。” “你变了好多,从前你总是干tຊ净利落,眼下和皇城里的人一样,前头后头跟着请安作揖,麻烦的很。”盛诗晚放下食箸,“我不喜欢你这样。” “殿下是君,微臣是臣,君臣之礼总是不能废的。” 盛诗晚叹了口气:“你可知,我为何出皇城?” “知道,殿下是特地来寻微臣的。” “我分辨的清,你在州狱中瞧见我时,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吧。”盛诗晚嗔怪道,“咱们自上次见,不过是三年前的上元宴上,才这么点日子,你就认不出我了。” “女大十八变,殿下的确和之前不同了,况且,殿下在州狱中那番装扮,微臣的确一时间没回过神来。” “说辞、借口。”盛诗晚满脸不悦,自方才起,夏惊秋一直低着头,都未曾正眼瞧过她一眼。她双手捧起夏惊秋的脸,炙热的眼神像是要在夏惊秋身上烫出个窟窿来,“你瞧仔细了,我到底与从前有什么不同?” “殿下……”夏惊秋满脸惊恐,“殿下这是作甚?” “离京两载多,你心里是不是早就装了别人了?” “殿下哪里的话,微臣,臣,眼下还不思婚娶……” “那你就是瞧不上我?我是长得面容可怖,还是秉性恶毒?或是刁钻蛮横,不讲道理?”盛诗晚渐渐瘪起了嘴,眼眶里嵌满了淡淡的红色。 “没有的事,殿下心性纯良,世人皆知。” “那是为何?”盛诗晚急了,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。 夏惊秋想逃,又被盛诗晚拽着衣袖揪了回来。她嗓音中夹着哭腔:“若是我现在就要了你呢?”见夏惊秋不说话,盛诗晚红着眼眶凑了上去。 “殿下莫要闹了?”夏惊秋仓皇地躲开了盛诗晚的视线,“微臣又不是面首……” “我不管你是不是,眼下我就是要霸王硬上弓,你从还是不从。”盛诗晚哭腔越盛。 夏惊秋不会哄人,更不会哄女子,会哭的女子。他头皮发麻,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。 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。不知过了多久,盛诗晚憋屈道:“你,你就这般不愿娶我吗?” 夏惊秋握着盛诗晚的手腕,将她的手缓缓放下:“殿下真的喜欢微臣吗?” “那还有假?我对你的心思,都成了京都的笑话了。”豆大的泪珠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,灼在掌心,微微发烫。 “微臣志在功业,不想只做公主一人的驸马。”夏惊秋拱手道。 “那等你立了千秋功业再娶我,好不好,多久我都会等你……” 夏惊秋挪开了视线。 此时,屋外传来金宝的声音:“秋哥儿,秋哥儿,许郎君找你!你快些出来呀。” 这救命的稻草来得及时,夏惊秋扯下大氅与盛诗晚浅作了个揖,便往外跑去。 待到夏惊秋消失在视线里,盛诗晚抹去眼角的泪花,炙热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,转瞬,眸子里生出了狠戾。 她像是看着垃圾一般瞧着食案上的佳肴,冰冷的眼底泛起一丝寒光,逐字逐句念道:“夏,惊,秋……”
第十七章 买花娘 半日前。 天才微微泛白,许一旬便被人从榻上掀起来。娄简扔给许一旬三颗金珠:“你去六麻子那儿,帮我赎个人?” “谁啊?”许一旬迷迷糊糊地坐在床榻边。 “花娘乔倩,乔娘子?” “哦。”许一旬打了个哈欠,懒懒起身。走到一半忽然顿下了脚步,折返回来,“花娘?你,你,你大清早的狎妓啊?”许一旬下颚差点掉到地上,“这乔娘子是什么人物,让你大清早的就让你牵肠挂肚?” “把人赎回来给夏司马送去。” “啊?”许一旬更是不解,“你买个女子送夏惊秋?” 娄简点点头:“你还认识第二个夏司马吗?” 待到许一旬见到这位乔娘子更为吃惊。原本以为她是个绝色佳人,没成想相貌平平不说,还一副装扮艳俗的模样。 惨白的脂粉将脖颈与脸颊的色泽剥离开来,桃红的半胸襦裙与绢制海棠将她衬地更为黑黄,乔倩眼神躲闪满是惊恐,眉间又总是挂着一丝忧愁。 许一旬实在不明白,娄简瞧上她什么了。 金宝愣愣地看着乔倩。他凑上前小声问:“这,什么情况?” “阿简让我送来的娘子,送给夏惊秋。” 两人面面相觑,一时间感觉头脑都不爽利了。 “秋哥儿你可算来了。”金宝上前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,手指朝着乔倩撇了两下,问,“这怎么办?” “花娘?”夏惊秋见她畏畏缩缩的模样,大概猜到了什么,“你从六麻子那儿来?” 乔倩不敢抬起视线,微微点了点脑袋。 “薛毅是你夫君,薛吉是你儿子?” 乔倩猛地抬头,问道:“阿吉还好吗?阿吉他在哪儿?”她未等到想要的回复,退了半步嗫嚅道,“我,我与薛毅的确是夫妻。” 夏惊秋将许一旬与乔倩带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,又让夏念禾替她寻了一身正经装扮。 许一旬趴在凭几上,夏惊秋则是坐在屏风前煮茶。咕嘟咕嘟的汤水裹着针茶滚了几圈,熄了火,片刻,与壶底的阴影融在了一起。 就像这壶茶,时辰卡的刚刚好。夏惊秋前脚刚验出薛毅的死因,后脚娄简就让许一旬薛毅的夫人送来了,夏惊秋心中盘算了一遍娄简的意思。 难不成,她在怀疑乔倩?正想着,夏念禾把人带了出来,她走上前,在夏惊秋耳边说了几句,随后退出了屋子。 换上素衣的乔倩眉骨平平,颧骨微凸,一眼瞧上去,便是泯然于众人的样貌。许一旬拍了拍夏惊秋的面前的案几,小声问:“你不觉得年纪不对吗?” 乔倩生得面黄肌瘦,眼下点点斑驳像是洒在胡饼上的芝麻。再仔细瞧,那双眼睛看起来清澈见底,眼角肌肤寻不出半根褶子来。 夏惊秋见过阿吉,这男娃子,虽生得矮小细弱,可确实已年满十四。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,怎么可能生得出十四岁的孩子来呢? “别怕,不过是问话罢了。”夏惊秋朝着乔倩递来一个茶盏,“边喝边说。” 乔倩躬着身子上前,刚刚伸出手,眼前的茶盏已经掉了下来。乔倩下意识用手去接,夏惊秋瞧得仔细,她用的是右手,反应也很迟缓,全然不像有身手的人。 “对不住,手滑了。”夏惊秋拿来帕子。 “是民妇自己没接好,怪不得司马大人。”乔倩掸去身上的茶水。 “你是阿吉的娘亲?”许一旬凑上前问。 乔倩点了点头:“是。”她颔首道。 “可是你瞧起来不过二十来岁,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?” 乔倩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:“其实,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,乡亲们都知道。我是薛毅七年前娶的填房。阿吉的亲娘与一个读书人跑了,他自小没了娘亲,又是我一手带大的,便唤我一声阿娘。” “薛毅死了,你知道吗?”夏惊秋问。 乔倩眸子晃了一下,脸上的惊讶蔓延开来。可是很快,她便接受了眼前的事实:“怎么死的?” “突发恶疾。他平日里可有什么急症?气喘、心疾?” 乔倩摇了摇头。 “你再仔细想想,真的没有吗?” 乔倩还是摇头:“他一贯身子还行,平日里在漕运搬货,若是身子羸弱,这份活计也做不下去的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夏惊秋满脸惋惜,“出了这样的事的确令人痛心。不知乔娘子日后如何打算?眼下薛毅死了,家中可还有银两来源?” “日子肯定不如从前那般宽裕,还好,民妇还有一份洗衣的活计。养活阿吉总是够的,这孩子听话懂事,念书又念得好,日后必成大器。”乔倩提及薛吉时,露出了些许笑意来。 “我见过这孩子,的确是个好苗子。”夏惊秋附和夸赞。 乔倩忽然想到了什么,她抬起头:“司马大人,民妇何时能带走薛毅的尸首?”她的视线在许一旬身上晃了一下,似乎是在寻求许一旬的帮助,“薛毅也是个命苦的人,自小没了耶娘,是姑姑带大的。他虽然爱赌,但从前对我们母子是好的,一日夫妻百日恩,民妇想让他早点入土为安。” “人之常情嘛。这个夏司马懂。”许一旬见她楚楚可怜的哀求,一时心软,帮衬着求情道,“差不多得了,不是查明死因了吗?” “还在办文书,等仵作那儿交接好了,本官通知你来收尸。” 乔倩起身作揖,连连道谢。 待到乔倩被送出府衙,那盏茶也凉透了。 许一旬嘴两腮被茶果塞得满满当当:“夏惊秋,你吃这个,可好吃了。”他鼓着腮帮子说。 “吃吃吃,你就知道吃。”夏惊秋没好气地嫌弃衣摆坐下。 “阿简说,天大的事都大不过吃饭。” “左一个阿简,右一个阿简,她是你亲耶啊?” “你少拿我撒气。”许一旬换了个吃茶果的姿势,“我知道你破不了案子,心里急躁,但我也没法tຊ子,我脑子里装不下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。” 夏惊秋蹙眉回头:“她就非忙着教书不成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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