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侍女们把桌上的膳食都撤走了,端上了香茗后,夏昭才心情沉重地出声,“你们都下去吧,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我皇兄说。” 侍女们微微低着头退了下去,让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。 夏昭靠着椅背,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然,问:“皇兄,我何时死?” 璟帝心里徒然生出了一股子郁气,让他有些坐不住,想立刻离开这里,回避她的问题。 但他不能回避她的问题,回避了就是输了,就是……承认自己也是有些舍不得她死的。 他的喉结动了动,犹豫了片刻后,说:“生死是大事,孤希望你考虑清楚。” “嗯。”夏昭轻轻点头。她选择死不是因为冲动,也不是为了跟璟帝唱反调,更不是轻视生命。 而是她真的不能接受永远困在这里,被人拿捏着喜怒与生死,慢慢崩溃失智,屈辱而没有尊严地苟活着。 “你是孤的皇妹,唯一的血亲了,所以孤会再给你一些时间让你考虑清楚。”璟帝看着颓然而平静的夏昭,说:“等镇国大将军来向孤求你下嫁秦家的那天,孤会再问一次你的选择。” 夏昭扯着唇,笑得讽刺,说:“皇兄真的在乎我这个皇妹吗?我的死会让你有一点点难过吗?” 璟帝不作声,也不再看她。 夏昭无奈地叹了口气,心有不甘,甚至有些愤然,说:“我不知道皇兄为什么这么恨我,但我自认从未对不起你。如今我就要被迫死去,心里是很怨恨你的。” 璟帝说“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活着,孤没有一定要你死。” “怎样活着?”夏昭已经快压不住怒火了,沉声说:“没有自由与尊严地活着也算是活着吗?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,为什么不肯成全我和瑜哥哥?我们做错了什么,我们伤害了你什么?让你宁愿逼死自己的妹妹,也不肯成全一桩皆大欢喜的婚事!” “呵!”夏昭冷然地笑着,眼神轻蔑地看着璟帝,说:“既然做了这样残忍的事情,你就不要再在我这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姿态,弄得好像是我多想死一样,而你是无辜的,无奈的,毕竟你也给了我另一种活着的选择,只是我没选而已。” “事实上并没有人逼你伤害我,逼你软禁我,更没有人逼你非要阻止我和瑜哥哥在一起,否则就是死!”夏昭气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尖锐了,伸着脖子怒道:“是你,这都是你自己选的,这都是你见不得光的罪!” 夏昭恨不得将满心恨意都化作利刃,将眼前这个虚伪冷酷的人给凌迟了。 恶事他都做完了,却还想摆出一副无奈行凶的姿态? 呸,真会恶心人! 璟帝并没有被她的指责激怒,多年的仇恨让他做出了如今的选择,并不会因谁的三言两语而动摇。 他看着愤然的夏昭,看着她泛红的眼睛,直面了她的仇恨。 夏昭那样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公主,怎么会明白他在无爱的环境是如何艰难地活到今天的呢? 夏昭只知道父皇与安贵妃的情深不寿,不知道他的母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在了冷宫。 她也不知道,每当他看到父皇和安贵妃带着年幼的她一起玩闹,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,而他却像个被抛弃的孤儿时,他的心有多恨! 他自小就扎根在心里的恨需要宣泄,不然他就活不了,更别提去努力做个做个勤政爱民的天子了。 她没法理解他的痛苦,也不需要理解他的痛苦。 她或许是无辜的……对,他也觉得她是无辜的,所以他只是把她关了起来,不曾短她衣食,伤她体肤,将她锦衣玉食地养在了这春和宫。 但他就是没办法放了她,让她就那样完美而幸福的过一生,他想要她也痛苦,仿佛只要她痛苦了,他就能少点怨恨。 璟帝没有为自己辩解,只说:“昭昭,你早点休息吧,孤到时候会再来问你的。” 说完他就缓缓起身,朝着门外走去,背影略显惆怅。 夏昭垂眸看着手里的刀鞘,慢慢握紧,握到指节泛白才又松了些力道。 无论璟帝说什么,她都不会主动去拒绝这门婚事的,即使是死,她也要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心意。 第二日清晨,秦大将军换上了庄重的墨色朝服,估摸着散朝的时间,从将军府里出发去了宫里。 秦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,如今好不容易回次长安,璟帝特准他休假一月,在家陪陪家人的,无事不用早朝的。 而且他认为公主与秦瑜的婚事应该是家事,而不是政事,所以特地选了散朝后进宫求见陛下。 马夫驾驶着马车走过热闹的街市,载着秦大将军停在了皇城前,等大将军下车后就又驾驶着马车去了不远处的茶摊,在这里候着他出宫。 秦大将军下了马车后抬手理了理朝服,确定没有失仪的地方后就拿着令牌入了宫,被人领着去了陛下处理政务,召见外臣的行政殿。 行政殿里,璟帝刚坐下不久,才批了两三个奏折,就有人来通报,说是镇国大将军求见。 璟帝提笔的手一顿,笔尖上的朱砂漏了一滴在长案上,差点落在奏折上,污了上面的字。 璟帝面色凝重地搁了笔,心里也猜到了大将军此来为何。 事情为何来得这样快呢? 这样短的时间,不知道昭昭做好了选择没有,有没有想明白。 璟帝的心情实在差,但大将军来都来了,他不好不见,遂命人请大将军进来。 待宫人走出大殿去宣大将军后,他先是心烦意乱地揉了揉鼻根,而后摆正身姿,抬头看向门口,等着大将军来。 大将军今日穿的是较正式的墨色朝服,让本就沉稳的他更具威严,走起路来昂首阔步,不骄不躁,很有长者气度。 大将军走到殿中,对着璟帝垂首行礼,“臣秦峥拜见陛下。” 璟帝努力柔和着面部神情,语气平缓地说:“免礼,给大将军赐座。” 一旁的宫人赶忙抬着一个垫有软垫的椅子放在了大将军身后。 “多谢陛下。”秦大将军说完这句话才放下行礼的手,而后背脊挺直地半坐于椅子上,以示自己的恭敬。 “大将军可是很少主动求见孤,今日可是有事?”璟帝淡淡地笑着。 大将军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,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。这一般是皇家主动为公主择婿,倒很少有臣子主动求娶公主的,也不知道这话要怎样说才不会显得失礼。 大将军想了想又站了起来,态度恭敬地对着璟帝抬手行礼,说:“臣今日要说的事恐有冒犯,先请陛下恕罪。” 璟帝略一沉默后说:“将军但说无妨,孤恕你无罪。” “陛下仁心。”大将军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,低着头说:“臣的犬子秦瑜爱慕昭仁长公主已久,特请臣今日来向陛下求这门亲事,想求娶昭仁长公主下嫁秦家。” 此话一毕整个行政殿都安静了,一旁的宫人们都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。 昭仁长公主啊,这宫里都多久没提起这个人了啊,而大将军不仅大大方方地提了,还要替自己的儿子求娶长公主,想要陛下赐婚。 璟帝纵然早有心理准备,但等事情真实地发生了却仍旧有些许烦躁,甚至恼怒。 他不吭声,底下的镇国大将军也不动,依旧维持着垂首行礼的姿势,仿佛在跟他暗自较劲一般。 “将军这话说得突然,孤确实没什么心理准备。”璟帝面上看着还算平静,说:“公主是孤唯一的妹妹,她的婚嫁乃是大事,孤不能在此轻易替她做主。此事孤还要去问一问公主的意见,问完了才能做决定。” “此乃昭仁长公主的终身大事,公主的意见自然是最重要的,无论公主的回答是什么,臣都跪谢天恩。”大将军如是说。 “嗯。”璟帝点点头,面色如常地说:“等孤处理完了这些重要的奏折后就会去问公主的,不出两日孤就会给将军一个回复。” 大将军垂首恭敬地说:“多谢陛下。” “好了,孤这边也还有其他事要处理,大将军若无其他事就先回去吧。张德福,替孤送大将军出去吧。”璟帝抬手去拿一边还未批的奏折,不再看底下的大将军。 “臣先告退。”大将军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后退了几步,而后才跟着张公公走出了行政殿。 出了行政殿后,秦大将军浓黑的眉才微微蹙起,来时心里的喜悦与忐忑于此时全部化作了不安。 陛下的态度有点奇怪。 ----
第16章 旧恨 ===== 等秦大将军走后,璟帝就合上了奏折,坐那沉思良久。直到张公公送完镇国大将军回来后,他才只手握拳,似下了某种决心。 璟帝对一旁的张公公说:“张德福,去准备一壶酒,随孤去春和宫。” 张公公心里咯哒一下,春和宫里又不缺酒,昭仁长公主也不好酒,那这如今陛下要他准备的是何种酒?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璟帝,生怕自己会错了意,惹了圣怒。 然而天子的面上看不出喜怒。 春和宫里的小花园中,夏昭穿着藕粉色的华服,坐在四轮车上晒着和煦的太阳,赏着院里灼灼的海棠花。 春和宫是在她五岁后,他父皇专门为她修建的,里面的一花一草都是她喜欢的,花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,中途还被前朝那些大臣们劝谏了多次,明里暗里都说他铺张浪费。 但父皇说他以后可以只办整寿,在这上面节约钱,但这个宫殿必须修。大臣们无奈,只得妥协。 所以在夏昭的记忆中,父皇的生辰总是过得很简单,从未隆重地操办过。 而这院里的海棠花就是建宫初期栽种的,如今已是十四个年头了。 这么多年了,春和宫里的很多景致她都看腻了,唯独这海棠春景她一直喜欢。 唉,多看几眼吧,毕竟她很快就要看不到了。 当璟帝带着酒时,她的心虽然仍有恐惧,但总体来说也还好,没有怕到让她动摇自己的选择。 她都有些欣赏自己的勇气了,所以她看着渐渐走近的璟帝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。 璟帝让人把装着酒的细嘴青瓷执壶,与一个同色的酒杯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,然后让周围所有的人都下去了。 这架势看着不对,好端端地陛下怎么会在白天带着酒来春和宫呢,还只备了一个酒杯,是给谁准备的酒? 那又是怎样的酒? 宫人们忐忑地离开了一个小花园,互相对了对眼神后,其中有两个侍女转身跑去找宁女史了。 璟帝看着她,神色如常地说:“大将军今早入宫了,提了你与秦瑜的婚事。” “嗯,这是好事。”夏昭悲喜交加,笑着问:“皇兄如何说的?” 璟帝说:“孤说此事要征求公主的意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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