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爷交代了,只算咱们一家的礼。”路白想了想,才道,“大老爷想就这两天叫二老爷收拾了搬去西边小苏庄巷子里去,二老爷哭着说老太太丧事还没办完,他应儿子的,不敢走远了,便是不肯,大老爷铁了心的要他们搬出去,上房唱经的和尚道士都还呢,大老爷今儿又叫了人套了车,帮二房那边拉东西呢。” 左右忠勇侯府的热闹已经人尽皆知了,大爷不发话,大老爷没个人拘着,也就行事张狂起来了。 谢妩点头,“不算那府里的话,这一项少说还能再省个一千两银子,这府里的账从前是理不清楚,昨儿个我细算下来,除去亏空,富足的也没剩几个了,日后还要过日子,大哥哥回头又要讨媳妇,这些都得银子堆出来呢,眼下我能帮他经营,多攒些金银,也免得他用钱的时候瞪眼睛。” 路白知大爷心思,并不顺着二姑娘的话往下说,而是笑着挠头:“这些小的看不大懂,左右全凭姑娘做主,大爷也听姑娘的,有姑娘在,谁也甭想坑咱们家的银子。” 他故作憨态,逗得谢妩抿起嘴笑,不再执于此事。 路白拿着拟好的礼单,跟着酥皮儿一起去库里取东西,恰好采买也回来了,酥卷儿出去叫外头的两个婆子进来,核对名录,销了之前的单子,收对牌再给了新的对牌。 谢妩正跟她们吩咐,外头就匆匆来报,说二太太在灵堂发疯,抢了和尚的法杖,在那里大杀四方呢! “住嘴!哪个又疯了!一天两天的,只管在主子面前胡沁!”秋杏大喝一声,镇住了那丢了魂的小丫鬟,不准她们浑说,又叫了家院奴仆,一行人急忙往灵堂去。 人还没进院子,便看到丢了帽子的道士脚步踉跄地摔下石阶,小和尚扶起道友,避至一旁花坛后面,倒不是他们这些修行之人没有法力,而是作祸打人的乃是本家二太太,又是侯门世家,若是还手将人给打伤了,徒惹麻烦。 “还不快把二太太制住!” 秋杏护着谢妩往墙角站,叮叮咣咣一阵声响,二太太手持七尺禅杖,举过头顶,“呔!妖怪!去死!”她抢的是人出家人的正经禅杖,一劈下来,砸的青砖铮铮作响。 若是寻常女子,经这么一阵,自己也得受反噬震伤,得亏二太太出身将门,自小在兵器窝里长起来的,她不讲道理的乱打一通,十几个家院一起上前,才将人降服,夺了她手上的禅杖,将人捆了送回去请大夫开药。 谢妩叫人安抚一众和尚道士,又给请了大夫,在明鹤堂周围加派人手,赶着再去看二太太的情况。 “二姐姐……”一向书不离手的谢七这会儿也端起药碗,站在门口,唤了谢妩一声,便低头不再言语。 “昱哥儿,就你一个人在?”谢妩看了一圈,这边院子里空荡荡的,连个听传的丫鬟也没有,“当差的都去哪儿了?把人叫来。” 谢妩随谢七进屋,二太太才吃了药,只有身边的一个嬷嬷在盯着,谢妩问请的是哪家大夫,又交代她们要好生伺候,正要走,昏过去的二太太悠悠然睁眼,看着谢妩,脸上露出恐惧害怕的神情。 “左云妍!你……你是来找我报仇么!啊!”二太太钻进被子里蒙上头,嘹长一声吼叫,她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,嘴里不住的念叨求饶,“对不起!对不起!不是我,不是我……” “太太!二太太!”嬷嬷连被子一起抱着,安抚地哄她。 谢七也挤过谢妩,一声声‘阿娘’地喊着。 一直沉默的谢妩,忽然出声,叫人拉开谢七与那嬷嬷,扯掉被子,将二太太逼至角落:“不是你,是谁?” “不知道!”二太太不肯睁眼。 谢妩凑近附在她耳边轻声:“眉津驿二十多个蒙面杀手,你叫他们拦了我的车,叫他们辱我杀我,叫他们……” “是左云岫!是左云岫做的!……都是左云岫做的,跟我没关系,没关系,不是我……人是她找的,她找的……不是我……” 谢妩硬撑着起身,手上帕子已经被她攥进肉里,二太太那一声惊呼,她还只是猜测,二太太后面说的那些话,她才肯定了,二太太讲的,就是当年她与母亲在眉津驿遭贼人迫害的事情。 六里眉津驿,百万无家儿。眉津驿草屋三两间,每逢初一十五,驿官必至眉津战场焚纸烧香,为当年眉津驿一站惨死此地不得归家的游子们祭拜送行。 外祖遭奸人迫害,无辜落狱,又在狱中染了风寒,爹爹想尽一切办法,为外祖奔波走动,不成想却牵连其中,累了官身,跟着也下了大狱,日日受审问鞭打,凄苦难捱,苦不堪言。 阿娘忧心,为赶路程,走了那处少有人行的眉津驿。 是夜,那些人杀了家奴嬷嬷们,摸进了阿娘住的屋子里,阿娘不堪受辱,撞刀而亡,那群贼人竟将阿娘的尸体吊在驿官门口,与扒光了的驿官吊在那里…… 眉津驿南下不过二里地,便是湍流不息的眉津河,河水白花花地打着浪,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。 春桃抱着她躲在那座坡桥底下,沙石从她们脚边冲过去,发出嘎拉拉刺耳的声响,春桃的鞋子破了,手也破了……春桃把自己个儿给了个跛了腿的老鳏夫,春桃含垢忍辱,百般委屈求全,哄着那鳏夫,套驴车来京都。春桃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来了京都,家里必有千金感谢。 那年的春桃花开的煞白,难看的要死,真是难看得要死。 可谁能告诉她啊,她的春桃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,怎么就一句不干净了,就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? 谢妩已经察觉不到头是否还疼了,她摇摇晃晃,朝前走了两步,就在门口明晃晃太阳地儿里,她瞧见阿娘坐在竹椅上摇头晃脑的看书,春桃就站在阿娘身边,一身迎春黄的对襟小袄,穿着跟她一个颜色的翠绿百褶裙,裙摆坠着的小粽子,她裙子上有两个,春桃身上有两个。 ‘阿妩,你快回去,回去念书,仔细待会儿夫子考你功课,你背不出来哭鼻子。’春桃在笑,摆着手,渐渐消散在阳光之下。 谢妩抬起手,望着指尖空无一物,眼泪顺着面腮落下,眼前景致忽远忽近,接着便是白茫茫一片,再不知其他。 谢长逸从京郊卫戍营回来,就听到二太太魔疯,不知说了什么,害二姑娘昏死过去的事。 “事儿赶事儿的又作妖,她疯了便疯了,你们也疯了不成?既然疯了!你们怎么没把按住,捆了关柴房去啊!”谢长逸一个窝心脚踹了当值的管事,解下盔甲,去看谢妩。 路白自知失职,在门口迎着,不等大爷开口,就先扇自己两个嘴巴子,畏畏缩缩躲到一旁。 进了屋,却发现谢妩不在床上躺着,反是套了件柳绿莺黄的比甲,歪在美人榻上看书,说是看书,实则书本盖在脸上,瞧不见她面上神情,也不知是睡着了,还是醒着呢。 “姑娘,大爷来了。”酥皮儿蹲下身子小声禀话。 没听见回应,谢长逸动作也轻了不少,遽然,书本底下瓮声道:“大哥哥来了啊,坐。”谢妩声音有气无力,听起来是病了。 “阿妩?”谢长逸拿开书,就看见一对红红的眼圈里蕴着泪,“多大的人了,怎么还哭了呢?” 谢妩瞧见他,再也忍不住一肚子委屈,勾起他的脖子,就埋在他怀里落泪,“大哥哥,蒋氏说,说我阿娘……” “乖乖,阿妩乖乖。”谢长逸将人抱起,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背,给她顺气,安慰她要好好的。 “知道,我听路白他们说了,阿妩心里的委屈,大哥哥都知道。”谢长逸猜不准她从蒋氏那些只言片语里猜到了多少真相,只能哄着给谢妩擦泪,答应她后面的事情都有他呢。 “杀了她,我要她们给我阿娘偿命!”谢妩泣不成声。 谢长逸随声附和,“好,杀了她们,一个也不放过,叫他们给阿娘偿命。” 谢妩抽抽噎噎,哭了一夜,谢长逸哄着求着,就这么抱着她坐了一夜。 次日,大老爷以此事为发作的理由,将二房等人送去了小苏庄巷子里,车马走动,不少人都瞧见了。 待事情利落,大老爷看院子里唱经的和尚都顺眼许多,瞧见闺女红着眼,大老爷也有心思哄她两句,教她不要伤心,以后家里有父亲与兄长做主,再没人敢说她一句不是了。 谢妩不知该如何面对忠勇侯府众人,当年的事情谁参与了,谁没参与,她一概不知,谢长逸出来替她解围,说她是二太太发疯那一杖子给吓到了,惊魂未定,过几日就好。 大老爷悻悻而笑,他有广阔自在,也不甚在意这些。 然而,大老爷才揣肚子里没几天儿的高兴,老太太大圆满还没做完,就被吏部一道丁忧的文书敲了个当头棒喝。 “我……这……” 大老爷看向满座清客,众人交首接耳,可守制乃朝廷律法,父母丧必去官,又有吏部盖了印的文书来通知,谁也不敢多说一个不是。 大老爷央到谢长逸这里,想叫他使个法子,求詹士府给个夺情,还允他在京都听差。 “逸儿你是不知道,应城苦寒,那比云中府还往北呢!你祖父还在的时候,马上立功,才带着一家老小进了云中,后来迁至京都,好容易适应了这四季分明的地方,再叫为父委屈去北边受罪,要命!要命哟!” 大老爷脸皱成了个苦瓜,靑虚虚的抗拒,“再说了,老太太的大圆满是在京都做的,和尚道士还搁外头唱经呢,就算是要我给老太太守制,京都城也能守,何苦要我再不远千里跑的应城那个廖无人烟的地方去?” “退一万步!你母亲还病着呢,她担不得舟车劳顿!况且,你二叔才跟咱们分家,我再去了北边,这侯府日后的重担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,我也不全是为着自己打算,更怕外头那些人在背后议论你的闲话。” 谢长逸怕大老爷说的口渴,端了杯茶给他,淡淡道:“大风吹倒梧桐树,自有旁人说短长,闲话那些,儿子也是不怕的,只不过……” 大老爷满是期许,盼着谢长逸能给他支个留在京都的招儿。 谢长逸纠正他话里的错处:“母亲病着,确实不方便舟车劳顿,儿子的意思是,丁忧一事,父亲先自己回祖籍去,等母亲病好了,儿子再另派车马护送,把母亲也送回应城。” 【作者有话说】 高跷车:家大人骂孩子浮躁不稳重。 第24章 024 ◎二合一◎ “不成!我不同意!” 大老爷在屋里打着圈转, 他跺着脚,看谢长逸不理,又将茶盏盖子磕的砰砰响, “凭什么她能留在京都?而我,我是你的亲爹啊, 她算什么? “她?父亲说的是谁?”谢长逸又取另一本文书来看, 这些是今年各地送往天玑营的新兵档案,按规矩应是由地方提督衙门送进京, 经吏部交由天玑营衙门审办,谢长逸属京郊卫戍营, 并不经管此项, 单今年这一项叫詹事府接手,皇太女撇开六部衙门, 教他先忙上了天玑营的差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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