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姒笑笑:“竟是如此……我还当世事当真有这么巧呢。” 说完又双双缄默了好一会。 元洄率先打破沉默:“我刺杀晏书珩的事,你可告诉家母?” 阿姒说不曾。 “我只说了认错夫君的事。” 这声“夫君”一出,气氛顿时微妙,元洄意味不明地凝她一眼。 少顷,他再问:“为何不说?” 他们母子二人和晏书珩的关系太复杂,阿姒理不清,也懒得费心解释自己的动机,索性耍起赖。 “因为我笨啊,猜不到。” 元洄被她这句无赖的敷衍之辞给逗笑了,冰面裂开缝隙。 他收起笑,淡道:“多谢。” 阿姒望着将白的天际。 东方既白的淡色让她想到一个人,他极爱穿这样的衣裳。 那人在人群里时,是晨间暖融的曦光,温煦柔和。但独处时,就如天色将明时的薄云,温柔但清冷。 阿姒想起赵氏的话。 那个人,他幼时不爱说话,很安静、拒人于千里之外。 她不免好奇。 幼时安静的他,和如今煦然的他,哪一个他,才是他本性? 他长成了风度翩翩的温润佳公子,变得那么爱笑,是因为心里孤寂得到弥补,还是戴上一层假面? 好奇之余,又是一阵唏嘘。 他们三人间的纠葛剪都剪不断,是巧合,但也不是全然巧合。 说来是造化弄人。 阿姒拢回散得凌乱的思绪,看着陌生的地界,目光忽而怅惘。 她转向元洄:“我此次回颍川,是因为我父亲祭日将至,如今就剩十日了,我什么时候能……” 话说完,阿姒便察觉元洄周身的气息又疏离了些许。 她一时不知是为何。 难道是他察觉到她在说谎? 阿姒忙解释:“玉玺的事,早前我连听都未曾听过,就连那句遗言,我也不敢保证是真是假。” “无妨。” 元洄淡声说完,就要转身离去:“我帮你离开,念在——” “我知道的,救命之恩嘛!” 阿姒笑着接话。 他实在太急于报恩,她都看不过去了:“虽说我救了你,可你也帮过我,不必给自己添太重的负担。” 元洄什么也未说。 他转过身,下了便楼。 刚要分道扬镳,远处传来喧嚣,慕容凛的亲随急急跑过来。 元洄冷声问:“何时如此慌张?” 那亲随迟疑地看向阿姒,女郎正扶着梯子,慢腾腾地挪下来。 他看愣了,撞到元洄神似王爷的冷厉目光,如实道:“南周人来换这位女郎,王爷让属下把人请过去。” 是陈家人寻来了! 阿姒猛然转头,眼底雀跃。她加快了爬下便楼的动作。 楼下,元洄稍滞,声音更为沉冷无波:“是何方人马?” “是南周中书令,似乎姓晏?” 阿姒始料未及。 晏书珩?!他不是在建康? 一向冷静的她也乱了阵脚,脚下一个打滑,从便楼上摔下。 “小心!”元洄身形迅捷速如猎豹,大步上前接住阿姒。 便楼下方有长枪架子,锐利尖头的朝着阿姒。她吓得紧紧闭上眼,也不去管谁来了,接下来该如何,接住她的人是谁,他们是何关系…… 脑海中只剩求生的本能。 她浑身绷得极紧,双臂像藤蔓,死命地搂住下方人的脖颈。 她猝然落入怀里,元洄被冲击得猛然后退几步。 阿姒怕摔下,双臂圈得更紧。 心跳得凌乱而飞快。 耳边只有自己堪比飞瀑奔涌的心跳声,脑海也一片白。唯一的意识都用在紧抓这救命稻草上。 元洄是武人,很快稳住身形。 阿姒理智亦迅速回归。 虽事出情急,但以二人如今关系,这样搂着也不合适。 她忙睁眼,要从他怀里下来。 刚抬眸吗,还来不及动作,就见远处立着一道月白身影。 离得有些远,但即便看不清青年的面容神色,阿姒也知道那人生得俊逸,含情目摄人心魄。 晨风拂面,青年白色冠带和墨发翩飞,在风中纠缠出一个缱绻弧度。 一如月夜下的竹上雪。 晨光中的松间雾。
第77章 那抹俊逸身影就如沧海中一扁舟, 阿姒是在水中沉浮的溺者。 她迈开步子,要朝他游去。 但她又有了别的念头。 此时见到她,晏书珩是会露出醋意和占有欲,还是会先紧张她? 阿姒一步一步, 朝他走去。 晏书珩停在原地, 目光追随着阿姒身影, 转瞬不移。直到阿姒来到他身前, 压着喜悦问他:“你怎么会……” 他紧紧拥住她,几乎要把她揉入怀中, 嗓音里积着疲倦:“抱歉。让你受惊了, 我来得太晚。” 阿姒手指轻轻抖了下。 原来他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, 并非是在吃醋,而是自责。 是她对他成见太深。 阿姒卸下一切,落在晏书珩的舟上,安静地任他拥着。 不远处, 元洄静立着,怀里虽尚存余温, 但风一吹就会散去。 失去的感觉变得如此强烈。 正好阿姒推开晏书珩。 有声音在争吵。 “你忘了虎视眈眈的兄长们?还是忘了父亲的训导之言?” “然而得失只在一念之间。” “立场不同,羽翼未丰。你的争取只会给她带来祸患。” “凡事都有先来后到,当初与她喝交杯酒的人是你啊。” “但弃她的, 也是你。” …… 每走一步,耳边便吵一句。 元洄一步步走近。 阿姒这才记起他还在,虽说如今他们算是朋友,但认错夫君的荒唐在先,在元洄面前和晏书珩相拥……有些怪。她轻推晏书珩:“先放开我。” 晏书珩松开阿姒, 怀中一阵空落,眉心随着收紧。 一入慕容凛营地, 他便远远望见便楼之上阿姒正和江回一道看日出。她的背影很美,和世间任何高挑俊美的郎君站在一起都像神仙眷侣。 包括江回。 他们甚至险些成了眷侣。 但在数日的忐忑面前,这不算什么,她安然无恙,便足矣。 晏书珩后退一步,再次确认阿姒毫发无损,连日的担忧落了地。 元洄恰在身后站定。 他一如既往的冷淡,没有说话。 倒是晏书珩,先温声问候。 “江郎君,好久不见。” 气氛顿时古怪。 阿姒试图缓解三人之间的凝滞,调笑晏书珩:“他其实叫元洄。” 她看向元洄,又看向晏书珩,嘴角强扯起一抹友善的笑容。虽是强挤出的笑容,但依旧明媚。 晏书珩低头看她,笑了。 “原是如此。” 数日的疲倦因她的笑得到舒缓,可下一刻他又想到阿姒立在高处的背影。她和江回在一起,似乎很放松,不像在他面前总戒备地竖起刺。 更喜欢江回么。 对他动了心,但更喜江回? 晏书珩自诩善于洞察人心,却也猜不透心上人的心思。 但他很快记起陈妃曾说,越危险喜欢的东西,阿姒越喜欢,但真正喜欢,她反而会戒备。 陈妃比任何人都了解阿姒。 回想那番话,晏书珩再看向天际,浮云散了大半。 青年温柔低头:“多谢阿姒提醒,那我便该改口称元郎君了。” 他语气亲和,仿佛元洄是他们的好友,阿姒松了口气。 她粉饰太平地又笑了。 元洄默然看着二人。 晏书珩恰在此时抬头,看到元洄目光落在阿姒面上。他似不曾看到,不动声色收回视线:“还未谢过元郎君,幸亏阿姒遇到的是你。” 元洄眼底疏离。 “长公子何出此言?” 话没什么,都是寻常话。 阿姒目光却一颤。 这几日单独和元洄说话时,她虽也因他声音而恍惚,但一旦看到他清冷的眼眸,她便清醒了。 但当他们两人面对着面,两个相似的声音就无比微妙。 身前,温润如水的声音不疾不徐:“我虽与阿姒相识,但在上庸时,我不知她还在人世,倘若她不曾遇到元郎君,便会被献给城主,受人欺凌。如今亦然,倘若阿姒被令尊的人掳来时,元郎君不在,她也会受委屈。故而,在下真心实意地感激元郎君。” 字句间事事以阿姒为先。 阿姒又非草木,岂能不动容? 但她的动容还来不及涌起,身后,另一个与之相似但透着冷意的嗓音平静道:“长公子不必谢我。我是出于情分,并非为了旁人。” 阿姒思绪彻底乱了。 她曾经那么喜欢这两人的声音,像爱琴之人欣赏名曲。 不夹带任何凡尘俗欲。 但现在,他们每说一句,当初和江回喝交杯酒,却与晏书珩圆房的画面便在她脑中交错闪过。 明晃晃昭示了他们三个人之间曾经错位的夫妻关系。 她本来快要忘了的…… 两个人一前一后,又都很高,阿姒夹在中间,左右为难。 难堪归难堪,她也清楚元洄和晏书珩不一样,晏书珩是个偏执的醋坛子,但元洄性情淡漠,又有慕容凛这样杀伐果断,狠厉的父亲。 对于他们的暗流涌动,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二人一个是刺客,一个是被刺杀者,是你死我活的关系。 可是他们又有着血缘关系。 好复杂……太复杂了。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,晏书珩心软了,收起将露的锋芒,隔着衣袖握住她腕子:“走吧。” 他语气很淡,阿姒正胡思乱想,骤然被牵住,一时也错乱。 牵着她手的人和说话的人是谁? 是同一个人么? 她心一惊,猛地往后看。 元洄手中握着剑。 不是他,还好,还好。她就说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。 趁他没留意,阿姒飞快转头。 荒唐的错觉让她心虚,低着头,根本不敢看晏书珩。 青年的手紧了紧。 阿姒心里更没底了,他会不会以为她希望牵着她的人是元洄?可她只是怕再弄错让三人都难堪,与男女之情无关,更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。 呸!她还未入曹营呢! 她的纠结落入晏书珩眼底,刚得以填补的心里再次空洞。 但她无恙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 他释怀一笑,轻捏她手心。 阿姒正和自个天人交战,被猝然一捏,她恼然甩开他的手,咬着牙低声道:“干嘛呢你?” 晏书珩柔声道:“阿姒还未从重逢之喜中回神,家也不想回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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