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一个人去查,便可多方验证,阿姒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。 “谢谢你阿茵。” 二人就此分别。 阿姒几人拐过一条巷子,迎面走上来一位锦衣玉冠的郎君。 那位郎君径直拦在阿姒跟前,呆呆盯着她看,嘴角勾起玩味又暧昧的笑:“这位女郎,我好像在哪见过你……” 直勾勾的目光让阿姒心生厌恶,身上的淡淡酒气更让人作呕。 可他的话却让她心间一动。 她抬手拦住要上前的护卫和竹鸢,忍着厌恶淡声问他:“敢问这位郎君是在何处见过我?可记得我的姓名?” 那锦衣郎君见她竟主动搭话,梳着的也是未嫁女郎的发式,心间荡漾起来,呆呆地看着她:“是在一副秘戏图上。” 阿姒面色倏然冷下来。 这纨绔子弟分明是在戏弄她! 但她不知道来人是何身份,不想凭添是非,扭头就走。 那人跟了上来,折扇拦在她前方:“在下说的句句属实,女郎莫走啊。” 他越这样说,阿姒越生气,想夺过他的折扇一把扔掉,但权衡一二后还是忍住了,只冷着脸快步往前走。 身后护卫忙上前,拦住那名浮浪子弟:“这位郎君,我家女郎是晏中书的客人,请您自重。” 那纨绔子弟不信。谁人不知,晏书珩洁身自好,连个侍妾都没有?五石散让他放纵,笑道:“在下只想认识认识,晏中书和我父亲交情颇深,不会怪我唐突的。” 他仍要上前,阿姒连连后退。 身侧闪过一道身影,她惊慌之下,以为是那纨绔子弟,终于忍不住了,冷冷怒斥道:“放开你的脏手!” 那纨绔子弟却愣住了。 俄尔一旁传来一个清润熟悉的声音,伴随令人安心的淡雅熏香。 “阿姒别怕,是我。” 听到他声音的那刹,阿姒生出错觉,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从前。 是他身上的官服让阿姒幡然醒神,但她还是往他身后躲去。 晏书珩颇为受用,嘴角弯起。 他低头给阿姒一个安抚的目光。继而意味深长地对那纨绔子弟说:“周二郎此言差矣,我和周大人只是点头之交。” 那位周郎君的酒顿时醒了大半。 他们周家虽勉强在众多世家中叫得上号,但他父亲在族中不受重用,靠着和晏家二房交情甚好才得以挤入中书省做个不大不小的官,但在晏书珩跟前,却是远远说不上话的。惹了晏书珩,他父亲只怕要跟着遭罪,想到这,他的酒全醒了,忙躬身致歉:“是、是在下喝多了酒犯蠢,唐突女郎,在下这就回去醒酒。” 他一溜烟跑了,晏书珩牵过阿姒的手,在她手心揉了揉:“没吓着吧?” 阿姒轻轻抽回手:“没事。” 随即她想起他来得这么巧,会不会一直都在暗处观察?等到她被纠缠,正是惶恐之时他再出来解围,好让她知道,在这建康城中她离了他晏书珩就无法过。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,沉默半晌,阿姒愤然道:“那人真是无耻!” 像在外受了欺负回来找他伸冤。 晏书珩轻叹的语气都软了:“下次还是我陪你一道出来吧,有些膏粱子弟喜服五石散,疯起来六亲不认。” 这话勾起阿姒的戒备,她没有拒绝,也未迎合:“你怎来得如此之巧?” 晏书珩笑了:“阿姒怀疑我?” 阿姒习惯性心虚,转念一想没必要如此,便直言道:“是。” 晏书珩心知她现在就像刺猬,纵使解释她也未必会信。但仍道:“我不会拿阿姒去赌,只是正好办完事,知道你在周遭,便来了。本想看阿姒一个人外出会做些什么,在车内看了会。阿姒甫一被那人缠上,我便下车,未敢迟疑。” 阿姒半信半疑,又说:“我今日看到祁茵了,还有陛下和那位陈妃。” 晏书珩眉梢轻动。 “是么,陈妃可曾见到阿姒?” 阿姒:“遥遥一望罢了,贵人眼里怎会看得见我这不起眼的人?” 她眉间蹙了下,晏书珩眉心亦随之轻蹙。他本以为阿姒是那位陈家幼女,但一查,陈家嫡支女郎们都以“卿”字辈排行,且并没有名中带姒的女郎。 且陈家众多女郎中,只陈少傅有位养在深闺的次女从不见外人。但那如今是陈贵妃,闺名陈卿沄,更不可能是阿姒。 反倒是姜氏有位姜四姑娘,名中虽不带姒,但正好在南迁途中遭逢意外。性情亦是和阿姒有几分吻合。 许是他多疑,陈九郎说的“兄妹之情”的确没有额外的深意。 阿姒或许就是姜氏的人。 当初在南阳时,她说自己叫阿姒,或许也是诓骗他的。 晏书珩兀自笑笑。 正思索时,阿姒心有灵犀般问道:“你说要查我身份,可查到了?” 晏书珩眼底笑意浅浅。 “有了些眉目,但出于谨慎,还需证实。再等我几日,好么?” 阿姒分不清他是不是想拖延,但祁茵已说过会替她去查,再等等倒也可以,若能多方求证,也更可信。 “最多十日。” “好。”晏书珩语气像黎明前的沉月,温柔又透着这位黯然。阿姒品咂着他的语气中,思量须臾,忽地垂下头,额头贴着几案上,浑身力气似被抽走了。 晏书珩扶上她后背。 “怎么了?可是身子难受。” 阿姒嗓音发虚:“适才那个纨绔子弟好生浮浪,要不是你来得及时,我只怕要被他当街掳走……他非说在一副秘戏图上见过我,缠着我不放。” 晏书珩将她捞入怀中,她看起来是真的怕了,跟被抽去骨头般。 “别怕,纵我不来,若他执意纠缠,护卫也不会任由你被欺负,只是恰好见我赶来他们才未出手。” 这是那夜后,她第一次没推开他。 宛如看到冰面出现裂隙。 晏书珩拍了怕她后背:“让你受惊了,稍后回去给你压压惊。” 阿姒靠了会,又像回魂般从他怀里出来,容色恢复冷淡。 晏书珩只勾起唇角笑笑。 . 晏氏的马车离去片刻,适才离去的那辆朱轮华毂又返回。 陈妃下了车,提裙直奔琴馆。 年轻的玄衣帝王亦迅速下了马车,从身后抓住她的腕子:“阿姊,外头太冷,我已唤侍卫折回来查了。” 陈妃恍若未闻奔到琴馆门口,打探消息的护卫走了出来:“回陛下、娘娘,琴馆馆主说了,那是祁六娘。” 陈妃显然不信。径直寻到馆主:“适才似有位浅绿衣衫的女郎经过此处,你可记得她是何模样,姓甚名谁?” 馆主回想着护卫嘱咐过的话:“回贵人,那女郎是祁家六娘,杏仁眼、圆脸,容色明艳,身形高挑。” 陈贵妃面色寸寸灰白,扯了扯嘴角:“是我又生出幻觉了。” 有人从身后贴过来,棱角分明的下巴扎在颈间,像钉住猎物的箭头,目光缱绻幽深:“阿姊,你还有朕。” 陈贵妃不耐烦地把他从身上甩开,懒懒道:“走吧。” 华毂碾着雪自朱雀门驶出,在日暮时来到千清观前。 观内,建康王正焚香打坐,见到他们眼帘稍抬。他撩袍起身欲行礼,李霈忙扶住:“表叔见外。入了观,朕便只是位寻常香客,怎敢对着满殿神仙摆谱?” 但建康王还是行过礼,唤来僮仆倒茶:“陛下莅临观中是有事?” 李霈笑笑:“无事,难得出一趟宫,想来探望表叔,每次在宫里见面都只谈正事,凭白疏远了。” 建康王对这些客套话习以为常,依旧是那副不染红尘般的淡漠。 陈妃目光则落到矮几上的经文上,诧异道:“那是姑母的笔迹……” 建康王抬眸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,不以为意道:“晏中书所送。” 陈妃并不在意是谁所送。 她只是对着那一卷泛黄的经文发呆,眼底显出孩童般的怀念。 而李霈听闻建康王与晏书珩结交,眼底则闪过一丝戒备,但面上流露出的却是兴致盎然的笑:“月臣性子温煦,结交起来着实让人如沐春风。” 建康王神色淡淡:“我与他素无往来好亦不想往来,此次他登观是为了托我观中道士替人治眼疾。” 他看着经文,漫无目的道:“数日前,我曾在摄山见到位三分神似孝宁太后的女郎,许是太后娘娘不满她手抄的佛经被供奉在道观之中的昭示。” 陈妃忙追问:“王爷在何处看到?” 建康王淡道:“错觉罢了。” 陈妃失魂落魄。 李霈则眯起凤目,笑道:“许是母后娘娘想念故友了。” 这位孝宁太后是先太子的生母,和他虽没什么母子情分,但提起这位太后时,李霈仍泛起真心实意的敬重。 若非沾了这位太后的光得建康王扶持,他这龙椅坐得也不安稳。 因建康王喜清静,两人也不多留。 人走后,建康王召来暗卫。 “这一路可有何异处?” 暗卫道:“属下从陛下出宫后一直跟着,期间并无异样。只是中途陛下忽派护卫折至一处琴馆。不久后娘娘亦折返,似是要找什么人。” 建康王冷静地听完,又吩咐几句。暗卫淡声应是,消失无踪。 华毂驶入宫城。 回到寝殿,陈妃懒懒道:“我要沐浴午歇,陛下回吧。” 李霈不在意她的冷淡,一把将人抱起往浴池:“那些宫人们笨手笨脚的,还是由朕亲自服侍阿姊。” 陈妃冷淡不语。李霈又问:“听闻月前阿姊把姜菱遣出宫了,朕本是见你思念故人,才挑了曾在你外祖家中待过的医女入宫,没想到竟惹阿姊不悦。” 陈妃足尖挑起水花,指桑骂槐道:“她太聒噪,我嫌烦。” 李霈笑着握住她的脚踝:“那朕往后少说,多做。” 陈妃闻言,把李霈轰回勤政殿。 青年帝王凝着博山香炉,想着陈妃的“错觉”和建康王的戏言,神色愈发耐人寻味。他唤来心腹:“再去查查今日和祁六娘一道出现在琴馆的女郎是谁,有消息递给陈仆射,让他务必先确认。” 侍卫去后,他垂下凤眸幽幽轻叹:“阿姊啊,朕真不想让你失望。” . 小竹园内。 回来后,晏书珩借着共用午膳又留了会,直到阿姒窝火地赶人。 他笑着起身。 照例接过竹鸢带来的褥子。 阿姒蹙眉:“长公子若实在喜欢铺床,便着人把这架床搬走。” 晏书珩莞尔:“我只是喜欢替阿姒操持,相比把床榻搬走,我更想连带阿姒一道搬回我房中。” 阿姒只当没听到。 她蹙眉凝着晏书珩。 他官服未褪,笑容被这身象征权势与城府的玄色衣袍一衬,颇有几分神秘,连情话都充满狩猎的意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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