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氏眸光闪烁了下:“那还有能假?穿衣习性都变了,手也不如从前细嫩,可见没少吃苦,可怜啊。” “真失忆了我那二哥也能松口气。”陈三爷又饮了一口,“大乱中,能留条命已是大幸。我倒好奇过去一年多里,他们发生了什么趣事。” 李氏垂着眼皮,随口道:“还能有什么事,无非是儿女情长。” 陈三爷轻敲杯盏:“儿女情长虽非大事,可也最磨练少年心性啊!” 他意味深长说罢,随后一路无话。 . 马车抵达江边。 阿姒掀帘望去,江畔人影攒动,衣香鬓影,挂着各姓旗帜的马车错落停放。她虽出身世家,却一直深居简出,鲜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。 失忆前,因着自幼无拘无束,阿姒认为世家女的身份是个蚕茧。经历过担惊受怕的日子,再细想来,年少时的想法多少幼稚了些——若非家族庇护,她如何能像眼下这样有所凭恃? 可又因流落在外时,阿姒历经了平民百姓的生活,也曾被如历城城主这样无才无德的高位者欺压。如今再看自己,她总会不由想着,那些并无过错仅因出身低微而备受欺凌的人,可会像她当初憎恶权贵一样憎恶她? 目光流转,阿姒瞥见陈卿沄熟悉的背影,杂念顿消。无论其他权贵如何纸醉金迷,可她的阿姐是世上最赤诚之人。 阿姒一路小跑着到阿姐跟前,见陈妃身边只有侍婢,讶道:“怎不见陛下?” 陈妃努努嘴:“喏。” 阿姒极目望去,人山人海处,一骑擎着皇旗的禁军开道,少年帝王在众公卿贵族相随下骑马而来。 受祖父和父亲耳濡目染,阿姒知道,这声势浩大的出行是为了稳固人心。 按例拜见后,众世家子弟们顿时收起端方,热闹起来。 上巳节本就是年轻男女往来定情的佳节,活泼的女郎们毫无顾忌,调笑着唤各家郎君的名字,在说闹声中,阿姒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。 阿姒轻嗤了声。 但她仍不由望向马上那青年。 白衣仍是那白衣,玉冠也仍是那玉冠,但样式比往日要利落些,斯文之余,添上几分青年人的沉稳和英气。 就连腰间的玉带也精致得不像话,啧,难为他,勒得挺紧。 也不憋得慌! 处处招蜂引蝶的家伙……阿姒心中叹惋,这些女郎是一叶障目,什么风姿迢迢的“晏郎”,晏狼还差不多! 恰好,后方几个素爱调戏年轻郎君的贵女低声揶揄道:“长公子瞧着清癯,其实肩宽窄腰,人又温柔,床笫间定然是生猛又温存,若能与之春风一度一夜,我去观里当姑子也值了,可惜……” 建康的权贵大都风流,非但不会对男女之事避而不谈,还会堂而皇之当做茶余饭后解闷的谈资。 可阿姒听得脸一阵红。 好容易淡忘的记忆探出头,她想起当初在浴池里,青年那如武将般颀长结实的身段,偏偏肤色冷白,压住些许贲起的欲念,却更勾为人。他半身泡在水中,水珠从精壮的胸膛划过结实的腰腹,再汇成一股,往中间涌下…… 以及在桌边,劲腰因蓄力块垒分明,起伏间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。 要命!她怎么又…… 阿姒闭上眼,深吸了两口气。睁开时,眼中一片冷冽。 对时常冒出的绮念,阿姒已见怪不怪,也许她本就是“好色之徒”。 本能罢了,换作旁人她也会想歪。 如此想,顿时觉得他晏书珩也没什么特别的。阿姒平静地望向他,隔着几丈远,她似看到青年朝这边笑了下。 阿姒蹙眉收回视线。 她跟他又不认识,笑什么笑? 一旁的陈妃静静观察妹妹变幻莫测的神色和渐红的耳尖,叹道:“晏中书风华无双,阿姒难道就不动心?” 阿姒用力摇动团扇,仿佛要把那个名字从耳边吹走:“他这样的人,看九郎都是含情脉脉的,我不喜欢。” 陈妃笑了:“也是,阿姒喜欢晏二郎和表兄那样内敛的。” 提到表兄,阿姒不免遗憾:“自打回来后,我还未见过表兄呢。从前他对我最是纵容,我还挺想他的。” 陈妃又道:“表兄很快要回建康任职,就在这几日,说不定今日便到。” 阿姒不免希冀,但未等来表兄,先等来了十娘晏宁。晏宁邀阿姒一道游玩,正好陈妃也希望阿姒多与同龄女郎耍耍,借故要陪皇帝,与妹妹分了开。 阿姒对十娘很有些好感,当初她假扮姜氏旁支女,其余世家子弟都因姜氏式微而不与她往来,唯有十娘主动结交。 走到桃花盛开处,迎面碰上晏书珩。阿姒客套行礼:“中书大人。” 晏书珩颔首,欣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阿姒身上:“女郎今日仙姿玉貌,胜洛神临凡,叫人过目难忘。” 阿姒却满怀恶意地问道:“中书大人,怎不见少沅哥哥?” 好,好一个,少沅哥哥。 晏书珩面上仍微笑着,舌尖回味着这个称呼,含笑看着阿姒的眸中多了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危险。 只有他们二人能领悟的深意。 阿姒被这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一滞,当即想到数月前在乌蓬船上,他弄来一副假画,她为了让他放心不得不虚与委蛇,被他勾'引着疯了一遭…… 她压抑住旧日怒火,转头问晏宁:“十娘可有见到少沅哥哥?” 晏宁为难地看着阿姒。 “看是看到了,可少沅哥哥……” 她迟疑地朝左侧望去。 顺着晏宁视线,阿姒望见桃林深处的晏少沅,不过少年身旁还伴着一位端方曼妙的女郎,他正折了花枝,目光温柔地替那女郎簪在发间。 时下年轻女郎和郎君多以花定情,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。 阿姒不由得蹙眉。 倒不是因晏少沅而生波动,她和他本就没有往来,也不打算有往来。 可当着晏书珩的面撞见这一幕,让她犹如败了他一个子儿。 阿姒幽幽道:“二郎英姿飒爽,身侧女郎亦温柔贤淑,真般配啊。” 晏宁替阿姒惋惜,但也生出别的希冀,她朝长兄抛了一个眼神。 晏书珩了然颔首。 他缓缓抬手,折欲下一枝桃花,赠与佳人,以示宽慰。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:“阿姒!” 是九哥的声音。 来得正是时候,阿姒急忙回身,望着来人的方向,微微睁大了眼。 晏书珩亦随之望去。 . 江畔垂柳轻扬,迎面走过来两个青年,着宝蓝色骑装的是九郎陈彦。而他身侧那目光温厚,身姿挺拔的青衫郎君,则是阿姒心心念念的表兄。 晏书珩清楚瞧见,阿姒的眸子在看到姜珣那瞬,像被瞬间点亮的灯烛。 但她遮掩得极好,仅一霎,又是那副失了忆,不谙世事的模样。 阿姒懵懂地朝两位郎君走去。 三人会面,阿姒忍下内心冲动,茫然看了看陈彦,又看了看姜珣。 “九哥,这位郎君是……” 陈彦没奈何地看向姜珣:“这下表兄总信了吧,我们阿姒如今尽忘前事,你恐怕得重新认识她喽!” 姜珣稍显意外。 但很快,他释然一笑,郑重朝阿姒见礼:“姜氏五郎姜珣,见过阿姒表妹。我比表妹大四岁,你唤我表兄即可。” 姜珣文武双全。脾性是文人脾性,温和内敛,举止则是武人式的利落。 阿姒见过礼,仰面欣然看着姜珣,脸上绽出笑:“我从前和表兄定然很要好,见到表兄的第一眼便觉亲切!” 姜珣比阿姒高出大半个头,他很体贴地就着阿姒的身量微微低下身:“从前你我是兄妹,亦是知己。” 听他如此说,阿姒便像从前那样,高兴地牵了牵表兄的袖摆:“那真是好!往后我和表兄还做知己!” “荣幸之至。”姜珣朝她笑笑。 表兄妹二人并肩而立,一个仰着面热情似火,一个微低下头体贴有加,亲昵得好似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。 前方桃枝后静立着的白衣青年望着这一对璧人,幽然轻叹。 他神色如常,朝那一双人款款走去,行止间风流蕴藉,比浮云还澹泊。 姜珣见他过来,温和见礼:“经年未见,长公子风华更甚。” 晏书珩手中拈着那枝沾露桃花,从容回礼:“五郎亦然,越发英姿超群,此番回到建康,不知会惹多少女郎青眼。” 他说罢越过姜珣,温和有礼又不至太过唐突地将桃花轻轻别上阿姒发间,眉间指尖皆柔情无限:“上巳佳节,故友回京,佳人再来,真乃双喜临门也。两年前未能送出的桃花,便在今日补上吧,阿姒莫怪我来迟。” 这话得体,又很难不叫人多想。 一枝桃花便将他们绑在一块。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,他毕竟是晏氏长公子,代表着晏氏一族的脸面,又是朝廷重臣,大庭广众之下阿姒不会驳他颜面,便客气道谢:“阿姒代我和表兄,谢中书大人记挂。” 晏书珩平静地凝着她发间花枝。 “分内之事罢了。” 姜珣目光在晏书珩温柔的眉眼和阿姒通红的耳垂间徘徊须臾。 他顿了下,俄尔道谢:“见云蒙晏中书看重,得入中书省,往后若有不足之处,劳大人多加指点。” 阿姒眼底泛上真心实意的感激:“原是中书大人将表兄调回京?” 可这感觉是因姜珣而生,便带了刺,晏书珩无奈:“我只长五郎一岁,长阿姒五岁,实担不起一声‘大人’,平白添了辈分,二位不若唤我表字。” 他轻屈着长指,凝视着阿姒——她的目光简直要粘在姜珣身上。 晏书珩笑了,是气笑的。 他险忘了,在南阳时她便成日粘着姜珣。彼时他以为二人是兄妹,不觉有异,可若是表兄妹,这亲密便过了。 如今看来,少沅不足为惧,真正和阿姒亲近、得她信任的人,是姜珣。 “阿姒妹妹与五郎兄妹情意笃深,真叫在下艳羡。”晏书珩嘴角勾起浅浅一弯,这声兄妹也格外意味深长。 姜珣很敏锐地领悟了他的话外之意,温言解释:“当初阿姒前去南阳时,因怕生索性自称姜氏女,好图个清静。本无意欺瞒月臣。如今表妹又失忆了,如有冒犯,我代她向长公子赔罪。” 这表兄妹二人真是要好。 晏书珩心口更为阻滞。 可奈何阿姒“失忆”了,若计较反有失风度。且当初是他本着提拔小舅子的心思,将姜珣调回京中。 思及此,晏书珩无奈至极。 他一贯谨慎,此番总算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。 他看着阿姒,一派纵溺:“阿姒年纪尚小,我理应多担待着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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