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松烈的声音愈发冷沉,“他们是受人指使,不达目的,哪会轻易回去。” 萧老夫人更不放心了,在厅中来回踱步,“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,那、那不如咱们去避一避?” “为何要避?他们来得正是时候,该叫他们瞧瞧,什么才是真正的颠倒黑白。” 话音稍顿,萧松烈冷哼一声,继续道:“有些事,是要说个清楚。” 萧老夫人停下脚步,看向他,“你和他们能有什么事?” 萧松烈折起信,递还给老嬷嬷,语气坚定,声音铿锵有力,“分宗。” 顷刻间,萧老夫人怔在了原地,神色似喜似悲,颇为复杂。 ………… “夫人您慢着些,小心脚下。” “夫人您歇歇吧,您已经在院子里走一上午了。” “是啊夫人,让奴婢扶着您吧,要是让老爷瞧见,定会怪罪我们的。” 戈宁倔强摇头,推开了云起云舒扶来的手,坚持自己拄着拐棍,一瘸一拐的走在院子中。 约摸过去一刻钟,戈宁左侧侧身,右侧侧身,辨别一下方向后,抬手指向某一处,“这里是西厢,对不对?” 云起小声纠正,“夫人,您刚从正房出来,您面前的,是海棠树。” 戈宁不信,缓步上前,指尖轻戳。 确实是树干。 戈宁郁闷不已,垮下肩膀,叹息道:“罢了,回去吧。” 对复明抱有希望的戈宁从未想过去适应黑暗,惊闻自己的眼疾很难治愈后,她不得不面对这一切。 首当其冲的,是得尽快熟悉这座常住的小院,做到了如指掌,畅行无阻。 下定决心后,戈宁当即拄着拐杖,一路从西厢走到正房,再绕到东厢。 停停歇歇,来来回回,戈宁这两日不知走了多少次,可她始终没能记住各个屋子的方位,常常弄错不说,走动时稍不留神便会四处磕碰,膝盖腿磕出一块块淤青。 劝了好半天的云起云舒闻言,眉开眼笑,一左一右搀扶戈宁回到西厢,而后赶紧找来化瘀的药膏。 戈宁并未逞强,任由她们殷勤伺候。 不知是摔怕了还是气馁了,戈宁一连四五日都没再提要练习独自走路这事。 云起云舒起初很开心,可瞧戈宁呆坐在廊下,一整日连句话也不说,她们不由担心起来。 两人推推攘攘着走到戈宁身边,小心翼翼开口: “夫人,今日阳光甚好,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走走?” “是啊夫人,这两日暖和些,最适合走动走动。” 戈宁幽幽叹气,好半晌后才懒洋洋的回应一句,“不走了,反正都记不住。” 往常不以为意的小事,失明后竟变得艰难无比,戈宁深受打击,加之这几日前来诊脉的大夫支支吾吾,没个准话,戈宁肉眼可见的颓丧许多。 云起云舒见她情绪低落,不知该如何劝慰,于是一言不发的陪着戈宁发呆。 萧松烈早几日就得了管家禀报的消息,直至今日终于得空,迈入万安堂时,萧松烈见到的便是主仆三人死气沉沉的样子。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,戈宁却好似没听见。 云起云舒反应极快,听到动静,快步上前蹲身行礼。 “她这几日一直如此?”萧松烈指了指神情恹恹的戈宁。 云起云舒齐齐点头。 “夫人整日没精打采的,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,这几日更是吃不下睡不着,有时还不肯喝药。” “夫人往日最爱吃蜜大瓜和蜜金桔,这两日甚少去碰。” 萧松烈颔首,挥退云起云舒,提步走向戈宁。 他尚未想好如何开口,戈宁偏了偏头,“你来了啊。” 萧松烈顿了顿,“嗯。” 说完,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,怕是让她多想,于是深深吸气,和缓了语气,斟酌着道: “近日事多,慢待了夫人,今日一得闲便来看看你,夫人可会怪我?” 戈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,未能注意到他话音中的礼貌客气,她缓缓摇摇头,瓮声瓮气的问他,“夫君可会嫌弃我是个废人?” 萧松烈眉头稍蹙,“夫人何出此言?” 戈宁垂首敛眉,手心紧攥着衣袖,无意识的揉搓,轻柔婉转的嗓音染上了哭腔。 “我现在和废人没什么区别,什么都做不好,连吃饭穿衣走路都要依靠云起云舒。” 忆起这几日,戈宁的泪水一下子漫出眼眶,啪嗒啪嗒的滚落到手背上,碎成了晶莹的几瓣。 萧松烈的心蓦地揪在了一起。
第16章 ◎非你不可◎ 只迟疑了一瞬,萧松烈便抬手轻拍两下戈宁的肩头。 然而小小举动并不能让陷入无助恐慌的戈宁平复心绪。 她侧过身,纤细白皙的手攀上萧松烈的手臂,娇怯怯的仰起脸蛋,“方大勇,我怕。” 一句“我怕”,让准备抽回胳膊的萧松烈倏然停下动作。 戈宁似乎并不在意男人的回应,低声重复着,“我什么都做不好,什么都帮不了你,我好没用……” 她哭得可怜,声音哽咽,语不成调,萧松烈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。 沉默良久,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,动作生疏又别扭地蹭去戈宁脸蛋上的泪水。 擦完,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手,道:“我这里当真有一件事需夫人帮忙。” 戈宁微微愣住,神情错愕,“我一个瞎子,能帮上什么忙?” 嘴里说着自嘲的话,可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。 她太需要做成一件事来消减心中的恐慌,以证明自己还不算一个拖后腿的废物。 不等萧松烈回应,戈宁按捺不住,紧跟着拘谨的问他,“我、我真的可以吗?” 萧松烈趁机抽出胳膊,从怀中掏出几张地契,塞给戈宁。 “这是前些日子我托人在职田附近买下的庄子,正需要夫人去庄中小住些时日监督他们,以防请来的佃户不尽心,糊弄了事。” 戈宁捏着地契反复摩挲,面上难掩惊讶之色,“怎的又买了一处庄子,还请了佃户,这得多少钱?” 萧松烈语气平淡而低沉,叫人分不清真假,“缴来的战利品不易保存,索性一并兑给京中的富商勋贵,刚好能够买下京郊的庄子,不费什么银钱。” 戈宁顿时哭不出来了,暗暗咋舌。 不多时,她又犹豫道:“我一个瞎子,便是他们糊弄我我也分辨不出。” “自有仆妇在旁帮衬,若有人偷奸耍滑,还要劳烦夫人处置他们。” 戈宁仍旧犹豫,“如此,你派些可靠仆妇走一趟不是更方便?” 萧松烈沉着应对,“非你不可。都是新来的佃户,请夫人监督是其一,其二是让他们认认主人家,若有踏实肯干的,还需夫人出面小施恩惠,怜贫恤苦,以示宽仁,好叫他们安心留下。” 他说得那么合情合理,戈宁理所当然的信了,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 萧松烈缓一口气,继续道:“还有一事要托夫人帮忙。” 戈宁莫名的挺直腰杆,神色无比认真,“你说吧。” 萧松烈的眼底罕见的漾出一抹笑意,一闪即逝,“庄子旁有一小院,小院里有一位寡居多年的萧阿婆,望夫人代我多多照拂她。” “夫君放心,我会的。” 被委以重任,戈宁当即一口应下,说罢才想起来问:“萧阿婆是什么人?” 萧松烈沉吟几息,道:“一位袍泽的寡母。” 袍泽,寡母,几个字眼瞬间让戈宁思绪飘散。 她神色悲悯,低声一叹:“也是个可怜人。” 萧松烈神情微顿,立时明白戈宁误会了,思索一会后,到底没有告知她真相。 “何时动身?路上要走多久?”她紧捏地契,跃跃欲试。 萧松烈想了想,“越快越好,半日工夫足以。” 戈宁又问:“你不去吗?” 萧松烈,“军中事忙,只得劳烦夫人多操心。” 冷静下来,戈宁生出一些担忧,皱了皱眉道:“你还没说请了多少佃户,万一他们仗着人多闹起来,我该怎么办?” 每年春耕之时,村里都会为了争水与邻近村落闹上一番,遇上不讲理的,挥锄头的也有,闹到里正族老或是地主老爷面前都不算稀罕。 思及此,戈宁有些退缩。 “无人敢闹事,夫人多虑了。” 听他语气笃定,戈宁将信将疑的点点头。 萧松烈凝神细看,确认戈宁不再是灰心丧气的模样,忙抬手招来云起云舒。 “吩咐下去,明日巳时启程去京郊别庄,让府上的仆妇护院都跟上,保护好夫人。” 云起云舒立即回话:“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。” 萧松烈自觉处理妥帖,抬眸看向戈宁,“我还有公务在身,不便久留家中,明日让嘉言送你出城。” 戈宁知晓他事务繁忙,并不强求他要如何如何,轻声回应: “夫君不必管我,有云起云舒陪着我呢,公务要紧,夫君快去吧。” 萧松烈淡淡的嗯了一声,提步离开。 正当这时,戈宁突然想起什么,忙伸手去拽他,“等等!” 察觉袖子被拽住,萧松烈挪回步子,扫一眼戈宁的手,问道:“怎么了?” 戈宁羞愧的侧过头,无瑕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一层浅淡绯色一层夕阳镀上的金光,娇艳夺目。 她张了张唇,软糯嗓音轻缓溢出,“你的伤势可还好?” 戈宁这几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,早忘了夫君身上还有伤,一句关怀都未有过,此时想来,戈宁又羞又愧,暗忖自己是不是太过忽视他。 萧松烈只怔愣了几息,很快反应过来,压低嗓音,言简意赅的回道: “已无大碍。” 戈宁哦了一声,松开了他的袖子,轻声喃喃:“无碍便好,无碍便好。” 萧松烈又等了一会,见她不再开口,转身离去。 听着云起云舒忙乱的脚步声,戈宁倚向身后栏杆,嘴角微微翘起。 翌日清晨。 戈宁早早起身梳洗打扮,用过早膳,便有仆妇前来搬运箱笼。 待众人收拾齐整,卫嘉言不知从何处溜了过来,一见到戈宁,卫嘉言差点哭出声,凄凄惨惨的唤一声,“婶婶……” 戈宁吓一跳,“你被人欺负了?” 卫嘉言欲哭无泪,“没人欺负我,是义父,他给我请了三位先生,这些日子,除了背书就是抄书,哪也不让我去。” 戈宁挺讨厌抄书的,对卫嘉言的抱怨感同身受,“不如随我去庄子上小住几日?” 卫嘉言故作姿态,就为了等这一句,闻言,他立即来了精神,“好呀好呀,婶婶你派人去和义父说一声吧?” 戈宁迟缓的发觉了便宜义子的真实意图,“原来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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