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允和的心仿佛被捅了几刀子,飕飕地漏风。 这一夜他坐在空荡荡的厅堂彻夜难眠。 此时此刻的徐府,徐科被上官遣去隔壁通州督渠,直到这一夜夜里方回来,章氏等了他两日,好不容易盼着他回府,便将他唤来床头,问他, “近日那首辅府家的风波,你可听到了?” 天气尚热,徐科额头渗出一层汗,接过妻子递来的绣帕擦了一遭,他失笑,“怎么没听说,谁能料到那荀夫人是这等心狠手辣之徒,不过那荀大人我也瞧见了,气度不俗,风采斐然,年过四十尚且这般,年轻时不知多招人,女人家喜欢他不足为奇。” “说来最可怜的要属他的妻,若是不为贼人害死,她现在可是风风光光的首辅夫人……” 章氏不等他说下去,白着脸打断他道, “他是我前夫。” 徐科被这话呛了一喉咙口水,“什么?” 他怀疑自己听错。 章氏尽量让自己端端正正坐着,克制住情绪,再次告诉他, “他是云栖的亲生父亲,我便是那个差点被叶氏害死的前妻。” 徐科猛地咳了一声,脸色慢慢由松弛变得绷紧,渐而眼珠睁大兀自盯着章氏,怎么都说不出话来。 章氏见他这模样,有些六神无主,眼泪簌簌而落,“我也是事发当日才知晓的,是云栖认出了他,方知当年那叶氏意图杀了我和云栖,你还记得那场瘟疫吗……” 徐科脑门跟有五雷轰过,一阵嗡嗡作响,什么都没听进去,满脑子就是他的妻是首辅前妻,这可怎么办……怎么办……先是一阵愕然,随之涌上来的是难以名状的怒意,到最后只剩恐惧与彷徨。 章氏看着瑟瑟颤抖的丈夫,也不知哪来的勇气,抬手将他抱入怀里, “徐科,你别多想,也别害怕,我跟他都过去了,他那个人素有君子之风,也不会对咱们怎么样,我们安生过日子,也不招惹谁……” 章氏这两日压力骤增,抱着丈夫失声痛哭。 她不一定是个完美的妻子,也不算一个很称职的母亲,却不会做出背夫弃义的事。 徐科听着妻子哭得上气不接气,慢慢回过神来,“晴娘,晴娘没事,我没事……”说这话时,他心里是慌的,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。 妻子坚定地选择他,主动交待此事,给他吃了一颗定心凡。 他自然不希望平静美满的生活被打乱。 只是那个人是首辅,今后升迁仕途是别想了。 章氏察觉丈夫在轻抖,越发抱紧了他,“云栖说了,让咱们一切照旧,什么事都不会有。” 徐科并不知荀允和对章氏感情到何种地步,心里一时没底,即便如此,这个时候他要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担当, 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他带走你。” 章氏朝着他破涕为笑,“嗯,咱们夫妻一条心。” 窗外月色正明,夫妻二人紧紧依偎在一处。 这一轮月从京城越过山峦,一直紧紧跟随在裴沐珩夫妇身后,铺亮整条康庄夜道。 徐云栖要骑马,裴沐珩没答应,非要将她绑在身后。 一个小小丫鬟便难舍难分,对着他却是说和离便和离,没良心的丫头片子。 胯下雄骑追风逐电,夜风大口大口灌入徐云栖鼻尖喉咙,迫着她不得不侧脸贴紧了他结实的脊梁,待跃上一段崎岖山路,马儿越发颠簸,徐云栖只得搂他更紧,整个身子与他背梁密不可分。 说来这男人看着并不算健硕,整个脊梁却坚强有力,背阔腰劲,跟堵密不透风的墙,没有丝毫晃动。 夏日天热,裴沐珩身上只罩了件玄色薄衫,分明肌理块块结实垒在腹部,徐云栖手掌恰恰抱在这一处,肌肉摩挲,不一会便生了汗,只是裴沐珩面色纹丝不动,就这么载着她一路到了河间府郊外一间邸店。 已是子时,月盘悬在正中,将整座山野照的透亮。 两名暗卫提前安排了房间,裴沐珩拉着徐云栖进了屋子。 暗卫打了热水给二人洗漱,徐云栖在王府擦过身子,一路风吹也没出汗,径直便寻到床榻躺了上去,平日这个时辰她已睡得正熟,今日免不了昏昏入睡,裴沐珩入内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回来,屋内点了一盏小烛灯,昏暗模糊,裴沐珩喝了口水,往小塌望去,这是一间简陋的客栈,床榻是用简单的木板搭成,宽度只王府拔步床一半还少,徐云栖睡在上头,只剩不到半个身子的地方给裴沐珩。 裴沐珩吹了灯,轻手轻脚靠上去,轻轻将徐云栖身子一抬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。 大约是不适应贴得这么近,徐云栖几番扭动身子。 免不了蹭到他,裴沐珩暗暗深吸一口气。 迷迷糊糊被什么东西硌着,徐云栖便转了个身,力道没控制住,这下不小心撞到他,疼得裴沐珩倒吸一口凉气。 徐云栖蓦地睁开眼,抬着乌蒙蒙的眼看他, “怎么了?” 夜深人静,四下无声,徐云栖开腔才意识到周遭有多安静,立即便醒了大半。 裴沐珩神色晦暗看着她,慢慢挪动了身侧对她,“无碍……” 气息明显不稳,徐云栖听出端倪。 二人已有数日不曾亲热,年轻的身子血气方刚,床榻又窄,挨在一处难免擦枪走火,徐云栖明白的,她慢慢对着他躺下,整个背身便抵在墙上,相对而睡,二人呼吸交缠,裴沐珩一呼一吸均在她耳畔回响,贴着他睡,她身子不免又剐蹭到他,怎么都不舒坦。 暗卫就在左右房间睡着,这里明显隔音不好,两人都是矜持内敛的人,不可能放纵自己。 怕裴沐珩睡不好,徐云栖想了一个主意,她抬起半个身子,在他耳边低喃, “我帮你。” 三个字轻轻叩在他心尖。 裴沐珩眉棱一挑,看着黑暗里模糊的轮廓,喉结不自禁来回滚动,不可置信问,“你帮我?” 在他看来,徐云栖不太像会做这种事的人。 可就在她说完这话时,他又莫名地期待这位四平八稳的妻子,为他破例。 徐云栖小手覆上他的腹部,轻轻嗯了一声,浅浅的鼻音在夜间发散又发酵。 裴沐珩双眸一瞬发黯,连着呼吸也停顿了片刻。 不等他反应,她抽开他的腰带,软凉的手指伸进去,已在他腹部游走,比起方才在马背上,这一回触感更加直观,每一寸皆充满了力量的美感,起伏流畅,隐隐散发贲张的热度。 徐云栖指尖轻轻抚过他腹沟,每到一处,肌肤的灼热感瞬间滑遍全身,裴沐珩缓缓吁了一口气,尽量将自己的呼吸放轻,她用指腹描绘着每一处线条,处处结实硬朗,纹理分明,徐云栖行医也见过不少男人身子,肌肉松弛,大腹便便者犹多,不得不说,面前这男人身材好得无可挑剔。 就在她指尖触到他最下一块腹肌时,裴沐珩及时捞住妻子软糯的柔荑,暗哑道, “不必了,云栖……” 他还舍不得她做这样的事。 徐云栖摇头,语气温软道,“无妨,我已摸清你的穴位。” “嗯?” “这就给你扎针泻火。” 徐云栖将藏在袖口的细针抽出来,循着方才确认的几个穴位,精准地插了进去。 裴沐珩:“……”
第42章 马蹄如鼓,踏破山阙。 茂密的树林山风呼啸,密密匝匝的落英被卷得漫天飞舞。 有飞絮扑面而来,徐云栖不得不闭上眼贴紧他后背。 自昨夜至今,裴沐珩虽照样斟茶备膳,却一个字都不曾与她说,眼神也不曾往她身上瞄,只余一抹清冷的眼尾从她眼前一晃而过。 徐云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,上马时便不敢去抱他,裴沐珩伸手将那犹犹豫豫的双腕箍在腰间,纵马往南。 午间到了东昌府,一行人停在山间岔路口一家客栈。 越往南,天气越发燥热,午后天气转阴,坐了没一刻钟,密密麻麻的雨丝飘下来,如云似雾笼罩山道,路过的行人坐在棚子旁均喘上一口气,总算是凉快了几分。 裴沐珩用完膳,打算给徐云栖舀汤,瞥了一眼见是一碗野菜羹便袖了手。 这是一张四方桌,夫妻二人相邻而坐,徐云栖啃完一个芝麻饼子,余光注意到这一幕,便知裴沐珩是嫌弃这粗茶淡饭了,她主动伸手替自己舀了一碗,小口小口喝下。 裴沐珩见徐云栖喝得正香,好奇地给自己斟了一碗,浅酌一口,竟也察出几分清甜,他搁下碗时,明显察觉妻子瞥来惊鸿一眼,待他视线转过去,她乌溜溜的眼神又避开了,裴沐珩暗自失笑,想起昨夜的事,不由得揉了揉眉心,他早该料到的。 那股无可名状的怒意悄然间便散了。 雨势渐大,恐山路颠簸不好纵马,暗卫便去大运河旁租了一条船,一行人改从行船。 两日后,船只抵达扬州郊外的渡口。 眼看就要进城,裴沐珩在这里遇见了熙王府布置在扬州的暗探,暗探将事情始末告诉他。 “事情起因源于运粮换引一事,户部那边给扬州下发的指标是,十万担粮食与十万匹生丝,名额掌握在州府衙门手中,手里有生丝的商户便想着法儿去拿生丝的名额,有门路的早把十万担生丝的名额给瓜分了,余下商户要运粮去边关换盐引,心中十分不满。” “恰巧今年江南发生水灾,粮价大涨,同样的价格过去他们用银两直接换取了盐引,今年却要追加银两方买下等价的粮食,商户不干了,趁着前阵子内阁变动,便在州府衙门闹事。” “扬州知府是十二殿下的人,在扬州盘踞多年极有威慑力,以铁腕手段镇压下去,只是偏生将士们手里没个轻重,不小心死了两个人,这下捅了马蜂窝,商户们罢市,甚至还有人闹去了盐场。” “扬州盐场是咱们大晋最大的盐场,境内绝大部分商户均来此地取盐,他们把盐场的门给堵了,不许其他地方的商户来换盐,场面极是混乱,恰巧一些流民尾随其后,蓄意滋事,有了州府衙门前车之鉴,盐场的守将不忍下毒手,这不,偏生被些流民给闯进了盐场衙门,也不知是什么人暗下毒手,趁乱对掌事太监许公公行刺,许公公可是司礼监的人,众人晓得事情闹大了,这才纷纷罢手。” 裴沐珩一听,面色凝重。 盐场掌事太监许容是司礼监刘希文的干儿子,说白了,许容便是天子与司礼监安插在扬州的眼线,谁会蠢到行刺他,要么便是许容运气太差,要么便是有人蓄意谋之。眼看朝中局势不稳,内阁数次动荡,有心人借此生事也未可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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