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要她变成笼中雀,那她便遂了他的意,惟愿爹娘他们平安顺遂。 画完眉毛后,杜阙替她选好衣装,又亲力亲为给她换上。 缀锦闻声赶来,几次提出由自己伺候即可,皆被他冷言打断。 元月始终不发一语,置缀锦迫切的形容于不顾,若杜阙有问,便淡淡回答。 杜阙是个说到做到的人,昨儿定了去公孙家陵园,今儿务必前往观光一番,哪怕身负大小、新旧伤口。 公孙家陵园坐落于城北三十余里外的北岭上,元家的陵园也建在那上面,只不过前者在东,后者在西,中间足足隔了数里之遥。 抵达目的地正值午时,本应万籁俱寂的时辰,陵园内却热火朝天:平山的、填坑的、运石的……络绎不绝。 陵园不再,徒剩一片平川旷野。 “我打算在此建一个马球场,闲下来了来这儿打马球取乐。”杜阙面向狂野,如沐春风道。 监管马球场建造工程的工部徐侍郎闻见动静,忙敛衽来迎:“臣见过太子殿下、太子妃。” 杜阙摆手叫他平身,随口一问:“还需多久能完工?” 徐侍郎想了想,道:“约摸还得三个月。” 杜阙点一点头:“徐大人去忙吧,孤与太子妃随便看看就走。” 这位新太子的“光荣事迹”,徐侍郎有所耳闻,听到不用在此提心吊胆候着,一百个愿意,当即行了个礼走开忙活去了。 “此处空荡荡的,没什么好看的,回去吧。”元月不忍再看这副凄惨光景,稍加踟蹰,扯扯他的衣袖,温声道。 “你求求我,我便如你所愿。”杜阙心内一动,含笑缓缓道。 杜阙深知,她是在逃避,逃避关于公孙冀的一切;他亦知,自己此刻在为此而眼红、嫉妒。可公孙家的祖坟都不复存在了,他还能做些什么来平复怨念呢? 无非是拿挑起事端的元月来开刀罢了。 好让她认识清楚,她这一生的目光,只能落在他杜阙身上,胆敢打旁人的主意,今时今日的公孙家,便是下场。 他的用意,元月一分不差地接收到了。 他为太子,日后为天子,凌驾于万人之上,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,与之作对,吃亏的永远是自己。 是时候看透、想通了。 “求殿下应允了我吧。”元月笑着恳求。 杜阙不甚满意,直视她的双眼,意味深长道:“阿月,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。” 缀锦在旁忍不住,挺身上前挡住元月,质问杜阙:“太子殿下,您这么做未免太过欺负人了!太子妃只是想回去,难道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吗?您何苦再三欺辱太子妃!” “住嘴!”元月一把推开缀锦,横眉冷斥,“我怎么样用不着你来多管,你自己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?!” 傻丫头,何必冒险来为她说话…… 如今杜阙连她这个主子的死活也不管不顾了,又怎会顾忌她身边一个丫鬟的性命……于他而言,弄死缀锦与捏死一只蚍蜉一样简单。 缀锦十分懂得她的良苦用心,更心疼她了,一面恸哭一面冲将上来拿头去撞杜阙,一副跟他拼命的架势,直吓得元月魂不附体,险些没站稳跌倒。 “缀锦!你给我住手!”场面乱作一团,元月只得边拉扯缀锦边往一旁推搡杜阙,“你再这样胡闹,你我的情分到此为止了!” 一句话喝得缀锦不知所措起来,人也顾不得扑了,回头跪倒在她脚下叩头哀求:“奴婢一时冲昏了头,求您开恩,别撵奴婢走……奴婢再也不敢了!” 她心下酸楚不已,欲扶人起来好生安慰安慰,却瞥见杜阙沉脸站在旁边,嘴边噙着冷笑,于是逼着自己硬下心,果断道:“回去以后到院子里跪着,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。” 缀锦千恩万谢,连磕几个头,兀自跪着不敢动作。 “殿下,她不知好歹,请你高抬贵手,饶她一回吧,她以后再也不敢犯了。”没法子,元月近前两步,仰视着面前人,卑微请求。 他却是说:“我说了,求人不是这么求的。” 元月暗自咬紧牙关,转脸看看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缀锦,暗叹一声,踮起脚尖双手搭上他的肩膀,将唇瓣印在他的唇角微微一碰,问:“殿下,可以了吗?” 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,静静盯了会儿,才颔首笑道:“你求我,我无有不应。” 说罢,同她十指相扣着,逆着陵园的方向,渐渐远去。 ----
第63章 折月(五) === 到傍晚时分,一行随从车马方驶入城门,欲向东宫去之际,杜阙敲敲车窗冲外面道:“把马牵来,孤同太子妃随处转转,你们先回。” 曹平在外应是。 元月也不敢多问,一切按他的意思去办。 结果就是,杜阙钳着她在马上绕街飞驰,曹平领其他人有序回宫。 兜兜转转的,两人一马于长乐街刘记馄饨铺前站定。 店家闻声来迎,望见来人着实吓得不轻,忙扭过脖子扯嗓子喊婆娘来迎迓。 “不必麻烦。” 杜阙不甚上心,牵了元月的手自顾自进店,不承望结结实实撞上店家媳妇,店家媳妇慌得六神无主,扑通一下倒地请罪,然他仍淡淡摆摆手便作罢了。 元月冷眼旁观着,心想:这是白天自己低三下四服了软,他心情不错,故没有追究店家的冲撞之过。 分别归坐,交代过店家吃什么后,对面传来一问:“你在生我的气?” 她忙否认:“没有,没生气。” “撒谎。”简短而精准的两个字。 饶心事如此,却没胆量坦然承认,她害怕,怕自己再倔下去,家人会变成寒梅那样。 “你误会了。我是赶了一日的路,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。”元月抬高视线,看着他苍白一笑。 杜阙眉峰一挑:“不舒服?” 明显不信这番说辞。 唇启到一半,店家呈着两碗馄饨、两碗清茶过来,她微微松口气,借机转移话题:“趁热吃,凉了坨了就不好吃了。” 店家原想搭腔几句,瞥见杜阙黑得可怕的面容后,立时没了想法,飞快摆放完毕,一阵风似的躲回后厨拉着媳妇低声咕唧:“哎呦我的个天,也不知这祖宗几时走……” 他媳妇拿眼透过门缝儿睃了会儿,纳罕:“我怎么瞧着太子殿下好像跟太子妃有仇似的?” 店家赶紧扯媳妇回里边来,话不觉重了几分:“快闭嘴!万一不留神叫太子听见,咱俩的小命可就没了!” 他媳妇急捂嘴,点一点头不再做声。 店家夫妻在里间窃窃私语,而元月与杜阙则在外边相对无言。 她埋头往嘴里递饭,坐姿十分板正,心情也十分煎熬。 她能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,但她不懂得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,错也认了,求也求了,骨气也没了……他还想怎么样? 眼看碗底越来越空,元月的戏总算演不下去了,直起脖子来问:“你究竟如何才能放过我?” 杜阙面上阴霾骤消,浅浅一笑:“终于肯承认生气了?” “承不承认,很重要吗?”她努力压下摔筷子走人的念头,冷声反问。 他深以为然:“重要。你的所思所想、所作所为,于我而言,很重要。” 是了是了,他毕生所愿便是掌控她的身心,这个问题问得确实太过幼稚,也太过可笑了些。 “我已答应过你,再也不惦其他人了,是你不相信我,处处疑心我的。”元月面色稍霁,徐徐道。 当下的她,已无心力争辩许多了,她只愿父母能平安……别的,无关紧要。 杜阙没再纠缠,轻道一句“好”,三两下吃光碗里的馄饨,结过账,带她策马回了东宫。 * 元嵩、许夫人今儿一早便被恩准搬回元府居住了,还得了一批杜阙亲自挑选的下人回府帮衬。 于此,元月半个“不”字也没说,无他,是怕哪处说错了触怒他,他一气之下变了卦,将父母也困在东宫里。 失却自尊的人,有她就够了。 心下虽庆幸的成分居多,然踏入临泽殿的大门惟见一片萧瑟之景时,仍忍不住难过。 回头望了望,缀锦依白日之命在院子里跪着,脊背僵直。 元月看不下去,大声道:“行了,想必你也悔改了,退下吧。” 说罢,命人闭紧殿门,自去妆台前拆卸头饰,又自去洗漱更衣。 一应事毕,便侧卧在榻上无声流泪。 亥时刚过,外边隐隐有人唤“太子殿下”,她无声一笑,灰心合眼。 看来自己怀不上这个孩子,他是不会罢休了。 思忖间,一双手摸进帐子里来,熟练地为她宽衣解带。 接下来的事,元月不愿回想,左不过变着法子糟践她罢了。 一觉至晌午,拖着疲累的双腿到盥室擦洗清爽,便枯靠在廊下看笼子里的雀儿。 它叽叽喳喳个不停,上下扑腾着翅膀,视眼前的水米于无物。 “只管扇翅膀有什么用呢?”她叹息着摇头,随意唤来个宫女,“把笼子打开。” 宫女别无他言,搬梯子来爬上去,打开铁笼。 那雀儿犹豫片刻,展翅远飞。 之后的一个时辰,元月指挥众人将东宫内外豢养的鸟雀放了个干净。 杜阙听说这事后,一派平静,手里握着的笔杆却折成了两半。 翌日晨起,元月被外头的哄闹吵醒,隔窗一看,昨儿还空着的廊下竟悬满了鸟笼,隔几步一个,场面十分壮观。 “来人!”她捶桌怒吼。 素云匆匆探进身来回话:“太子妃。” 她指着窗外左右摇荡的笼子,质问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 素云将头低了些许:“是太子殿下要求的,奴婢们不敢顶撞。” 实则问出口前,她就已经猜到了,他是东宫的主人,除了他还有谁敢违背她的命令。 元月双手扶桌,面色铁青,沉默半日,叫素云退下。 素云临跨出门槛前,她忽然想起什么来,又说:“缀锦去哪了,怎么昨儿一天都没叫她来伺候?” 递出去的疑问迟迟未得到回应,她心怀不安,斥责:“平日属你能言会道,这阵儿倒哑巴了不成?还不快说!” “缀锦昨儿一早行刺殿下未遂,殿下动了怒,却也未深究,只打发她回元府了。”素云不带停歇地说完。 一阵头重脚轻的不适感袭来,得亏抓着桌子,才没摔倒。 缀锦…… “太子在什么地方?我要见他……”元月闭上眼微微甩甩头,使自己时刻保持清醒。 “二公主昨儿半夜在牢里自尽了,恐怕殿下一时半会腾不出空回来,您还是等一等吧。” 她顿觉心乱如麻,挥挥手叫素云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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