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缓缓开口:“你急什么?多少天见一回,还嫌我不耐烦?” 谢恒殊知道太后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,闻言也不辩解,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:“您想说什么,我听着。” 太后:“你这些日子又在做什么?按理说,开过府的人也该在朝中领职了,偏你还是整日东游西逛。” 谢恒殊眼睫微垂:“您知道的,我生性懒散。” 太后轻哼一声:“都说成家方能立业,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上进了。” 吴福全暗叫不好,到这时节谁还看不出太后的想头,他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,心里急得直念佛。郡王不愿成亲,太后却紧逼不放,祖孙二人真对上了,那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。 谢恒殊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烦,他神色平静地看向太后:“皇祖母,北鹤先生前日给孙儿算了一卦,卦象有异,不宜早婚。” 太后慢慢坐直了身子:“你说什么?” 北鹤先生不止文名遐迩著闻,对占卜问卦也略通一二,当然,到了北鹤先生如今的地位,他说略通一二,旁人也只当是谦语。 谢恒殊从袖中抽出一张叠了几折的纸条,太后身边的莫姑姑赶紧接过纸条,走到太后身边,只读了一半,就被太后抬手叫停。 莫姑姑低声道:“确实是北鹤先生的字迹。” 北鹤先生的手稿宫中也存有几份,太后凑近了勉强能看清上头的字,却显然不愿意再多看一眼。她半晌没有言语,殿内静悄悄的,李小姐神色恍惚,交握的双手瞬间松开滑落到身侧。 李文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回家的马车,嬷嬷坐在她对面,看她红着眼把太后赏下来的一匣首饰掀翻,琳琳琅琅落了一地。 嬷嬷有些心疼抚着她的肩膀,轻声劝慰:“三姑娘别难过,这事儿不怪你。” 李文鸢捂住脸:“都知道我进宫来了……” 嬷嬷正色道:“姑娘是进宫陪五公主读书玩乐的,恰巧在慈宁宫碰见江都郡王。太后要与江都郡王共叙天伦,姑娘便领了赏回家,您同郡王又有什么干系呢?” 李文鸢怔怔地抬起头,对上嬷嬷坚定温和的目光才慢慢放松下来,她看着撒了一马车的首饰又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怎么……” 嬷嬷笑呵呵地帮她捡起来归置好:“姑娘这么大的年纪,偶尔沉不住气也很正常。” 李文鸢知道这位岑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,李家能客客气气养她十几年,说明她必有过人之处。经了这么一遭,李文鸢对她也亲近几分:“嬷嬷您说那卦象是真的吗?” 李文鸢总觉得这是谢恒殊搪塞之语,岑嬷嬷放下最后一只红宝石禁步:“卦象哪有真假,只有灵验不灵验的区别。” 李文鸢微微一怔,喃喃道:“可没有人敢让江都郡王去赌。” 岑嬷嬷点头:“尤其此卦还出自北鹤先生之手,以那位先生的名气,不出一日,怕是整个京城都会知道郡王不宜早婚。” 皇家子嗣艰难,谁也不敢让江都郡王去冒这个险,郡王妃的位子,李家是不必想了。岑嬷嬷坐在马车上把今天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,想到那位相貌俊美的郡王也觉得有些可惜,再看李文鸢怔怔出神的模样,只怕她动了情思一头陷进去。 岑嬷嬷和声道:“姑娘生于富贵长于富贵,合该一辈子清泰平安,此路不通又如何?您只要安安稳稳地坐着,好姻缘自会落到您的手里。” 李文鸢咬了咬唇:“嬷嬷,我只是有些不甘心。” 若宫中有适龄皇子,谢恒殊一个郡王也不会这样抢手。可惜先帝仅有两子,今上仅有一子早已成婚,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江都郡王这样身份尊贵的夫婿。太后娘娘从那么多闺秀里挑中了她,李文鸢心中颇为得意,今天却告诉她竹篮打水一场空,叫她怎么受得了。 岑嬷嬷心道,若非你是李家的孙女,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。 食君之禄,担君之忧。岑嬷嬷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文鸢钻进死胡同里,终于还是下了一剂猛药:“姑娘可听说过,江都郡王赐死两名宫女的事情。” 李文鸢摇摇头,又道:“我只听说,郡王洁身自好,身边一直没有服侍的人。” 岑嬷嬷压低了声音:“郡王十六岁那年,太后娘娘派了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过去服侍郡王。没过多久,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就被郡王砍伤了,一个没了耳朵,一个没了左胳膊。” 李文鸢半截惊呼声被岑嬷嬷堵回了嗓子眼里,一张帕子压在她的唇边,岑嬷嬷望着她:“姑娘,有时候贵人未必是良配。” 车轮碾过平整的道路,马车四角悬挂着短而细密的流苏,掺着金线的流苏挂坠在风中微微荡漾,车内寂寂无声。 “是李家的马车,车壁上刻着字呢。” 小丫鬟从油纸袋里抓出一把炒货分给路边的几个孩子,扭过头去看站在原地不动的金夫人。 金夫人遥遥望去,直到那辆油壁马车消失在街角,她才将剥了一半的莲子塞到嘴里,嚼出丝丝苦味。 ----
第12章 第12章 = 郑家的仆人果然来了。 积年大族,又是,举止做派非同一般。单论穿着,这些人尚且比不过沈家的下人,然而他们的背却都挺得直直的,仿佛河中郑家的身份就足够让他们面上增辉。 可这与那些高门豪奴又不一样,阿菱远远地望着他们,若有所思。 孟芹小声说:“那就是郑家的人。” 话中透着股不可思议的味道,阿菱收回思绪:“咱们也该收拾东西了。” 马厨娘从屋后走过来,喊住了她:“阿菱,外头有人找你。” 阿菱有些疑惑:“找我?” 她第一反应是金夫人,又摇摇头,金夫人应该不知道她住在哪儿。马厨娘欲言又止,点点头:“好像是你干娘的儿子。” 孙成? 阿菱更糊涂了,从后门走出去,就看见孙成低着头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阿菱试探着喊了一声:“孙大哥?” 孙成猛地一抬头,急急地迈过来几大步,阿菱稍稍往后退了退:“你有什么事吗?” 自打遇到高风那个登徒子后,阿菱对于男人的警惕性都提高了不少,她印象里孙成倒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,跟钱婆子母女不大像。 孙成支吾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:“我跟梨花是清白的!” 阿菱反问:“梨花是谁?” 孙成颠三倒四地解释了一通,阿菱才明白,梨花就是前两天针线铺子里那个挨骂的姑娘。她不是京城本地人,家中父母双亡,到京城投奔亲戚,针线铺子许家便收留了这位远亲。 孙成有些愤愤不平:“梨花姑娘温柔又勤快,是个好姑娘!许家那个女人四处针对她,我是怕她受欺负,才想着多照看她点。” 阿菱了然:“你放心,我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干娘的。” 钱婆子一向不大喜欢这个儿子,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,阿菱只当他是怕被钱婆子知道了要挨骂,耐心地告诉他自己不会乱说。 孙成愣了一会儿,又摇摇头:“不是……我,我听说你被退亲了。” 阿菱点头:“是。” 孙成抓了抓脑袋,又不吭声了,阿菱看他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道: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。” 孙成急了,往前迈一大步,终于憋出来一句话:“我愿意娶你!” 阿菱吃惊地望着他,见他神色不似作伪,心中讶异感更甚:“对不住,我还没有成亲的想法。” 她和孙成面都没见过几次,怎么突然说到嫁娶之事上了,难道是钱婆子授意?除非钱婆子想把她娶回家后狠狠磋磨,否则根本不可能同意孙成来向她求亲。 孙成没想到她会是这个答案,连忙解释道:“高家看不上你,我不在乎你长什么样。只要你能孝敬娘,照顾妹妹,我,我就愿意娶你。” 阿菱看着他:“这话是谁让你说的?” 孙成大力搓了搓衣角,阿菱的态度让他很烦,这和他预料的不一样:“没谁,我就是这么想的。” 阿菱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底的怒意:“你凭什么这么想?” “就因为我被高家退亲了?所以就该任你挑拣?” “我告诉你,我不想嫁人,你有再多的想头也别往我身上扯!” 阿菱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,气得浑身发抖,孙成纳闷得厉害,阿菱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?他愿意娶她,她有什么不满意的?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 旁边传过来一道熟悉的男声,阿菱循声望过去。沈明浔背手站在回廊,恰巧能看见门下站着的两个人,蹙着眉对阿菱道:“马上就要回府,不要在这里跟外人纠缠。” 他的目光不过在孙成身上点了一下,这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就红着脸深深地埋下头,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:“三少爷好。” 沈明浔压根不记得有孙成这么个人,替阿菱解了围转身就走,阿菱更懒得同孙成纠缠,丢下一句不要再来找她,抬脚迈过门槛。 落在孙成眼里却变成阿菱急着去追三少爷,他勃然大怒,一把拽住阿菱的手腕:“你不肯嫁给我是想去攀高枝?” 阿菱差点被他喷了一脸唾沫,嫌恶地往旁边躲了躲,冷笑一声:“我想攀东枝还是西枝都跟你没有关系!” 孙成被这话刺得脸色通红,指着阿菱道:“你你,不知廉耻!算我看错了你。” 孙成心里盘算得很好,虽然他娘更喜欢妹妹不喜欢他,但那毕竟是亲娘,他要娶老婆总要娶个娘喜欢的。他在沈家的铺子里当帮工,也算有个正经营生,好人家的姑娘不敢想,沈府的丫头他总是能娶的。想来想去娶谁也不如娶阿菱,她手脚勤快又跟娘和妹妹亲近,娶回来不怕她不孝敬娘。 可谁知阿菱竟然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! 阿菱甩不开他的手,索性也不费这个力气了:“这是郑家别院,只要我喊一声非礼,立马就有人过来把你扭送到官府!” 孙成实则是个色厉内荏之徒,他远远看一眼沈明浔就低眉垂首,对上阿菱却扮起了救世主,可惜这张皮一戳就破,一听她要喊人孙成就吓得赶紧松开了手。 孙成最后看了她一眼,脸上满是失望:“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。” 阿菱却在想,原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,高风浪荡轻浮只剩一张皮囊,孙成看似老实木讷,却是个欺软怕硬听不进人话的东西。阿菱冷着张脸回到别院,孟芹看她神色不好,关切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 阿菱摇着头把话题岔开:“没什么,遇到个脑子不好的人,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?” 孟芹点点头,正要说话的时候看见郑庭郑扉从柱子后面绕出来:“阿菱姐姐你要走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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