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无渡知道北鹤先生的性子,这回说亲多半是他临时起意,若是不跟三姑娘的父母商量一二,恐怕会生怨。 北鹤先生哈哈大笑:“好!好!我这就写信去,拿纸笔来!” 北鹤先生提笔一挥而就,字迹飘逸如灵蛇,秦无渡看着看着便觉心痒,竟有些想把这封家书收藏下来。 北鹤先生今日老怀大慰,有些得意地看向谢恒殊:“以后你要成婚,我也给你当媒人,如何?” 谢恒殊垂眸盯着澄净的茶汤,半晌无言。 秦无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谢恒殊,心中若有所思。 谢恒殊回到王府时夜已经深了,他站在回廊处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那间屋子。郑三姑娘的婚事有了转机,要是以往她或许很乐意听一听吧,或许还会追着他问秦无渡为人如何。 可是现在,她看都不想看他一眼。 金繁露从回廊的另一头走过来,站在阿菱的屋前朝这边看,谢恒殊与她对视一眼,转身离去。 金繁露摇摇头,推门进去。 阿菱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,金繁露走到她身边:“沈家大老爷不日就会被贬出京城。” 阿菱怔怔地望过去,金繁露继续说:“他本事平庸却自视甚高,在官场之上结了不少仇,又重欲好色私德不修,浑身都是窟窿。” 阿菱难以置信:“沈尚书不管吗?” 金繁露:“沈尚书这回是壮士断腕。沈家三少爷眼见着是个有出息的,沈大老爷偏偏一身都是把柄,他不能让人碍着孙子的前程。” 沈大老爷三十多岁才中进士,沈尚书拉拨了他十几年,他升升降降最后还在六品上头打转。他对这个儿子是心灰意冷了,与其费功夫捞他,不如悉心栽培孙儿。 金繁露打量了眼她的神色,慢慢地道:“这应该就是郡王的答案了。” ----
第59章 第59章 = 阿菱睁开眼,帐子里一片昏暗。 屋子里静悄悄的,她拨开帐子弯腰穿鞋,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,走起路来腿脚都发软。架子旁摆了只铜壶,倒出来的水还是温热的,她洗漱一遍,坐在镜子前梳了个简单的发髻。 落锦揉着眼睛走进来,大惊失色:“姑娘你起来怎么不喊我一声?” 阿菱冲她一笑:“我今天醒过来觉得好多了,想下床走一走。” 落锦睁着眼睛看她,似乎要将她里里外外都打量一遍,阿菱由着她看:“我真的好多了。” 落锦又问她吃不吃东西喝不喝水,阿菱一样样都答应了,看着精神比前几日要好上太多。 她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,盖着薄被吃粥,阿菱看上去面色平静,实则心里一团乱麻。 沈大老爷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,他被贬官出京是因为多年前凌辱了一名女子,这样浸着血的罪孽在他心里不过是轻飘飘一缕云烟。 谢恒殊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,这不是阿菱想要的答案,却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。她一时觉得此等恶人不杀难以泄愤,一时又明白谢恒殊的为难之处。 两种念头在心里来回打转,良久,却是后一种慢慢占据了上风——阿菱不想再去逼他。 可同样的,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。 谢恒殊一直没有来看她,她反而松了一口气,只是如今她住在正院,谢恒殊却待在书房,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。 她让落锦告诉了吴福全一声,吴福全又去问谢恒殊,谢恒殊听说她想搬到别的院子去住,只说了一句:“随她,但要离开王府,休想。” 阿菱的新住处地方僻静,离书房和正院都有些距离。吴福全觉得总觉得阿菱辜负了谢恒殊一片情意,看她的眼神活像看仇人,站在院子中间使唤仆妇给她收拾院子。 阿菱听着开库房的动静就有些坐不住:“不用忙了,这里已经很好了。” 院子里干干净净,一应器具俱全,阿菱不觉得哪里需要添置。吴福全板着张脸回去复命,谢恒殊听完了头也不抬:“不用告诉我。” 吴福全一噎,心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,两个人怄气倒叫他在中间跑细了腿。 阿菱站在这间陌生的院子里,突然问道:“我以后是不是会在这里住一辈子。” 落锦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,阿菱自嘲地一笑:“或许有一日他厌弃了这样纠缠,就会放我离开吧。” 只是阿菱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。 那日清晨,她还蜷在被子里,忽然听到四周响起一阵不寻常的动静。落锦吓了一跳:“不会是进贼了吧?” 阿菱皱眉:“应该不会吧。” 郡王府每日都有侍卫四处巡视,进贼的可能性应该不大。她侧耳听了一会儿,外面那群人的脚步声沉重却有序,不像是宵小之辈。 阿菱快速换好衣裳,握着落锦的手走到屋外,院里伺候的人也都醒了,靠在一块儿窃窃私语。 院门被人重重地敲了两下,守门的婆子颤着声音问了一句:“是谁?” 阿菱听见吴福全喊门的声音在外响起,那婆子赶紧打开门栓退到一边,谢恒殊走在前面,身后是一群兵士。 看这些兵士穿的衣服,显然不是王府的人,阿菱心中一动,下意识地望向谢恒殊。 谢恒殊面色冰冷,只吐出两个字:“过来。” 阿菱满腹疑惑的走过去站在他身侧,她尚未问出口,谢恒殊就已经挪开目光不再看她:“搜吧。” 打头的一位将军面色还算恭敬,交待了一声:“手脚都轻些。” 这院子她刚刚搬进来住,东西不多,压根没什么好搜的,阿菱神色惊疑未定,却没有人给他一个答案。 将军听手下的兵士报告了一声,微微点头,又冲着谢恒殊道:“例行公事,郡王莫怪。” 谢恒殊面如寒冰,一言不答,那将军也不在意,很快命令人封府。随行的一个大太监走过来低声道:“太子殿下命我带话,千万劝您不要轻举妄动,耐心等待,一定会还南阳王一个公道。” 南阳王举兵谋反的消息传来,满朝哗然,圣上虽信任这个弟弟,却不能不做出应对。搜查江都郡王府只是个开始,派去南阳州的军队御史最迟明日就会出发,如果证实南阳王谋反,谢恒殊作为南阳王独子,绝不可能独善其身。 皇帝派来的军队已经将郡王府团团围住,谢恒殊独自一人回到主院,他的院子也被人看守起来。阿菱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,周围的仆妇哭哭啼啼,落锦抓着她的手不断流泪。 谢恒殊没有多跟她说一句话,阿菱六神无主,一整天都坐在檐下发呆。直到夜里,吴福全敲开她的院门,身后还跟着一个乔装打扮过的侍卫。阿菱不知这是何意,吴福全看着她:“郡王说了,可以放你离去。” 阿菱站起身,脚底一阵阵发麻,吴福全声音平板无波,又重复了一遍。 阿菱难以置信:“外面全是守卫,怎么出去。” 吴福全冷眼看她:“送你一人出去,郡王还是办得到的。落锦,帮她换一身轻简的衣裳,不要浪费时间。” 落锦泪流满面,却也知道事情要紧,扶着阿菱进屋更衣。阿菱每挪动一步心就跳得愈快,她迟迟没有迈过门槛,猛地转过身来:“我不走。” 吴福全一惊,又摆正脸色道:“江姑娘,现在可不是玩笑的时候,没有功夫给你犹豫。” 月光照到她的脸上,泪痕犹在:“他在哪儿,我要去找他。” 吴福全神色微微一动,咬着牙根道:“你现在不走,往后可就没机会了。” 阿菱脚上的麻意渐渐淡去,她走到吴福全面前:“带我去找他。” 吴福全深深地看她一眼,紧绷的肩头松懈下来,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带路。 正院被守卫围得水泄不通,那些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阿菱身上刮过,知道她是郡王侍妾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进去了。 吴福全看了她一眼,上前一步敲开门,对里面说了些什么。门内没有什么动静,吴福全退到一边,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向前迈出一步。 阿菱尚未看清人脸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,门被重重合上,她后背抵着门,肩膀几乎要被他捏碎。 “为什么不走?” 阿菱张了张嘴,尚未回答,又听见他气急败坏地问:“既然无需纠缠,你为什么不走?” 阿菱不知该说些什么:“你捏疼我了。” 肩上的力道陡然一松,阿菱这才有功夫打量他现在的模样,像是瘦了一些,眉眼都跟着锋利起来,瞧上去有股令人心惊的俊美。 谢恒殊却避开她的目光,往后退了一步。 阿菱心里堵得厉害,上前一步抱住他。刚刚那番疾言厉色的质问像极了虚张声势,他双手重又搭回她的肩上,迟迟没能把人推开。 谁也没说话,直到谢恒殊在她耳朵上轻咬了一下,骂了句:“蠢死了。” 阿菱皱眉推开他:“你咬我干什么?” 他才不想咬她,可她这么可恨,所有的亲吻都像是在示弱服软,他已经被人牵住了脖颈,仍固守着最后一点倔强不肯低下头来。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,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,阿菱莫名心慌得厉害,先一步挪开视线,从他手下挣扎开来:“先坐下再说吧。” 她的手胡乱牵住他两根手指,带着他往矮榻上坐下,他竟然由着她去了,像个不过十岁的稚子,任由她摆弄。 阿菱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,她呆呆地坐在他身侧,往常这个时候谢恒殊总是会先开口,嘲讽她也好笑话她也罢,总有话可说的。可他这回偏偏咬紧了牙关不开口,只是看着她,那眼神古怪得很。 阿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,算不上烦躁,又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。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心情高涨,到了他跟前却又不上不下的,一口气哽在嗓子眼,吞也不是吐也不是。 她已经来了,还要她如何表明心迹不成?阿菱有些气恼,又觉委屈,撑不住了站起身:“我回屋去。” 谢恒殊自然不会放她走,他眼里涌起一丝疑惑:“闹什么脾气,不是你自己说坐下再说。” 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,一扭脸已是满面泪痕,她抽噎着道:“你要我走我就得走,你要我回来我就得回,我又不是你养的雀鸟!” 她这哭相着实不雅观,脸上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,谢恒殊面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无措半天才挤出来一句:“我……没养过雀鸟。” 话一脱口,他便知这是句蠢话。耳根一热,掩饰般的将人搂到怀里,这动作他做得习惯,阿菱将脸埋到他胸前痛哭。 衣襟被她哭得透湿,谢恒殊是真怕她哭出毛病来,想到她夜里走了那么长的路来找他,心口被泪水捂得又烫又软。诸如“是我不好”一类的酸话说得唇齿都发腻了,他这辈子没这样哄过人,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只有那么几句话,也难为阿菱听了不嫌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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