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都说有缘千来相会,我俩是否就是你佛家说的有缘人啊!”叶继善开心得摇头晃脑。 方知意看他冲过来,一退再退,一脸铁青地把自己的手从叶继善手里挣出来。 “熟人?”周璨多精明的人,看见两人一热一冷的模样,登时尝到了某种隐秘有趣的味道,贴到方知意身边轻声问道。 “给你害死了!”方知意瞥了他一眼,咬牙切齿,“都说我不来了,都是沙子,谁骗我说哪个国有藏经来的?” 周璨完全没听他的抱怨,朝着叶继善温温柔柔笑,“这位小兄弟,可是哪里的富贾?” “草民参见王爷,”叶继善恭恭敬敬行了礼,“草民叶予乐,祖上杭城叶家,家中排行老幺。” “……杭城叶家?”周璨听完,轻轻蹙眉,细细打量了叶继善一眼。 “对,五年前腊市,草民赶巧还与您家林小少爷相识,那时候林晏还离家出走呢哈哈,草民带他去了玉……” 林晏眼疾手快狠狠捂住叶继善的嘴。 “去了哪儿?” “记不得了,玩了好些地方。”林晏威胁地盯着叶继善,补话。 周璨狐疑地看了林晏一眼,此时并不想追究,毕竟看方知意难堪才是头等大事,于是笑道:“叶小少爷认识本王府中如此多人,实属有缘,不如一同进去饮一杯茶吧。” “谢王爷!” “方先生,你怎么与他认识的?”林晏走在落在最后的方知意身边,悄声问道。 方知意愁云惨淡地瞥了他一眼,“别问,我现在特别不想看见你。” 如果他不来西境,他就不会碰见叶继善;如果周璨不来西境,他就不用被半强迫同行;如果林晏这小屁孩不脑子敲坏了要来西境,周璨就压根儿不会要来这荒僻沙漠。 林晏就是这万恶之源。 林晏头一次被方知意翻了白眼,抓抓头,不明所以地进了屋。
第二十四章 无晦 一壶茶尽,揽月提着壶出去带上了门。 林晏捏着棋子低头,却没看局,只是偷偷瞧着对面的周璨。 方知意只敷衍喝了两杯茶,明显不想多呆,胡诌说要做那打坐功课匆匆离去,那叶继善也跟出去,却是半道被家仆给拖走了。 林晏从叶继善口中才得知,两年前方知意南下游历,路过杭城,自然不得不去江南禅宗五山之一的灵隐,哪巧正赶上叶家在寺中祈福布斋。叶继善被老太爷亲点伴住,吃了两天斋饭听了两天天书,正恨不得要从这北高峰上纵身跃下去。不料这天大早说经的竟然不是脸上八十个褶的老方丈,连光头也不是,而是个一头浓密黑发,木簪青袍的年轻人。 “我还以为我是青菜豆腐吃多了眼花,看到天仙了!” 叶继善原话这么说的时候,林晏就看见方知意黑着脸起身就要走。 周璨还在那添油加醋地说:“西子湖是个好地方啊,这听着跟出新的白蛇传似的。” 林晏在叶继善那就憋得辛苦,到这一句终于破功,噗地笑出了声,成功把方知意给逼走了。 “你输了。”周璨将子落下,敲了敲棋盘。 林晏回过神来,悻悻然将棋子放回碗中,说:“几个月不下,退步了。” 周璨似乎心情很好,也不接着来嘲讽他,“流匪抓得好比棋下得好重要。” 林晏这才想起正事来,慌忙站起来,“我都给忘了,我得跟着冯将军巡营。” 周璨说:“我与冯将军说过了,你今晚便陪我说说话罢。” 林晏愣了片刻,立即道:“不妥。我为副将,这是我的职责。” 周璨没料到他会这般回绝,哑然失笑。 林晏这副将的名头是皇帝亲赐的,他又出身贵族常住王府,这西境一行,看起来就像是他这个贵少爷来装模作样镀金邀功的,想必刚来时少不了被人妒忌揣测。自己这个景纯王这一来,还替他去了军务,更像是来护崽的老母鸡似的,怕是要把林晏这几个月来的“自强不息”给宠杀了。 “是我没想周到,”周璨将那手杖握起来,“那林副将带本王巡巡营可好?” 林晏略略迟疑,终究没再狠下心来拒绝,嘱咐道:“已算入冬,夜间寒凉,你多穿点。” 这勒州四年多前被归入大启版图,如今已成了大启在西境集兵商一体的大城。巡守商道的军队大部分在此驻营,几日轮班,每日林晏都会跟随冯齐巡营。 林晏与冯齐碰头,先谈了些军务。周璨站在远处,瞧着当年抓着他裤腿的小屁孩已经长身玉立,站在年迈的老将军身边,神情认真,话语清晰,端的是一副干练沉稳的样子了。冯齐遥遥朝他行礼,似乎又在林晏耳边说了什么,林晏这才略显羞赧地笑笑,与他作别。 “冯将军说你腿脚不便,叫我带你走东边那一小片就行。”林晏回来解释。 周璨笑着点点头,只是忽而有种时光荏苒,心生苍老的疲惫。 西境地广天高,夜间寒气深重,周璨跟在林晏身边,不多时鼻尖都给冻麻了。 林晏一路说着些这几月在军中的琐事,听见周璨吸鼻子,便停下脚步,“冷?应当叫揽月给你带个手炉。” 周璨低头用那裘衣的毛领子蹭了蹭鼻子,说:“重,费劲。” 林晏瞧他这小孩子似的擦鼻涕的样子,哪里像个尊贵的王爷,心里头好笑又软乎着心疼,便道:“我去前头那个哨岗要壶酒,暖暖身子。” 周璨伸出手去,“也不用麻烦,你给我捂捂?” 林晏微微张大嘴巴,竟然还受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。 周璨光溜的手指在西境夜风中被狠狠一刮,冷得他当即打了个寒噤,赶忙把手缩回去,嘟囔着:“妈呀,这妖风。” 可谁都能察觉这残余在两人之间的淡淡尴尬。 这故意招惹的事周璨是做惯了的,林晏从小到大不知被“调戏”过多少次,口头打趣乃至捏把小脸都是平常事,毕竟周璨将他当半个儿子养,林晏越是装正经老成,周璨便越想逗弄他。只不过这回林晏反应得有点儿过激,倒像是当真了似的,叫周璨心里头也有点儿不大明白。 好像不大妥当,是因为太久没见了,两人之间有些生疏了?周璨抠着自己手杖顶上那块牙雕,不明所以。 林晏已经逃也似的去取了酒,问周璨:“可要去那哨楼上去坐坐?” 那楼不高,搭得十分简易,三面封了兽皮,倒是比站在外头暖和些。 “看得到月亮。”周璨坐下来,揉搓被冻得发痛的手和脸颊,探头往天上望去。 林晏倒了酒给他,点点头,“这西境穹顶高的很,月亮显得好远,不过天清云淡,倒是十分好看的。” “倒是的确比长安的好看些。”周璨接过酒,只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,怔怔看着天边那弯明月。 当年叶韶看的天与月,风与沙,原来就是这幅模样的。他一路西行,看了金沙烈日,看了骡马骆驼,看了那些蓝眸卷发的姑娘,看了齐整肃穆的军营,然后此时,坐在这小楼里,尝了这边境涩烈的酒。 过了太多年了,他终于做了叶韶做过的这些事情。 却不是同叶韶一起做这些事情。 林晏瞧见周璨眼里的恍惚,黯黯地绞转在清寒的夜色中,仿佛蜡烛被吹灭后余下的那缕袅袅的烟气。周璨的鼻尖微红,更显得他面容白净,俊雅无暇。他精神气不算太好,眼尾留着淡淡疲倦,嘴角仍是习惯性地噙着笑意,映着他凌厉的眉眼,便是一副无甚烦扰刀枪不入的样子。 林晏在心中叹了口气,没来由很是后悔起来,十足地渴望在刚才周璨那么一问的时候,就真把他手拉过来在自己手心用力捂着。 “这酒可还喝得惯?”林晏看见周璨苍白的指尖,将壶送入他手里,“捧着吧,暖手。” “一股沙子味。”周璨挑了挑眉,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。 “商队里有西域的葡萄酒,我明天找叶继善要一瓶去。” “怎的还计较上了?” “明日是外祖父和小舅舅的忌日。” 林晏将这一句讲出来的时候,周璨终于无奈一笑,仿佛周身的铠甲被他轻巧卸了去。他看向林晏清明了然的眼眸,真情实意地服了软,“咱俩静悄悄喝几杯。” “好,我陪你。” 周璨居然有丝如释重负。 叶韶离去后的每一个忌日,都是林晏陪他一起过的。白天林晏回叶府拜祭,晚上他去接林晏回王府时顺便进府上一炷香。头两年他一人饮酒到深夜,林晏便搂着初一伏在他脚边酣睡。林晏大些了,便也一道同他喝几杯,与他谈些旧事,甚至到后来是周璨半醉着先睡去,林晏做了揽月伺候的活。 今年林晏去了西境,眼看叶韶忌日将近,周璨竟有些坐立难安起来。有人作伴的日子久了,陡然又要孤身一人,面对的又是那样剜心的日子,周璨头一次心虚害怕起来。是以这次以代君监军的由头,匆匆跑到西境来,三成也是为了依傍林晏,好撑过那些旧疤复痛。 “安儿是真的长大了。”周璨直接捧着酒壶,对上嘴去喝了一口,辣得直眨眼睛。 林晏笑了笑,盯着他湿润嫣红的唇,忍住想要替他擦一擦的冲动,说:“既然我不是小孩子了,那你能告诉我你来西境到底有什么打算吗?” 周璨的眼睛被酒气冲得湿润微红,抿了抿唇,似乎仍是不想与林晏谈这些事情。 “我这几个月也查了不少事情,刘封在商队与流匪之间两边循利,收揽钱财,纵容匪徒,是以商道多年难稳。”林晏轻声道。 周璨淡淡看了他一眼,“还挺会一心二用啊你。” 林晏继续道:“当年你拉着我手射出那支箭的时候还教我,男儿孝悌忠信,家仇必报。前些年我年纪小,你护着我,今年一过我便十六了,你不用再护着我。” 周璨静默半晌,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林晏的脸,林晏脸上幼时那种婴儿肥已经所剩无几,近几月又瘦了不少,他也没捏到什么,更像是登徒子似的吃了记豆腐,笑道:“臭小子,几岁的事啊还记得,不愧是心眼儿小如针的。” 他当初年少气盛,拎不清轻重,强拉着一五岁小孩去杀人,这会倒还好意思说人家记事深,明明就是他自个给人留了莫大阴影。 林晏一时气愤又好笑,倒还来不及品味周璨在他脸上摸的这一记,片刻后耳朵才发烫起来。 “也是,既然都将你送到西边了,你想知道,我便告诉你。”林晏走后,周璨这些日子在也是反思自己将林晏护得太过了,今日一来,看见林晏将军务处理得井井有条,心里也是有些欣慰骄傲的,便继续道,“你说的是一件,还有一件,我来找个人。” “那人当年假扮渠勒使臣,在和宴上下毒,本是要被刘封灭口的,居然给他逃了去,叫做达木丁,是北蒙与西域小部落的混血,会说多种语言,是边境有名的小混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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