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的爹娘呢?”吕辛问道。 “都死了……” “早就饿死了……”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七嘴八舌,他们只悲伤了一瞬,就埋头啃着手里的点心。 有一个年岁瞧着最小的男孩吃一口点心便吐了,“呸”了一声皱眉嫌弃道:“这点心一点都不好吃,不如本公子从前在家里吃的……简直是猪食!” “你还本公子呢,你都成乞丐了,还拿这副派头做什么?”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乞儿狼吞虎咽,还不忘挖苦讽刺道,“你怎么不叫你的贵人爹买给你吃,要在路边讨饭?” “我爹死了,被坏人害死了……”那刚刚还在嫌弃点心难吃的男孩脸颊染上了哀戚。 “杀你爹的一定是当朝大官了?”另一个小孩安慰道,“你忘了童谣里唱到,‘新皇起,旧皇灭,如此才能不挨饿……旧朝倒,新朝建,如此才能换新颜……’这王朝都要完蛋了,你爹的仇也算是报了,那个仇人肯定也当不了大官了!” 听他们又唱起这首危险又暗示意味十足的童谣,吕辛赶紧摆出“嘘”的手势,叮嘱他们小点儿声,若叫人听见就不好了。 “是怕谁听见?”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平静的询问着。 吕辛边回头边心存侥幸的答道:“当然是怕被锦衣卫……” 话还没说完,就见到栾郢身着飞鱼服带着一队锦衣卫正在巡逻,而其他的锦衣卫也逐一进了周围的铺子里搜查。 “是杀人不眨眼的东厂太监!” 那群日日乞食的小儿显然比吕辛要机灵多了,见栾郢骤然降临立刻跑的比兔子还快,转瞬就不见了人影,只剩那个口述自己父亲被害死的讨饭小公子站在原地,死死的瞪着栾郢。 绿棉见那督公忽然从天而降,害怕得搂紧吕辛的胳膊:“姑娘,我们赶紧走吧……这可得罪不起……” “你要是怕,你就先走。”吕辛回道。 "姑娘,你真不一起走吗?”绿棉犹豫着该不该将吕辛一人丢下,因此脚步踟蹰,还想再劝。 栾郢所到之处岂有其他人说话的份,因此一个眼神杀过去,绿棉吓得手足无措,径直撇下吕辛逃了。 见再无其他人多嘴,栾郢轻描淡写的看向仅剩的那个小乞儿。他虽然脸上尘土满面,跟个花猫似的,但见到自己却并不犯怯,年纪虽小,可还算有几分胆色。 “你怎么不跑?不怕我杀了你?” 那位自称小公子的小乞丐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,脸上显出惧色。 吕辛生怕栾郢会清算这小儿,劝道:“小孩子不懂事才会跟唱童谣,他们什么都不懂,督公就不要怪罪他们了。” “圣上也是能随意议论的吗?”栾郢训斥道,“说!是谁教你唱这童谣的?” 那孩童根本答不上来,仿佛故意惹怒栾郢一般,竟说道:“我爹说多行不义必自毙……” “大胆!” 栾郢喝止住他。 吕辛见势不对,又从中斡旋,说着:“督公,依贫尼看来,追究这歌谣是谁首唱并无多大意义。正因为百姓心中有怨言,这歌谣才能迅速流传,不绝于城中。若那位陛下肯为百姓着想,就不该如此欺凌他们,还加重赋税,以致路有饿殍。” “本公子就要唱!你这奸人害得侍郎府被圣上降罪,定是你颠倒是非妖言惑众!待本公子长大,必要取你项上人头!”那小儿还不领情,反而恶狠狠的回呛。 栾郢“嗯”了一声,依然未将这小儿放在眼中。想要杀他的人岂止千百,且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,还是在空口白话、不自量力。 吕辛看向小乞儿:“你是姚侍郎的后人?” 姚侍郎此时已被斩首,他的亲眷都被发配至大漠,如何会落下一个小公子? 小乞儿伸手指着栾郢:“不错!你记住,长大以后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 “你以为你还有本事长大吗?”栾郢冷笑,“罪臣的所有亲眷都被发配边疆,你为何能逃脱?一定是有人从中包庇……我只要向圣上参上一本,你猜你活不活得过今晚?” 那小儿果然呆住,没想到这么快就亲手放了一个如此大的把柄给仇人。他的亲眷牺牲性命才换他逃脱,若真被这狗太监告发抓走,还谈什么日后报仇。 小乞儿的脸上瞬间填满失言的悔意。 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小乞儿想否认自己是姚家人的身份,但君子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,如何能为了保全性命就不认姚家的列祖列宗呢?便是所有外人都忘了姚姓,他却不能忘。小乞儿心中煎熬,不知道该怎么在这太监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。 “怎么?这会儿为何不说大话了?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?”栾郢继续讥讽。 吕辛只能替小乞儿求情:“督公,求你放过他吧,他还只是个孩子,他什么都不懂……对您够不成任何威胁……” 小乞儿仍旧嘴硬:“你要杀便杀,若你杀不死我,我将来定会找你报仇!” 吕辛生怕小男孩触怒栾郢,想着若栾郢若是对小男孩动手,自己非得救小男孩一命。 谁知栾郢听完他的复仇大计,面上并未暴跳如雷,反而问他:“报仇?你知道为了报仇要付出多少代价吗?如此轻巧的说出‘报仇’二字,可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。” “什么分量?将来我要吃你的肉、喝你的血,将你剁成肉酱!” “小施主,你不可口出恶言。”吕辛听他越说越离谱,忙劝阻道。 “在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前,你得变成人不人鬼不鬼才有资格向我复仇。你要牺牲你的一切!从今以后,你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而只是一个复仇的机器。在你的力量远不及仇人强大前,你必须巴结奉承你的仇人,在他的脚下讨生活,做他最忠实的一条狗,只为了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,你能咬死他……” “你不再是姚家人,你要忘了你的身份荣誉,做尽世间最下贱的事。你会令你的祖先蒙休,就算侥幸报了仇,死后也无颜见你的列祖列宗……” “你……你在说什么……”小乞儿显然有点怕了。 “你不是要报仇吗?来啊!”栾郢上前几步,威逼着他。 “你……你这个疯子!”小乞儿声音颤抖,被这番耸人听闻的言论给吓到了。 “你说得没错,我就是疯子!你不是也想报仇吗?你也会变成像我这样的疯子!”栾郢忽然哈哈大笑。 “疯子……疯子……你是个疯子……”那小乞儿吓得疯跑,似乎生怕栾郢这个疯子追上来,三步并作两步,跑了个没影。 自己果然人不人鬼不鬼,连个几岁的孩子都被自己吓跑了?栾郢心中忽感伤痛,正打算举步离开,就听到小尼姑的声音。 “督公,您刚才所说的,是不是就是您从小的经历?” ----
第36章 第36章 = 吕辛倒不是有心试探,故意打探栾郢的身世,她只是随便扯了个话题,想让栾郢被自己拖住,分不出身去抓那小乞儿。 栾郢眉心一跳,这才意识到刚才无意吐露太多,竟差点被这小尼姑看穿。 他从未将这小尼姑放在眼中,刚才和那位幸存的姚小公子争执,一时想起旧事,颇有些忘情,竟说了许多不该说的,压根都没意识到这小尼姑也在场。 诚然,一个尼姑而已,翻不出什么风浪,自己只要威胁她两句,她便怕得要死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。若不是念在她还算有用处,早一剑把她了结了。 吕辛见栾郢盯住自己并不言语,心中一时有些惴惴,不知道那位督公又在打什么主意。栾郢的目光如雄鹰般,似可看穿猎物、一口就捉住,她在那样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,便笑了笑,为自己开脱说:“贫尼是随口说的,督公切莫当真。” 如今吕辛的头发堪堪过肩膀,搭配着被绿棉的一双巧手修饰过的五官,更觉少女的风姿掩藏不住,望一眼都要被迎面的青春气息所侵袭。 栾郢自然不能免俗,但他向来少近女色,并不知何为容色动人,只觉吕辛不过长得略微齐整些罢了。整日嘴弯弯的笑着,是要卖笑吗?太不矜持,难怪几次三番都撞见男人要欺负她,实在是她自身给人太容易得到的错觉。若上次,若上次闯入她房中的不是自己,而是另一个登徒子,看她这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。栾郢心中腹诽,但因想起闯入房中的那桩乌龙,对待吕辛的肆意挑剔和吹毛求疵不自觉变得没有那么理直气壮。 “督公,您还在生气?贫尼真不是有心的。” 栾郢报之以冷眼。 “再敢胡说八道、以下犯上,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了?” 吕辛摇头拒绝,见那小孩子跑远了,她继续引开话题:“督公,贫尼曾经听汪大夫说,您抄写过为死婴超生的佛经,为什么?这也是你对刚刚那个姚小公子手下留情的原因吗?” “多事,这么爱揣测人心,你怎么不去大街上摆个摊子替人算命?” 吕辛呵呵一笑,乖觉的闭嘴。 看来督公是不与那小乞儿计较了,吕辛心里松了一口气。 栾郢见此间事了,也转身去往其他店铺,与其余的锦衣卫汇合。 吕辛愉悦的返回余音楼,绿棉早就等在那里,见吕辛毫发无损的回来还颇讶异,吕辛笑着为栾郢辩解两句,说他又不是阎罗王。 “比阎罗王还可怕呢!”绿棉嚼着舌头。 吕辛不与他斗嘴,回到房中抚着那袭黑色的狐裘,总觉此人不是表面那么无情,至少,他对自己也算多次施予援手吧。想着该当做点什么以为点滴报答,可那位督公拥有的权力和财富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企及,他会有什么需要自己替她帮忙的呢? 忽然灵光一闪,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,然后吩咐绿棉若无其他事就不要进房打扰她,她现在有要事要办。 绿棉狐疑的摸摸脑袋,想说姑娘你戏还没练完呢,结果吕辛不等她开口,早就将房门锁上。 如此几日,吕辛除却排练,都窝在房中捣鼓着自己口中的要事,因此她也并不知道,外面正在风云变幻。 向来是风水轮流转。 如今栾郢渐得重用,颇有春风得意之感,那自然有另一人老大不乐意。 本来大权独揽的智兴方丈,近日越来越频繁从圣上口中听到栾郢的名字,而栾郢在皇上面前也越来越得势,智兴主持憋了一口气,颇想与他一较个高下,因此更加督促工匠日夜施工,想加紧赶工,超出预期计划完成皇陵修建的进度,妄图在皇上那里为自己博回几分颜面。 因此,工匠们往往天不亮便起身挖掘,天黑了也无法收工,可到手的工钱却半分不涨,积攒了满腹的牢骚。 这日天刚蒙蒙亮,工匠们便被催促着赶到了施工地点,一个两个睡眼惺忪,扛着把锹直打哈欠,连眼睛都睁不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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