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督公贵人事多,不必麻烦他。” 吕辛飞快的拒绝。 话都说到这儿了,栾郢若再留下来颇有些自讨没趣,他便说:“你以为我想留在这儿吗,还不是看你可怜!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。” 说完就满腹怒气的离开,本想把门撞得震天响,又顾忌到吕辛好歹是个病人,还是忍着怨气替他们将房门仔细关好。 汪岳见状也不劝说,先是将吕辛的身子翻过来,再心无旁骛的查看伤口,见伤口未恶化又替她把衣裳整理好,然后才说:“督公他也是好意关心你,你何必这样将他拒之门外呢?” “我才不需要。”吕辛闷闷说道,“赶走我的时候说再也不想见我,现在又说关心我,总是这样喜怒无常,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?” “唉……”汪岳叹气,看来吕辛的心结还是很深,自己三言两语也不可能解开他们之间的误会。 他便不再劝,说了句“好好休息”,又把一旁的药童抓住叮嘱,叫他不可再随意胡闹后才打开房门出去。 医馆那边还有病人在等待他,汪岳往大门方向前行时会经过一个小亭子,以往这个亭子里没人,这会儿却坐着栾郢,似乎在赏花品茗。但奇怪的是此时已是残春,花儿早就谢了,也不知他赏的是哪门子的春。 “督公……” 汪岳招呼了一声,做好了栾郢要无视他的打算,他就正好离开。 谁知栾郢先是颔首,接着品了口茶后居然不减谈话兴致,还问说:“她的伤口怎么样了?” 原来等在这里呢。 汪岳轻轻一笑,“伤口无事,正在愈合中。” 见栾郢的表情舒缓起来他又故意加了一句,“但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姑娘家,这回可是遭了大罪,您照顾她的时候好歹体贴一点,说话口气温和一些,不然再好的姑娘都要被您一副雷公面孔吓跑了。” “雷公面孔?” 栾郢回忆起神话里有关雷公的描述,还有戏曲里扮演的形象,错愕的问道:“难道我的相貌有如雷公那么吓人?” 周围的女人的确从来都不敢亲近他,但他也不想去亲近她们。 “不错。”汪岳忍住笑点头,“里头的小姑娘您也知道,没怎么见过世面,胆子小着呢,您需得和颜悦色一些。” “她胆子还小?再没人比她更胆大妄为!她本事大得很呢!”栾郢提起这茬气就上来了。刚才还赶自己出来,这是胆小如鼠的模样吗?见了真正的鼠辈,比如谢赟,她的嚣张气焰马上就消失。自己已对她够宽容了,她还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,真是惯的。 我再理他就是狗。 栾郢说完饮尽那杯茶,比汪岳还要更快一步的离开。 汪岳想着他们一个两个斗气的模样,心道好笑。 栾郢已有几日未去看望吕辛,反正汪岳日日都去,反正吕辛嫌他碍眼,他正好负气不去。 这日下起了大雨,等栾郢处理完公务回到东厂雨也未停,反而越下越大,到了就寝时分,更是雷鸣电闪,阵仗颇为吓人,好像要把天都哭倒一番。 “轰——”又是一声雷响,还将院子里的一颗大树都给劈倒了,幸而树下未有人经过。 “哎哟,这树都给劈倒了……”外头巡逻的人说道。 很快就有属下敲门禀告,告知断树的事情,栾郢吩咐他们等明日雨停了再处理,叫大家这会儿都别出外走动,免得被雷劈到。 外头的杂乱声很快停息,但轰轰作响的雷鸣和暗夜里有如冷剑寒光的闪电,却搅得栾郢心绪不宁。 不知那人可好? 犹豫一番,他还是取过蓑衣的斗笠披上,骑马出门。随林见状特地劝阻,说今日天气不好,还请督公改日出门。 “我有要事去办,让开。” 栾郢还是往日的那副冷淡口吻,谁也不敢惹他。 随林不再阻拦,眼睁睁看着他冒雨行进。他猜想,难道是宫里万岁爷急诏? 等到栾郢骑马穿过街巷,到达那间偏僻的小院子时,他身上的蓑衣已湿透。 此时看门的人大抵是休息了,栾郢也没有惊扰他们,自拿钥匙开门,轻易的进入。 他之前随汪岳来时都换了普通衣衫,还用黑布蒙面,因此这院子里的奴仆并不识得他的庐山真面目。 今日事急从权,倒顾不得那么多了。 他径直朝那间房走去,行到半路头顶又是一个巨雷响起,耳边都似有嗡嗡的声音,接着好几个巨雷连番轰炸,恨不得将这黑夜彻底叫醒。 等到雷声渐歇,他忽然听到一阵清楚的哭声从吕辛的房间传来,心下更急的跑过去,来不及敲门就推门而入:“你哭了?” “啊鬼呀!!!!” 栾郢进屋后眼光便一错不错的盯紧榻上那人,想起汪岳说他凶神恶煞还刻意放柔了调子询问,但一声“鬼呀”令他始料未及。 原本担心会哭成泪人儿的那位还好端端躺在榻上,圆睁双眼望向来人,脸上分明连一滴泪都没有。 而另一个喊着“鬼呀”的小鬼头正披着一团棉被缩在床脚,只露出一张圆脸声音颤抖,脸上涕泪横流:“姐姐我好怕啊,他到底是抓小孩的鬼还是雷公爷爷啊?” “……” 鬼?雷公爷爷?他哪里像爷爷了,不过是穿着厚重的蓑衣戴着斗笠帽避雨,居然被这小鬼头胡乱认错。 吕辛也觉好笑不已,栾郢可不就是像鬼那般来无影去无踪,又像雷公一样脾气又臭又坏吗?这小药童说话可真是鞭辟入里,形象极了。想到这儿,她不禁在颊边绽放笑意,然后哄小药童来到床头,又牵着他的一只小手说:“药童别怕,他不是鬼也不是雷公爷爷,你瞧,是督公呢!” “真是督公吗?他怎么打扮成这副鬼样子?”药童犹不相信,仍旧断断续续的抽泣,好不可怜。 “你才是鬼样子!” 栾郢气得反驳,将头上的斗笠帽摘掉,又将蓑衣脱下,露出里头被浅浅沾湿的白袍子。蓑衣上的雨水滴答滴答的流到地上,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地方。 “哎呀,居然真是督公!” 见到栾郢卸下伪装,药童这才信了,马上转涕为笑。 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哭?”栾郢教育道,“胆子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小吗?连打雷都怕?” 药童被他教训得头都低下来了,这才意识到刚才被雷吓哭的场景十分丢脸。他明明当着师兄拍过胸脯,说会好好保护吕辛姐姐的,现在只不过是打了几声雷,自己怎么就成胆小鬼了呢?因此惭愧的都不敢说话,觉得自己不配称男儿。 “药童还小嘛,小孩子当然害怕打雷,督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肯定也害怕打雷……说不定哭得比你还厉害……”吕辛伸手抹掉他脸上的眼泪,温柔的安慰他,“没事的……等你长大了就不害怕了。” 药童见到吕辛提供的台阶,顺势就下了:“没错,督公小时候肯定也害怕打雷,但他现在就不怕了,我长大了肯定比督公还要勇敢。” 吕辛正要顺口肯定,谁知栾郢没好气的打断药童的“白日做梦”:“我像你这么大已经进宫了,如果敢在宫殿里因为打雷大声嚎哭,早就被主子拖出去打板子,还有命活到今天?” 听到这话,吕辛的眼神不觉呆住,很难想象栾郢的童年与少年都经历过什么,药童则是愣愣的问道:“宫里的人很坏吗?小孩子连哭喊都不行吗?” “你若是主子,哭喊后自然就有一堆奴才伺候你、哄你开心;但若是奴才哭喊,就算是小孩子也会平白惹众怒,轻的责打一顿,重的就性命不保。紫禁城里的奴才,连阿猫阿狗都不如。” 药童懵懵懂懂的听着,难以理解,见他那副脑袋运转不过来的蠢样,栾郢自悔失言,跟个小孩子说这做什么?他能听懂? 栾郢苦笑,忽听吕辛问说:“你……小时候在宫里,过得很辛苦吧?” 就一句话,却令他鼻酸不已。 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,好像没资格谈后悔,但想想一路经历的磨难、闯过的生死难关,和自己付出的惨重代价相较,这个瞬间又有一刹那的恍惚,值得吗? ----
第57章 第57章 = “你……小时候在宫里,过得很辛苦吧?” 吕辛记得栾郢曾说过他的亲人都已去世,再结合他那么小就进宫,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被生活所迫,从小卖进宫中。 问完后才觉得这话僭越得很。栾郢向来对他的家世讳莫如深,而进宫更是他一生屈辱的开始,自己忽然没头没尾的提及,还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,他会认为自己是多管闲事吗? 就在吕辛不安时,栾郢也闭口不答。好在药童适时的打破沉默,边抽着鼻子边说:“督公,你小时候好可怜啊,我再不羡慕你现在那么威风了。” 栾郢已经整理好情绪,从适才的低落中恢复出来,听见药童的话只是微微一哂,并不反驳。他可怜吗?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,但,难道他不可怜吗? 吕辛设身处地的想,若她自己是督公,肯定不愿意被其他人当众讨论这些问题,这不是揭人疮疤吗? 便对药童说:“督公哪里可怜了?你不是还想长大后像他这般威风吗?”说完硬生生转了话题,“督公,你怎么来了?” 栾郢一句话就被问倒,他怎么来了?自然是放心不下才会来,但又有什么是他放心不下的?他的心,应该从来都不为报仇之外的事所牵绊。但如今的这个自己,却变得连他本人都觉陌生。 这些话他无法宣之于口,便急中生智道:“是汪岳叫我来看看药童,他说每次打雷时,药童就会格外害怕。” 这借口真是破绽百出,他什么时候关心药童怕不怕打雷?但好在吕辛并没深究,而药童就在那儿傻乎乎的说道:“每次打雷我都害怕得要缠着师兄一起睡,师兄的肩膀特别宽,他抱着我我就不怕了。这次我和姐姐一起睡,姐姐也怕打雷,可是她受伤了我也不敢抱她……不如等明天师兄过来时,我同他说,叫他打雷时同我和姐姐一起睡,这样我们就都不怕了。” “不行,你师兄尚未成亲,如何能和女子睡在一起?”栾郢冷冷打断。 药童尚在童言童语,吕辛却尴尬不已:“药童,男女授受不亲,只有夫妻才能一起睡。” “那你们成亲不就好了?我喜欢师兄,也喜欢姐姐,你们成亲了我们三个人睡一起,这多好?”药童异想天开,说到最后自己都乐了起来,认为自己出了个天大的好主意。 “你这个小鬼头话这么多,信不信我叫雷公爷爷在你头上劈个雷?”见他越说越离谱,栾郢干脆威胁他。 “不要!” 药童果然被吓到,抱着脑袋就又躲进了被子里哇哇乱叫,生怕自己被凌空一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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