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善第一次动手下厨,是在六年前,给章和帝贺寿时学的。 即便章和帝因为裴皇后早逝的缘故,对嘉善多有回护。但他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,膝下儿女众多。为了始终在父皇心里保持一席之地,嘉善比旁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。 虽然手艺稍显生疏,但是这份用心,已是独一无二了。不想这用心,今日还能有别的用处。 到的午间用膳时,嘉善先是端上了碗清汤挂面和莲子粥,而后又陆续上了两道热素菜与一份里脊丝汆酸菜汤。 虽然尚算不上珍馐美馔,但几道菜,色香都极为不错。嘉善平日里养尊处优,能做出这副模样来已是难得。 许是怕不合展岳胃口,嘉善忙活完后,抬眸与他道:“菜是我今日才学会的,不好吃你也得吃完。” 展岳弯唇,招手揽着嘉善一齐坐着,他目中自泛着股淡淡温情:“公主且放心,我可舍不得剩下。” 嘉善拿起筷子,嘴角也带起笑意。 素玉正站在嘉善身后服侍二人,见他们夫妻其乐融融,忍不住地笑盈盈道了句:“驸马不知道,这些全是公主亲力亲为的,都没让奴婢们插手。” “多话。”赫然被素玉说破,嘉善的脸色出现了刹那间的绯红。 她恰好一眼瞥见了旁侧的刘琦,于是柔声笑说,“我看,合该是把你嫁出去的时候了。” 这下,马上换成素玉闹了个红脸。不过,她到底是服侍嘉善近十年的女官,倒也依旧大方,只是垂手站着,不敢再多嘴。 既然提到了这一茬,嘉善也有意趁此机会把素玉和刘琦的事儿,彻底敲定下来。素玉年岁不小了,再待在自个身边,恐耽误她的花期。 刘琦是展岳的乳兄,人品能信得过。而且,之前与素玉提的时候,也没见素玉反对。 嘉善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刘琦身上,她说:“驸马原先与我提过,想把素玉许配给你。你若真有心,过几日,请了官媒来提亲。” “我自会为你们做主。”嘉善道。 刘琦是个沉稳的性子,此刻却也情不自禁地侧身望了素玉一眼,素玉的耳根烧红,正垂目注视自己的脚尖。 刘琦心上紧了紧,继而低声回复道:“是。我再亲自去趟北直隶,将素玉姑娘的家人也接来。” “如此甚好。”嘉善笑笑,很是喜欢刘琦的这份仔细。 片刻后,嘉善又张嘴,语带清亮地敲打了他句,“自母后过世,素玉就一直跟在我身边。以后你若是欺负她,我可不会因为驸马的面子而轻饶你。” 刘琦温声说:“如果真有那一日,还请公主不要客气。” 他话语说得妥当,找不出一丝差错。嘉善也算是真能放了心,转头与展岳相视一眼,两人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目笑意。 今夜,他们就宿在了田庄里。 安寝前,展岳与嘉善谈及起刘琦、素玉的婚事来。他环着嘉善的肩,温声道:“刘琦是我打算一直留在身边的。你要是舍不得素玉,也可以让她继续跟着你,做你的管家媳妇儿。” 嘉善的双目正半睁半闭地眯着打盹儿,闻言,她语气平静道:“素玉成亲前,我会与她再恳谈一次。” “他们终归是你我身边最亲近的人。她若是成亲之后,打算好生经营自己的小日子,我也不欲勉强。” 嘉善的声音绵柔,一如往常。 可展岳知道,她所谓的“恳谈”,必然还会涉及之前对元康双眼为何会失明的怀疑。怕嘉善又会越陷越深,展岳便随手捻了一撮她的发尾在指尖上缠绕。 他低声道:“好。” “你今天有没有注意到,一直跟在田翔身后的那个人?” 嘉善回忆了下,轻声问说:“刀疤脸的那个吗?” “是。”展岳的剑眉斜飞入鬓,他慢悠悠道,“他叫陈楚,以后会专门在你身边保护你。” “你的人在明,他的人在暗。有什么不方便查的,也可以让刘琦找他来替你办。” “如此,可确保安全。”展岳说。 嘉善神情微顿,她知道,这定是展岳最为隐秘的人手,他竟真的就这样托付给了自己。 嘉善睁开眼,扭头看他。 在黑夜里,展岳的面部轮廓平添了几分硬朗。嘉善轻轻地抬手,一只手不经意抚上他的面部,一只手,不自觉地往他的后脑勺探去。 展岳心中似有所感,脑袋便配合地往嘉善的方向略垂。 嘉善的唇边牵起笑,嘴角立刻显出两个灿烂的梨涡来,两人的唇很快就被对方封住了。 一时间,炙热而又火烈,甚至难舍难分。 片刻后,展岳用指腹缓缓地摩挲了下嘉善的下巴尖儿,轻声呢喃说:“怎么今日这样主动。” “不喜欢吗?”嘉善唇畔的笑容鲜艳而又璀璨,惹得展岳全身一阵麻木。 他埋头,双手与她十指相扣,就此深吻了下去。 一夜过得很快。 翌日,素玉来服侍嘉善起床时,展岳却已不在了,连床边的温度都已经变得微凉。 嘉善奇道:“驸马呢?” 丹翠递上柳条,回说:“五军都督府那边一早就来了人,说是有事儿请驸马过去相商。驸马见您还在熟睡,便没惊动公主。” “他还嘱咐我们,说晚膳前会回来,届时再接您一道回府。” 听到是五军都督府请了展岳过去,嘉善的神色不觉有点黯淡。心知展岳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,休沐这是又告吹了。 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失望,嘉善语调平平地说:“你去问问田管事,看从这里回京,会不会路过五华寺。若是顺道,便不等驸马了,我打算去寺里上柱香。” 丹翠道:“是。” 片刻后,丹翠回来,回禀说“五华寺与回府之路正好顺道”,嘉善便打起精神,在她们服侍下更了衣,打算去五华寺添几个香火钱。 早先,太后还在世时,五华寺的住持通静法师常被宫里请去讲经。太后仙逝后,章和帝虽然不爱念经礼佛,但也给了通净法师该有的尊重。 因此,五华寺在京中声望颇高,是香火最为旺盛的一间佛寺。 嘉善早就想往五华寺走一趟。今日正好得了机会,很快换上一身常服,来到了佛祖前祝祷。 惟愿上天庇佑元康,庇佑父皇,更愿砚清往后平安喜乐,日月增辉。 还愿…… 我能早日为砚清绵延子嗣。 嘉善双手合十地跪在佛前,想到这儿,鼻翼不禁微微动了动,她唇瓣干涩,诚心地叩了几首后,方慢吞吞在丹翠的搀扶下起身。 午间,嘉善就在五华寺用了斋饭,是通净住持亲自招待的她们。 由于常年礼佛的缘故,通净面目温和,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。 他嘱咐身旁的小沙弥给嘉善上茶,声音轻微柔和:“公主尊贵非比寻常,想必所求,必能称心如意。” 嘉善笑了笑,客气道:“愿能如住持所言。” 通净法师善名在外,不管他这句是不是出于安慰,嘉善心里总归得到了些许慰藉。 用完斋饭后,嘉善才携素玉几个离开。 五华寺的梅花是在这京里最出名的。可惜眼下的时节,苦寒梅已谢,倒是梨花千树万树地开着,好不美丽。 嘉善无心赏景,正准备踏上马车,却眼尖地瞧着了一人,掀起车帘的手不禁一顿。 这么巧? 她眸光微闪,招呼素玉道:“去那边,帮我把冯姑娘请来。” 素玉用了片刻功夫就将冯婉华带过来,冯婉华身边只跟着她的贴身侍女珍珠。 见到嘉善,她似乎也并不如何惊讶,只是大方行了个礼。 嘉善的目光淡淡一扫她,继而吩咐素玉丹翠道:“你们和冯姑娘的侍女一起,去冯家的马车上坐着,我有话与冯姑娘,单独说。” 嘉善咬重了最后几个字音。 素玉丹翠齐齐道是,只有珍珠担忧地看了冯婉华一眼。冯婉华向她点头,她方才跟着素玉她们离开。 珍珠走后,冯婉华镇定自若地与嘉善上了马车。 嘉善见她意态闲闲,自己遂也不言语,只是低头,神态自如地把玩着手心中的一个同心结络子。 须臾后,还是冯婉华先忍不住了。她狭长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嘉善,张嘴道:“不知公主唤我来,有何赐教?”
第084章 冯婉华开口后, 嘉善终于抬起了头,她仔细地端详起冯婉华。 冯婉华有张雪白的面庞,小小的瓜子脸,鼻头甚圆。这样的长相, 秀气有余, 而英气不足。 不过, 她大概本身也不是个英气的性子。 嘉善将视线移开,浅笑着说:“谈不上赐教。不过是有几句话,想好生问问你。” 冯婉华的唇畔几不可见地动了动。 嘉善靠在一个赤金绣面的大团枕上, 面上的笑容始终未变。 她有意试探冯婉华, 边片刻不落地端详起冯婉华的神色,边淡然开口道:“坦白讲, 我不是圣人,也不够大方。如非必要, 我真不是很想和你打交道。” “你明白吗?”嘉善微扬起柳眉, 动作看似漫不经心,可举手投足间,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已自然地流露了出来。 冯婉华的视线在嘉善那张花颜月貌的脸上落了一瞬后, 方才缓缓移开,她双唇翕动道:“明白。” 冯婉华勉强含笑说:“从公主的婚事发生改变、从四殿下的双眼能够复明的那一日起, 我便明白了。” 嘉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 知道自己与她都早已看透了对方的底牌。 不知怎么,一颗心反倒放了下来,嘉善笑道:“果然是个聪明人。” “不及公主玲珑剔透。”冯婉华望着她说。 嘉善笑了笑,口中道:“客气话, 就不要多说了。” 她脸上依旧笑着,嗓音清朗而婉转, 只是眼神陡然地变深了一些。她道:“愿意告诉我,那日在秦|王府,你话里究竟暗藏什么意思吗?” 嘉善的话问得礼貌,可冯婉华观其神情便明白,她不会容自己说不愿意。 冯婉华并未直接回答,而是抬起头,望向了车帘外。 此时,两架马车正一前一后地,缓缓驶出五华寺。 车夫驾得稳,倒不如何颠簸。旁侧的青石小路上,早已扫净了连连冬日的萎靡,转成了枯木逢春,绿树成荫的画面,惹得倦鸟皆频频停下来驻足。 冯婉华的目光停留在这样美好的春日上,她道:“公主生在太平盛世,大概没见过民不聊生的场面。” “但我见过。”冯婉华面色如常,目如点漆。 她不疾不徐地说:“我见过饥寒交迫的难民,见过被突厥频频侵扰的边疆,见过收成不好时,饿殍遍野的州县。” “所以,我接下来与公主说的,也全是为了,让这种场景,不要再现人间。”冯婉华缓缓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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