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阵令人心焦的沉默,祁重连一语未发,片刻后,忽然间冷笑一声:“残花败柳... ”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,听得皇后心里一惊,眼泪都快吓出来,回头看向刘嬷嬷,急道:“嬷嬷还不快些向皇上请罪!” 然后还没等惊吓到抖若筛糠的刘嬷嬷作何反应,皇帝就又笑了一声:“好一个残花败柳,好一个刁奴!” 刁奴,又是刁奴。皇后之前才因此斥责了柳商枝的宫女,现在皇上也称刘嬷嬷为刁奴,这是在狠狠打皇后的脸。 然而下一刻,皇后就无法再因刁奴这个称呼而感到无地自容。因为皇帝突然抬起脚猛踹向刘嬷嬷腹部,这一脚极其狠厉,直把刘嬷嬷踹得往后倒仰,身子一歪从楼梯上滚落下去,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。 众人大惊失色,齐齐起身跪下:“皇上息怒!” 皇后呆滞地愣在原地,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 “皇后,朕问你,今日可曾派人去过翠柳苑传话,派了谁,说了什么,与谁说的,可要朕一一查实。” 话说到这个份上,皇后哪还有不清楚的道理,皇上这明明就是什么都知道了,来兴师问罪的。 皇后一时很是无助,眼泪不断涌出,哽咽着喊道:“皇上... ” 祁重连没有应,只冷声继续问道:“朕只想知道,今日之事,究竟是皇后有意为之,还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。” 皇后浑身发抖,她哪里敢承认是她有意如此,可若是后者,她只能舍弃掉刘嬷嬷,那可是她的乳母。 皇后看向伏在地上,惊恐地望着她的刘嬷嬷,狠狠闭了闭眼:“臣妾…命刘嬷嬷传柳采女过来,臣妾…臣妾不知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。” “好!”祁重连骤然出声,一个好字惊得皇后心脏猛跳,她攥紧了帕子,丝毫不敢去看刘嬷嬷的表情,心虚地不敢去看下方的刘嬷嬷,也生怕她会忽然反水。可刘嬷嬷什么都没说,只颓废地闭了闭眼。 “此刁奴欺上瞒下,不敬主位,拉下去,杖毙。” 杖毙二字一出,刘嬷嬷整个人瘫软下来,失去所有支撑颓然倒地。 皇后猛地上前抓住了祁重连的袍脚:“皇上,皇上!刘嬷嬷是臣妾的乳母啊,臣妾知道她犯下大错,还请皇上饶了她一条性命吧,皇上!” 皇后如今也顾不上维持颜面,她哭得甚是狼狈,拉着祁重连不断哀求。 这一幕看得下头妃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声,都颇为唏嘘。皇后可是陛下发妻,位主中宫,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低声下气,可谓是颜面尽失。 祁重连垂眸看她一眼,声音极冷:“皇后,你知朕素来没有耐心。这是最后一次。” 赵灵闻言,抬头对上他的视线,身子猛地一颤,随后便听他道:“杖八十,赶出宫去,永不复用。” 纵然八十杖也极有可能要了乳母的命,但皇后已经不敢再求,只能伏地叩首:“臣妾谢皇上恩典。” “朕,自幼便被后宫争斗所害,无一日安宁。朕不希望朕的后宫,也同先帝后宫一般争斗不断。谁若是不安生,朕绝不会轻易放过。皇后乏了,在宫里歇上十日吧。后宫的事,便交由贤妃与惠妃打理,何时交还中宫,再议。” 禁足十日… 皇后颓然地坐在地上,几乎怕得要哭出来,却着实不敢再多言。她心里极度懊悔今日设此局,她以为的好计策却是正正好好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。如今丢了权,失了皇帝信任的同时,也跟着颜面扫地,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 祁重连说完,便步下台阶离去。 淑妃听到皇帝的旨意,颇为不忿地瞪着惠妃。明明她才是四妃之首,凭什么皇上不给她协理六宫之权?贤妃就算了,毕竟是潜邸旧人,她惠妃算什么东西! 一番折腾,已经将近午时,妃嫔们三三两两出了凤仪宫,都各怀心思。这不过入宫第一日,就出了如此乱子,日后在后宫的生活,当真是还不知道要如何呢。 回到乾清宫的祁重连,一进殿内便命所有人都出去。殿门紧闭,里头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器皿落地的破碎声。 殿外一众宫人都吓得缩紧脖子垂着头,王启顺甩着佛尘一个个叮嘱:“都给我把嘴闭严实咯,敢说出去一个字,小心你们的舌头!” 一番混乱声后,祁重连终于勉强泄了怒火。贺云生跪在最角落,脚边是飞溅的碎瓷片,好险没扎到他。 祁重连很恼火,又不知道该恼谁。他觉得今日皇后敢这么肆无忌惮责罚柳商枝,是因为她认为,祁重连曾经打过柳商枝板子,那么鞭笞几下又有何不可?可是祁重连当时那么做明明是… 他不想承认,可他确实是想护着她,护着那个可恶的女人。 可是却偏偏又因此害了她。 祁重连握住一块碎瓷片,残片割伤了手,流出殷红的鲜血,贺云生闻到血气悚然抬头:“陛下!” “叫什么,从前受的伤不比这严重十倍百倍。”疼痛让祁重连清醒,却压不住他的怒火,“听安华说,今日之事多是那个刁奴在皇后耳边煽风点火,朕不想让她活命。” 贺云生微顿:“可皇后那边…” 祁重连冷冷看去,贺云生俯首:“奴才是怕皇后娘娘知道了,记恨上柳小主。” 祁重连踹他一脚:“你如今是越来越会办差事了,你不会不让皇后知道吗!” “奴才遵命,奴才马上去办,一定瞒住凤仪宫。” 贺云生匆匆跑出去,祁重连丢下瓷片,缓缓坐到台阶上,无声看着空无一人的偌大宫殿和满地狼藉。鲜血滴落于地,而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。 柳商枝,到了今日,还不肯向朕低头吗。 柳商枝养伤的几日,翠柳苑甚是平静。不知是不是祁重连做了什么,总之是没人来刻意找茬。 祁重连这几日也没进后宫,皇后禁足,妃嫔们请安都不用去,后宫很是安静。 这几日有三个人来看望过柳商枝,宁嫔和贤妃在意料之中,另一位就算得上是不速之客了。 正是当时在凤仪宫中偷笑出声,穿着鹅黄襦裙长相甜美的少女,梁姬。 梁姬是来向柳商枝致歉的,为的是当时没有为她求情。 梁姬是江南人,说话声音甜软,看起来像是个没心机的小妹妹。不过在后宫里,柳商枝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,只是客气地应付了几句。 梁姬倒也没觉得失落,走时也还是俏皮的笑着,对柳商枝道:“柳姐姐在江南也很有名,近几年江南很流行柳姐姐从前那套打扮,以后我可以经常来找柳姐姐玩吗?” 柳商枝不知道这前后有什么关系,不过她还是笑着应了,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,纵然她疲于应对这些,也不得不妥协。 又过了几日,祁重连终于进后宫了,这一进,倒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乱子。
第20章 “小主可知道这批新进宫的妃子中最特殊的一位是谁?”打听到消息的玉珏边给柳商枝添茶边问道。 “湘雅?”柳商枝猜测,“她与皇帝此前在宫外见过。” 玉珏摇头:“有一位燕贵人,乃京外一小村庄的平民,其父亲是个猎户。” 柳商枝微顿:“是吗…” “据说是当年陛下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奉命前去剿匪,可带的兵力不足,遭山匪围剿重伤昏迷,被附近村子里的燕氏女所救。 燕氏女家中贫困,没有钱财买药,只能用身子给昏迷不醒的陛下降温,因此失了名节。 陛下登基后,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,外头都说陛下忘恩负义,污了燕家女儿清白。 皇上的名声本就... 这下又惹了许多非议。 当地知府未敢擅专,派人将燕家女送进京城由上面定夺。皇上知晓后,便允她进宫,给了贵人的位份。” 这事到这本该了了,谁知燕家确实有女郎,可那女郎却是不止一位。 进宫后,燕贵人一直没见过皇帝,只在前几日凤仪宫出乱子时打了个照面,可皇帝那会心思压根分不到旁人身上 直到昨日侍寝,皇帝才发现此燕非彼燕。当即大怒,派人查清原委,去的人便将皇上真正的救命恩人——燕家小女带了回来。 柳商枝听得起了兴致:“那燕贵人如何处置了?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。” “燕贵人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,那天父妹都不在家,知府来寻人,她便稀里糊涂跟着去了。” 玉珏声音低了些,“且小主有所不知,燕贵人所住的延趣楼同其他宫殿不同,楼中有一处小型的温泉汤浴。” “听说昨日,燕贵人是未着寸缕在汤浴中等候皇上的,虽说皇上刚踏进去就盛怒而出,到底是不好轻易再送出去了。 再加上那燕家小女被接来后,哭得梨花带雨,说她与姐姐的感情很是好,姐姐定不是故意顶替的。 燕家小女毕竟对皇上有恩,皇上就没有处置她姐姐,只罚了那位知府的俸禄。并将燕家小女也册为贵人,封号‘文’,入住朝阳宫东侧殿,倦勤斋,与她姐姐住在对门。” “呵。”柳商枝听完,没忍住笑,“这真是比话本子还要离奇。” 玉环也惊异道:“皇上竟然就... 这么信了。” 这事做的太明显,她们胆子不小,连皇帝都敢算计。 祁重连对此事轻拿轻放,倒没让柳商枝惊讶。他素来是个爱恨都极致的人,仇百倍报,恩千倍偿。 不过对与错,皇帝心里自有一杆称,按他的性子,极有可能是把对此事的纵容当作报恩。 而这两个燕氏女,瞧着都不容小觑。 此事从表面上看,像是燕家长女得利,可小女却也搏了个好名声。旁人看去,只会觉得她无辜柔弱又心软,很是惹人怜爱。 当然,也确有可能真的如此。没见到人,柳商枝不敢轻易下定论。若以后见到,须得仔细观察一二。后宫这些人里,只有她们不知底细,要小心提防。 后日就是新妃的回门日了。皇帝发了恩典,其余妃嫔也可一同回家省亲。 省亲这种事,皇后自然是头一份的尊荣。虽在禁足,也得了皇帝特赦可以前去。她是在今日省亲,与众妃嫔错开,听说排场很大。 柳商枝撑着下巴看着院子里略显枯黄的柳树,不知爹娘和弟弟如何了,被围在府中,衣食都可有少缺。 她微动了动胳膊,身后伤处尚有些许痛意,不由轻叹口气,只盼望他们如今消息不通,不曾知道她在宫里受了欺辱。 很快到了回门这一日,柳商枝坐上马车出了宫门,往曾经的相府赶去。这条路她曾走过很多次,沿路街景与从前相比无甚改变,可心境却早已不同。 相府门口很是冷清,成日被官兵围着,百姓都不敢随意靠近。 柳商枝被扶下车,府门已开,母亲和弟弟站在门口张望着等候,一看到她,沈氏便忍不住红了眼眶,以帕拭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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