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马车已经彻底停滞不前,李绥绥挑着帘角往外瞧,周遭观者嬉集,欢乐无比,而前方更是车流浩荡,整条大街被堵塞得水泄不通。 隔了半条街的喧哗,仍能听见蓟相府门口铜锣鼙鼓,礼乐吹打好不热闹。 苍梧在外面喊:“没法动了,前面马车上的客人都下来步行了。” “我们也走过去吧。”秦恪将手里的杏仁递进她嘴里,掀帘跳下车去,将将站定脚,便又有人上前对他耳语。 李绥绥扬眉眺着远处,嘴里叹着好热闹,侧目见秦恪听完回事唇角浮着一层意味不明的笑,于是问,“怎么了?” 秦恪一笑未答,着人开道,将她护在怀里前行一截,忽地没头没尾道:“等日后搬离京都,我再求一次婚,补一场宴,重来洞房可好?” 李绥绥一怔,凝目看向他,秦恪面色如雪,眼眸映着破开云层的暖橘微光,于是原本漆黑的瞳仁呈出清透的琥珀色,干净而明亮。 这便是他的答复。 她鼻尖微蹙,飞快移开视线。 这些时日,她旁敲侧击,问他是否回击太子,他却顾左右而言他,让她好好想想,以后去哪里安家。 他一心构画着难以企及的未来,妄图她心生向往,与前尘和解。 屏息定神后,她轻笑道:“又给我画饼呢。” 秦恪跟着一笑,拉着她半边兜帽挡去一侧视线,随即欠身,在这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偷偷吻上她。 李绥绥还未回过神,这一吻便仓促而清浅的结束。 前方忽地爆仗齐响,秦恪宠溺地摸着她脑袋,眼底闪着笑,嘴唇张了张,似乎又说了句什么,却被那沸天震地的爆仗声盖去。 “你说什么?”她问。 他揽上她的肩,大声道:“我说,看见新郎官啦。” ——分明不是这句。 李绥绥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朝蓟相府门口看去,追问的话便再没出口。 只见得,一身耀眼锦绣、玉羁金勒的蓟无忧骑在高头骏马上,翩翩儿郎唇角噙着极浅的笑意,看上去风流俊逸至绝,在他身后,是华丽丽的龙凤八抬喜轿,紧接着便是红龙般见首不见尾的嫁妆队伍。 初次爆仗后,流程应是入门礼的环节,但此刻新郎不下马,新娘不下轿,这一人一轿被里外三层的围观者紧紧簇拥着,僵持着,喧天鼓乐中,夹着人们的雀跃欢呼以及窃窃私语,最为突兀的,便是齐齐呼喊“二公子”的莺声燕语。 听着这些声音,李绥绥才注意到,围在蓟无忧近处的俱是姑娘,一派花枝招展数十人,细细一辨,顿生明悟,那其中好些位都是丹阙楼里的伶人,且与蓟无忧交往颇深,那么其他的便不言而喻,大抵皆是他曾经百花丛的一员。 李绥绥朝前挤着,想近观,嘴里诧异:“这是什么情况?扎推来给她们的‘二公子’道喜?” 秦恪揶揄道:“大约是想让四娘子心灰意冷,知难而退。” “何意?”李绥绥美目大睁,怔怔道,“你觉得是蓟无忧故意找人来的?都把人接到门口,他还想反悔不成?” 秦恪躬身,凑近她耳畔低声道:“不然你以为,如何现在还没进门?方才听人禀,说他迎亲路上就故意拖拉错过吉时,导致女方亲属心生不满,于是拦门更为刁难,结果他还如丘而止,主动认怂,倒让对方又羞又窘下不了台,好容易有人和稀泥,两方劝诫,总算把新娘送上花轿,他却领着队伍、抬着新娘绕了半片城……” 天寒地坼,游转半城,显然,蓟无忧不是为了昭告全京都他的喜事。 李绥绥面色微沉,轻斥道:“他不怕冷,也不怕将新娘子冻坏么!哪有这样胡闹的!” “他要是心疼新娘子,现在就不会赖在马上不下来,男人对待女人,主动和被迫,态度真就是两码事。”秦恪声无波澜作着评价,捉着还在往前挤的人儿双肩,冷不丁道,“你别往前凑,保不准他一见你,情绪激动,直接逃婚跑路。” 李绥绥闻言,脚下迟疑,回眸瞪着他颇为不悦道:“我是洪水猛兽么!至于见着我就逃婚……呃,你当真觉得他会?那要不我不去了?” “你怎会是洪水猛兽,分明是蛇蝎美人。”秦恪调侃一句,浓眉微扬,忙又安慰道,“不会跑,逗你呢,事实上,他对新娘这般态度,和你关系也不大,这些二世祖本就玩世不恭,潇洒惯了,你瞧瞧他身边数不过来的女人,便可掂量他对你的深情又有几何。” “你到底想说什么……” “我不否认,他娶四娘子是为你,这份难能可贵大抵将他自己都感动了。但是……就假使来讲,他今日如愿以偿娶的是你,你以为,他就真的一辈子收心了?”秦恪平铺直叙,只如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你不是男人,也没真正踏入过他们的圈子,很难想象,这些公子哥玩得有多野。” 李绥绥心绪复杂:“按你这么说,他定然待四娘子不能一心一意?可这婚事……” “就算没有四娘子,他迟早也会娶妻纳妾。”秦恪截断她的话,直言道,“哪个女人对他来讲,怕只是新鲜感长短而已,是你总觉得他小,认为那是贪玩任性,可别忘了,他比你还年长几岁,自己在做什么,难道心里没数?” 对于秦恪的“有感而言”,李绥绥持保留意见。 此时,伶人美姬们均扬着手中绢花赠向马背上的新郎官,笑似银铃,冲他喊话:“二公子大婚后,也莫要忘了某某某哦……” 这个“某某某”叠着无数动听闺名,娇声软语,婉转起伏。众人跟着大笑起哄,无不感叹,蓟二公子风流倜傥有掷果潘郎之风采。 女方送嫁团,脸色整齐黑成一片,反观,马背上的新郎官神情泰然,竟是打直腰背,与姑娘们挥手互动,不时嘴里还抖个客套:“一定,一定。” “这混账东西!”李绥绥声冷一哂,恨不能立时上前将他踹下马。 秦恪却一副看戏神色,低低道:“你也莫替他着急,我想四娘子在此之前定然深入了解过他,至于到了何地步,你看看女方送嫁之人的反应,荒唐至此没翻脸,还真不好说,依我看,他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。” 李绥绥绷着脸:“你就少五十步笑百步,蓟二没你说的那么糟糕,也莫取笑四娘子的好脾气。” 秦恪也不与她争辩,只懒洋洋道:“好吧,但愿吧,你说了算。” 这样荒诞的僵持,直到蓟无雍闻讯赶来,新郎官的笑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,“大哥”二字尚且没叫出口,已被其利落干脆强行拽下马。 “都愣着干嘛!”蓟无雍冷着脸,轻喝一声。 丞相亲自坐镇,伶人们莫不敢再嬉闹,以至于周边一众忽地安静。接亲的人终于长舒一口气,立刻活泛起来,一边撒着豆谷、红包,一边说着吉利话将围观之人又驱退半圈。 新娘子终于顶着红盖头被喜娘引下花轿,而新郎官被蓟无雍死死摁着脖颈,哭丧着脸却不敢多一句嘴,如此之下,入门的礼节才得以继续进行。 这桩婚事,打从元赫扬离京,蓟无忧是越想越气,委实受不了被自家大哥和情敌前后阴一把,原本就不情不愿,加之李绥绥危机一解,他更生退意。 蓟无雍态度坚决,自然不容他如此儿戏,于是他才去翻都尉府高墙,结果摔了个狗啃雪不说,还被人直接扛回家,淤积一通的烦闷早是没处发了。 目下,他被自家大哥押解着,直到送四娘子回新房。 蓟家无甚族亲,蓟无雍担着大家长重任,无暇一直看管他,蓟无忧见他一走,立马伙同一众伴郎寻了处僻静花厅找乐子,他是悍然不顾,耍着小性子将所有招待应酬全抛给他大哥。 而他的伴郎团,乃京都“英才”云集,莫不是二世祖圈内人,平日里少爷们玩得开,便是此刻,还唤来表演的伶人在花厅里饮酒游戏。 蓟无忧独坐厅角,闷不吭声,不消片刻就喝掉半壶酒,显得分外孤单寂寥。 亦有人笑劝:“我看你还是少喝点,怎么也不能在拜堂前就被.干趴下啊。” 蓟无忧不屑道:“干趴下了岂不正好,堂也不用拜了。” 江徐清闻言,拎了把椅子与他并坐,又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,宽慰道:“我说,你现在就真喝得不醒人事,你大哥那般强势之人,怕也会让人架着你去拜堂,人都接进门了,你还是认了吧,娶谁不是娶呢,听哥哥的话,别挣扎了,留点力气洞房使啊。” 蓟无忧仰头一饮而尽,垂下眼皮,更加闷闷不乐。 “就那么不想啊?”江徐清睨着他,半晌一叹,又为他满杯,眨了下眼道,“那要不,哥哥再给你出个主意?” 蓟无忧眼眸一亮:“什么主意?” “就看你敢不敢了。” 江徐清笑了笑,揽上他肩,凑近耳语几句,蓟无忧神色微变,甫又侧目定定看着他,略显迟疑。 江徐清耸耸肩,笑道:“要这法子也不成,那四娘子绝对是你真命天女,还有个把时辰便要拜堂,你自个儿斟酌斟酌,要不要做都看你……” 他说完,招手唤来一名美姬,将手里的酒壶往人手里一塞,朗声笑道:“好好伺候新郎官喝几杯。” ---- 蓟无忧的婚宴与原来构思的细纲不同,
写了又删,写了又改,拖了两天,快呕血了~感谢在2021-09-06 16:02:30~2021-09-09 21:48: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菜菜 1个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144章 喜宴风波(一) 公主驸马同主人家道喜寒暄后,又游览观摩一番府宅风光,便由人引至明瑟厅观戏。 宾客如云的宴会厅,算不得豪性奢靡,但恢阔不乏高雅,大红绣幔至藻井垂下,流丹若虹又飞裹向各处明柱,通上到下,满目红云,俱是一派喜气交融。 两人择个处偏角躲清静,怎耐秦老板左右逢源人脉颇广,只见他挂着一张和善儒雅社交脸,与前来客套之人八面见光,声声笑谈,反衬得旁座的李绥绥格外门前冷落,原是一朵有毒的花让人避之不及,偏生那张玉瓷润白的小脸还挂着生人勿近的疏离。 如此之下,当真无人相扰,她就沉在自我小世界,懒懒靠在椅背上,架个二郎腿,半眯着眼凝着戏台,认认真真地磕瓜子。 直到那只悬翘着的绯色羊皮小靴,被同一片粉裙第三次有意无意擦过时,她终于斜了眼那位端着蜜饯来回的侍女。 啧,身姿修长,凹凸有致,且是媚眼挺鼻的美人胚,毁就毁在那一脸厚粉妆容。 李绥绥漫不经心收回视线,遂又飞快瞥去一眼,这回,堪堪与那侍女四目相对,后者竟冲她勾唇柔情一笑。 李绥绥跟着唇角抽了抽,终于从那鼻尖上的痣得以确认,这不是乔装的水雀还能是谁!妈呀……那笑容委实诡谲的惨不忍睹!她没忍住“哈”了一声,方嚼碎的瓜子仁猝然呛进喉咙,咳意难止,她捂着嘴已是眼泪欲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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