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恪见她一派安静闲适,原本劈头盖脸的责问化作一声家长里短:“你不也没睡,捣腾什么呢?” 自打“偷亲”事件后,两人的关系微妙的“其乐融融”起来,李绥绥抬眸看向他:“白日睡太多,现在不困。” 见得秦恪面色异常冷白,隐有倦怠,又似强忍怒气,她心下一动,于是对青萝道:“你家姑爷饕风虐雪回家,怕是受冷了,还不去端碗姜汤再备点热粥来。” 秦恪也没阻,又将其他婢女挥退,在她身侧落座,默了半晌才道:“今日去万寿山,路上遇见太子了。” 李绥绥哦了一声,不打算接茬,却警惕回看他一眼,甫又往里挪了挪想要拉开距离,秦恪却闪电般出手捏上她耳垂,狠狠一拉,低斥道:“你不说点什么?” “说什么?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!”李绥绥揪然不乐,一巴掌拍开他的手,捂着耳朵嘴硬一句。 “我只是动动手!你却越来越出格!”话一说开,秦恪也不再客气,臂弯一抬便箍在她脖颈上,另一只手飞快掐住她面颊,质问逼供,“说,那挖出来的青石板是不是你的杰作!” 虽是问,语气已无比笃定。 “秦三公子过誉,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怎敢称之为杰作,瞧你这反应,可见太子禁不住吓呀?”李绥绥承认得极其爽快,又怕被揍,于是勉力挣扎着,反肘便狠狠撞在他胸口上。 秦恪吃痛闷哼一声,力道微松,李绥绥下意识回眸,男人额上青筋突突,面庞格外阴戾,且相当不悦地训斥道:“这种株连九族的谣言,你怎么敢!倘若事发,你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!” “我那九族十之八九都姓李,谁爱砍便去砍呗。”李绥绥嗤嗤短笑两声,“若不如此,怎么让太子头皮发麻?这事要让官家知道了,啧啧,历来君王愿禅位,却不愿被拉下台,而官家那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,还想着颐养天年长命百岁,怎甘心被自己儿子克死,哈……谁管他真的假的,天子一怒,太子的锦绣前程便止于此了……” 见她疯痴至此,秦恪气性更甚,毫不客气冷刺:“你把太子和官家当猴耍呢?以为就你聪明,别人想不到?” “那工事上龙鱼混杂,若他能寻到蛛丝马迹,早就上门问罪了,呵,目下他无凭无据,能耐我何?”李绥绥目色渐渐冷漠,慢吞吞道,“你也别嫌我多事,自打元赫扬那事后,他定然把咱俩视作一丘之貉,他那人志比天高,心胸却芝麻点大,若等他继位,迟早会与咱俩清算旧账……先下手为强,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明白。” 秦恪倒抽一口气,无语至极,她是轻松三言两语,把官家和太子通骂一遍。 李绥绥且是目色一转,笑道:“欸……你不会把我卖了去表功吧。” 秦恪咬牙切齿,心底深觉,倘若她不是身怀有孕,怕是真会将其暴揍一顿,而某人毫不自知,拍着他小臂,嘻嘻笑道:“松开松开,卖了也没用,口说无凭,你又没证据。” 好,如今还连他一道奚落!秦恪不松手,反将她箍得更紧,阴沉沉问道:“接下来,你是打算追着把这事捅进宫?直接让太子倒台?” 李绥绥一面掰着他手腕,一面神色自若回道:“太子如今连折大员,怕是心烦意乱的很,最怕行差踏错给对手以机会,我猜,他现在定然竭力隐瞒此事,惊吓惊吓得了,方寸一失,朝上有人给他好看呢,我何必痛打落水狗……” 秦恪狐疑道:“只是惊吓?” 李绥绥眨眨眼,闷笑道:“你知道吧,有时候假的不可怕,可怕的是,明知是假的却极力掩瞒,让我再猜猜,那东西定然被他毁了去,啊,于是事情变得愈发扑朔迷离,那么你觉得,倘若有朝一日,这捕风捉影之事被官家听闻,又看不见实物,只余好生遐想,是不是更加有趣。” 欲盖弥彰,假也成真。 李绥绥的靶向总是令人难测,秦恪闭了闭眼,无力道:“他怕是怎么做都是错吧。” 李绥绥点点头,淡淡道:“德不配位原就是错,偏生他还毫不自知,官家子嗣甚多,挑挑练练,总有扶得起来的,祖宗打下的大好江山,总不能断送在一个看西夏人嘴脸的人手里吧。” 这话说得秦恪无可辩驳,唇角蠕动两下,终是没再吭声。 直到侍女端来姜汤和吃食,李绥绥又推了推他手臂:“我都如实招供了,秦三公子别生气,去吃点热粥,我把东西整理一下。” “不想吃。”秦恪委实也没心情,拿她没办法,亦只好将人松开,心不在焉问了声:“你在整理什么?” “那把姜汤喝了。”李绥绥随手拿起一只锦盒垫了垫,顺着他的话将话题拉开,“蓟二以前送我的东西,不知不觉,三两年下来,都攒了两箱子……别说,还真都是好东西,粗粗一估算,少说能在京都置两处豪宅了。” 秦恪端着姜汤的手微滞。 李绥绥指尖一勾,从锦盒中挑出一条精美绝伦的红宝项链,随口玩笑道:“一次也没戴过,要不,你帮我戴上看看……” 秦恪被姜汤呛咳,掩了下嘴,颇为不快道:“这是在怨我一条项链都舍不得给你买么!” 李绥绥哈了一声:“什么跟什么啊,蓟二不是要大婚了么,我把东西都清点了,准备在他大婚那日都还回去……” 秦恪这回被呛得更猛,咳嗽数声,才缓过气:“……你要不要这么狠。” 李绥绥沉默了下,低声道:“吃了难堪,便不会爬别人家墙了,涨了教训,才知道以后不能乱送东西,一次痛快搞定,不好么。” 秦恪闻言,脸色终于缓和两分:“行,都退了吧,我给你补上……” 李绥绥眉梢微扬:“真给补上?你不生气了?” “我生什么气?”生气有用么? 秦恪咬牙低低道:“我就是提醒你,太子那人没你想得简单,朝上之事原本就不是你该参合的,你现在大个肚子,应该有些分寸……” “知道了知道了……”李绥绥笑眯眯打断,“快喝你的姜汤吧。” 秦恪乖乖又饮一口,却再次连连咳嗽起来,他垂头搁下碗,郁郁道:“今日在外面冻太久,好似染了风寒,晚上我去厢房睡免得过了病气给你,你快早些歇着。” “嗯?” 李绥绥甫将放项链放回锦盒,一抬头,秦恪已起身朝外走去,她扭头看着他背影,若有所思地将一件件东西装回箱子里,对着青萝敏感道:“他这般自觉?” 青萝茫然道:“怎么了?有问题么?” 长长的指甲在盒子刮了半晌,李绥绥忽道:“这厮不对劲,取件氅衣来。” ----
第142章 秉烛长谈 == 李绥绥裹着大氅穿出亦澄阁门口,即被猛扑而来的雪风冻得一个哆嗦,她抬眼环伺,瞥见西厢果然亮着灯,稍一踟躇,便沿着回廊轻手轻脚靠近。 当苍梧从西厢跨出,余光瞟见几步之外站得直挺挺的人时,五大三粗的汉子猝不及防被吓得浑身一抖,双手立马朝身后背去。 李绥绥比划了个噤声动作,又招招小手,将人领过拐角,压着声道:“手拿出来。” 苍梧难掩惊讶,磨蹭半天才扭扭捏捏伸出一只空手来,却见李绥绥眼眸已眯成危险弧度,犹豫再三,只得老实将一个黑色布包递出,无奈道:“殿下,这是属下的东西,也没什么,就衣物……” 李绥绥唇角微垮:“打开。” 苍梧抓耳挠腮,脑袋探过墙角朝西厢看了眼,轻轻一叹,一边解着布包一边道:“殿下莫担心,已经没事了,就……就看着有些吓人……” 触目是一团血迹斑斑的纱布,再往下是贴身的衣衫,皆是殷红一片,失血量不小,看着何止是吓人。 ——那么多血,他该有多疼?还与她闲扯那么久。 李绥绥手心徒然入骨沁凉,盯了半晌,才低声问:“伤哪了?” 苍梧观着她神色,竭力轻松道:“胸腹吃了一刀,没伤及要害,殿下别怕……那个,早处理过了,只是有些渗血,方才已经为他换了药。” 李绥绥强自挪开视线,简短道:“去吧,当我没来,等他睡下你来亦澄阁寻我。” 不待苍梧再开口,她便转身离开。 —— 子夜时分,亦澄阁徒留一盏雁足灯。 李绥绥正襟危坐于软塌,叫人给苍梧沏了杯热茶,便将他人挥退,开门见山便道:“说罢,怎么回事。” 苍梧早知道她有此一问,颇为不安道:“傍晚回城时,途径的木桥损坏,我们绕了道,在林子里遭人伏击,今日只带了六人,对方少说有十几人……那个,是属下没将他保护周全……殿下……” “木桥坏了?去时没坏,回程就坏了?”李绥绥蹙眉打断,“天晚了不该有所警觉,你们……” 将将点燃的火气,又被她硬生生压回:“你们的人都没事吧?” “跟去的都是好手,虽折了两人,但也没让对方讨到便宜,只是当时天色太暗,没能弄个活口。” “所以不知对方身份?” 苍梧喉咙用力一滚,有些不知所措,只默默没回答。 李绥绥目光渐沉,静静道:“他今日遇见太子,都说什么了?” 苍梧想要继续沉默,然而面前的人,小小个,气势却格外压人,就那么紧紧盯着他眼睛,委实叫人头皮发麻,他迟疑了下道:“太子说他揣着明白装糊涂,叫他好自为之。” “秦恪怎么说?” “爷说……太子的警告方式愚不可及。” ——只是警告么? 秦恪嘴上一直说不是太子党,可中间利益牵扯又何其复杂,太子被九皇子卖了一回,又因秦恪的“叛变”,加之景泽道的事,大抵是有些沉不住气了,拿不住主犯,却是一通暴躁撒往秦恪。 不能为己用,便只能除之而后快。 李绥绥深吸一口气,沉吟良久,脑中闪过一丝疑惑:“秦恪身边不是常有暗卫么,怎的只带六人?这些时日没见过翠则和松隐,他们人呢?” 苍梧谨慎闭嘴,目光钉进茶盏,细数茶叶不吭声。 李绥绥指尖抚在手炉上,声音不高略显懒意洋洋:“不说算了,反正你也没当我是主子,我就想着我家山箬都到了岁数,是该给她说门亲,松隐不错啊……你觉得呢……” 苍梧一惊,赶紧抬眼看向她,眼巴巴道:“……殿下,那个别啊,松隐不合适,您可不能这般草率……” 李绥绥漂亮的面庞被幽暗的灯光衬出几分诡谲,眼梢微微挑起,就那么直勾勾望着他,似笑非笑。 苍梧局促垂下头去,心底哀叹数遍,口齿打结道:“殿下,你、你别激我,不就是想听消息么,我、我懂,又不是见不得人之事,可我要说了,你别告诉爷啊……欸,其实这事让你知道也没什么,他都是为了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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