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绥绥不动声色道:“哦,那说说看。” “就那十三王子么,他不是……不是欺负你了么,走得时候,爷就让翠则和松隐带着人跟去了。” 李绥绥心头一凛:“然后呢?” 苍梧嘿嘿笑了笑,小声道:“那十三王子现在估计真倒霉了,当时爷不是刺了他一剑么,那剑上喂了毒,怕是走到半路伤口就化脓了……” 还喂了毒? 李绥绥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:“既是如此,他又让人跟去干嘛?” 苍梧道:“那毒不致命,不然被查出来,问题就大了去,但会让他伤口溃烂,势如处理不慎感染所致,翠则他们一路跟出边境再发难,这样出了什么事,也不归我们大启的责任了。” 李绥绥思绪凝滞,无语道:“这不是胡闹么?万一那边有接应,翠则他们被抓包不是一样吃不了兜着走!” “殿下放心,事情都办妥,昨日都收到他们的回信了。”苍梧自信满满道,“再说也出不了事,以前爷去边关做营生时,曾在允州遇到一窝悍匪,那当真是边塞的土霸王啊,那兵强马壮的,决计不输当地正式军,当时我们的商队是被他们整个儿截获,那会爷才十八岁,可嫩着呢,哈哈,殿下,我悄悄告诉你啊,他差点就成了压寨女婿……” 原是说着翠则那边,他扯起秦恪的往事倒是格外八卦而兴奋,以至于李绥绥差点忘了主题,乃至颇觉有趣,忘了要打断。 “殿下,你是不知道哇,他那时可淡定了,拿着边关的生意做交换,与那悍匪头子促膝长谈一夜,最后那窝匪不但把我们敬为上宾,还与他结下忘年之交,便是这几年过去,逢年过节的还相互捎个礼去……” “……这些悍匪熟悉当地地形,帮衬着翠则他们在魔牙口设伏,回信上说,十三王子一行人被滚石砸下山沟子……那地方条件恶劣,野狼又多,就算人没死等来救援,啧啧……加之那臂上的伤,不好说不好说……” ——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。 秦恪确实曾这么说过,且胆大泼天地付诸于行动。 这一刻,李绥绥竟不合时宜地心生幻想,倘若当初秦恪一直从军,无法无天如他,说不定早成为威震一方的将军。 她不由地向往又羡慕,倘若她不是女儿家……一切该多不同。 苍梧觑着她几番变化的表情,小心翼翼又道:“殿下,你别怪我多嘴啊,我打小不离他左右,除了你,也没见他对谁这般上心,就上回,他被相爷叫回家,也是因为你的事出言顶撞相爷,还差点挨了家法……那个……回来后,想来又是与你吵架,才跑去喝了一晚上酒……我看他当真挺难过的……” 李绥绥视线盯着跳动的烛火不动,面上已无丝毫喜怒,没有打断他,也没有接茬。 “欸,他对你确实有时候脾气躁了些,平时他也不这样,他、他那是……拿你没办法……”苍梧有些话不吐不快,又絮絮叨叨半天,见李绥绥一直不吱声,顿了顿,讪讪道:“我这人不太会说话,殿下你权当耳旁风莫往心里去……嗯,不早了,要不殿下快歇息吧?噢,可别告诉他我说了这些,不然他肯定要揍我。” 李绥绥微微颔首。 苍梧起身,忍不住又支吾道:“殿下,那个松隐当真不适合山箬,那妮子脾气死倔,松隐那不知冷热的,哪行呢……” 听得李绥绥嗯了一声,他才松下一口气告退出门。 李绥绥是没想到,会有与这糙汉秉烛长谈的一日,他说他不会说话,却说得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,一闭眼,便忆起曾在梦中见到秦恪被架上火刑的画面。 从未像现在般问心有愧,她拴绑着他,藏在他身后筹谋诡计,何尝不是真的将他往火坑里推。 目下,仅仅是触碰太子的逆鳞,他便尝了血光之灾,那么下次她再生风雨,他还能这么幸运活着回来么? 她有些不敢想甚至后怕,摸了摸肚子,烦乱地埋怨心里多了牵绊,一切都变得束手束脚,可终是回肠九转,不得消解,她苦闷地掀被坐起身。 夜阑更深,天凝地闭,连值夜的人也裹着厚厚棉衣时入梦乡。 李绥绥连外衣都没披,便捻脚捻手钻进西厢房,然后摸黑爬上床,拉开被子平躺进去,仅仅一小段路,身体已凉透,沁得床上熟睡的人下意识避让,甫又心生警觉。 秦恪眼眸微睁,还未适应黑暗,却已辨出来人,他惊愕睁大眼,声音还带着困顿的微哑:“怎么过来了?想我了?” 黑暗中看不清李绥绥的表情,只听她鼻音浓浓嗯了一声,拖过他一条手臂抱着却没往他怀里钻,然后说:“冷。” 声音小而嗫嚅,软绵绵地拂到他心上。 秦恪睡意又去两分,未等他开口,李绥绥立马补充一句:“你不准说话,我要睡觉了。” 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似乎当真困极。 秦恪心里似黏了一颗蜜糖,唇角抑制不住扬起,伸手便想去抱她,她却紧紧贴在他手臂上,低声咕哝着:“别动,不然我走了。” 秦恪动作停止,也猜到她因何而来。 李绥绥对他表达关切的方式别扭又奇怪,但似乎,极其受用。 欺山赶海虽苦涩,到底,两人的心渐渐相偎…… 再后来,李绥绥非要看他换药,见得胸腹那道四寸长、缝了数十针狰狞的刀口时,当时一言不发,她出门时,门口那扇缠枝花卉的琉璃屏却轰然倒地,支离破碎的琉璃片粉溅四处,一屋子丫鬟敛声屏气。 秦恪神情难测,冲着那消失在门边的裙裾低吼一声:“你敢不敢再败家一点!” 显然,李绥绥目下也只能憋着气,从承认景泽道之事由她策划,秦恪明面上没有再生责难,实则将她的人直接打入拒访黑榜,她在府上清闲好几日,才慢慢回过味来,却作假装没发现。 加之秦恪养伤这几日,不是缠着她陪下棋,就是邀她一块听戏,状态好些便领她出门转转街,几乎寸步不离的监守,让她有劲无处使。 饶是如此,太子那方却并未就此松懈,一直提防着蓟党的下一步动作,就这么煎熬捱着。而蓟无忧的婚期,在朝堂暗流激勇中,在京畿波橘云诡下,避无可避如约而至。 ----
第143章 赴婚宴 峥嵘岁暮,深雪覆满城。 蓟家这场婚宴风光而盛大,十里红妆浩浩荡荡,夸张又俗气地铺街招摇着。 李绥绥忖着昏行前去应付个喜酒即可,纵使出门极晚,但车驾与蓟相府还隔着一条街时,便被堵得只能施施而行。 车厢内。 李绥绥歪歪倚在小几上,单手撑住下颌,浅浅抿着茶,百无聊赖地看秦恪剥杏仁,叹道:“未时末了,为何迎亲还没结束?” 秦恪淡淡道:“蓟家二公子惯有花花太岁之名,而四娘子又是司徒家掌上明珠,怕是在拦门上格外设阻为难,要教他知,求妻不易,理当珍惜。” 倘若如此,想来蓟二确实被好生为难了一番,晨迎出门,大半日过去,队伍还堵在街上。 李绥绥淡笑嘀咕一声:“道理你们男人都挺懂啊。” 她看着极近处那张轮廓窄削的侧脸,忆起与他成婚时,似乎没有拦门这档事,不过该有的排场,秦恪都为她风光备足,且是大张旗鼓、门不停宾。 只是那时,铺天的披红挂彩,却未将喜庆融进她的心。 直至半醉的男人贴近,想要亲吻她,恍惚了整日的心神徒然清醒,分明他眉眼藏笑,与她示好,她仍是扼制不住不安,抬手抗拒。 初时,秦恪还极具耐心且温柔,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,安抚着让她别害怕。 然而年少时噩梦般的创巨痛深,恐惧早如毒瘤深扎心底,她做了无数次心里纾解,强迫自己正常以待,可临了临了,她恇怯败退,除了害怕,多得竟是厌恶。 抵触情绪一旦滋生,李绥绥便控制不住负隅顽抗,秦恪情史丰富,且床笫之上一向捍戾,想着她对他向来野性,权当闺房之乐,于是情不自已抱紧不住颤栗的小妻子,一边鼓励她,一边试图引导她…… 只是,当李绥绥不断抗衡着,藏在袖中的匕首猝不及防掉出时,秦恪的热情凝滞,再触及新娘子眼中藏不住的憎恶,他整个人如坠冰窟。 顿悟,她是真的在抗拒他,甚至到了反感恶心的地步。 他心头翻腾得厉害,恼怒上涌,半是强行契入,于是重重挨了李绥绥一个大耳光。 那一巴掌挥出,她心中已生悔,但为时晚矣。 初尝人生第一个耳光的秦恪亦是蒙圈,再然后难以言喻的羞愤感,轰然从面颊汹涌席卷向四肢百骸,几乎是以暴戾恣睢的方式狠狠深入至底。 李绥绥年幼时与他较量过几次拳脚,秦恪屡胜,她尚且能大言不惭称之为“略胜”,直至那时,她被他一只手轻而易举死死摁住,如同被剖开身体掏去内脏的鱼,垂死之下,喉咙紧得只余出气,连挣扎都过于徒劳,方知以前不过是他手下留情,让她输得不那么难堪而已。 残虐强硬的伐挞,篡夺着她所有感官,直至神志不清。 她被他拍着脸强行清醒,他将那张白生生的元帕盖到她眼睛上,冲着她冷笑,问她:同哪个野男人先好过了,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,做什么矜持…… 冷嘲热讽的质问不断,一遍遍痛割她即将绷断的神经,她失去理智,跳下床抓起一切趁手的东西悉数砸向他。 乱了章法的举动,激起秦恪从未展现过的凶性,她狼狈无助,单薄的身躯以屈辱的姿势承受他疾风骤雨般的恶意。 他就以惨无人道的方式,宣泄他的不满,惩罚她的不贞,至她天塌地陷。最后,只余本能的、绝望的想要逃走,他却不肯罢休,迎接她的又是新一轮无情侵犯。 原本属于洞房的尤云殢雪,却成为漫长濒死的过程,情未成爱,先淬炼成恨。 她向来沉得住气,而秦恪亦人前多稳重。 偏生两人撞在一处,脾气就原始成那样,如烈火遇猛油…… 不堪回首。 “想什么,想出神了?”秦恪将杏仁往她嘴里塞去。 鸡飞狗跳快三载,目下他却与她岁月静好。 “想到我们大婚时的样子。”李绥绥坦白一句,“咔吧”咬碎果仁,视线微垂,又漫不经心问道,“倘若,在你求娶之时,我……如实相告,你还会不会……” 尾音模糊,她终于没能将话表述完整。 心里觉得好笑,现在问他会不会娶自己,又是几个意思。 于是话音一转,打趣道:“你现在对我这样,可是因为我腹中有了你的孩子?” 秦恪愣了愣,静静捻起一颗杏仁,“咔嚓”捏破壳,没有回答。 他回避这孩子已不是一两天,李绥绥笑了笑,也没再追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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