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贵人,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借水钱?”章缪脸色已变得青灰。 “那是你的事,于我不重要。”李绥绥声音略沉,“你只需清楚,你这一身烂账,一场交易,便能一笔勾销,我未欠你。” 章缪默然,心如芒刺,还是梗着脖子道:“我既答应,便不会反悔,只是一件是做,两件也是做,章缪可以再请求贵人一事么?” “你这心,是够贪的。”李绥绥一笑,轻叹道,“我这人么,好说话,这事你好好做,做得漂亮才好开口跟我提条件不是?” “章缪明白。”说着明白,他眼里难掩痛楚,他最终还是走上卖肉这勾当,还是她亲手推之,这份心情,凄入肝脾。 这时,门口传来两声轻叩,紧接着一人推门进来,又将门掩回。 章缪回头一看,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,恍然之下,便想起那日在藏桃阁门口碰见过一回,他今日也着一身黑衣,二十四五年岁,眉眼英气灼灼,身形精瘦,线条硬朗,手中还拎着一只黑漆漆的皮匣子。 这便是李绥绥口中“比秦仕明好看多了”的人? “这是水雀,过会子会好好招呼你。”李绥绥看着紧张不已的章缪又笑出了声,“你可还满意?” 章缪再没看水雀一眼,焦眉苦脸地垂下头。 水雀闻言,眼皮一跳,悠悠道:“殿下又唬人了?” “这小孩,单纯得很,随意逗逗就吓成这样儿。”李绥绥笑得嘴角裂开,“瞧,脸都青了,你赶紧,一会吓哭了,我可哄不了人。” 水雀轻咳一声,径直走到一旁,拉开了衣橱门,在里间一阵捣腾,又是“吱”地沉闷一响。 里间豁然开启一条密道,章缪方觉得这事不一般。 水雀点了烛台,往密道里走去,李绥绥招呼了章缪一声,便跟上了进去。 那密道一直往下,拐了三道弯,这大夏天的,章缪却觉得寒意阵阵,尤其是里间黑暗,只余一盏烛火幽幽,更显惊悚。 到了地方,水雀将烛台一放,又去点燃了室内的灯盏,章缪方才看清,这里竟是一处冰室,难怪这般冷,但一看清周遭,瞬间寒毛卓竖,汗不敢出。 那冰室之中,放着一条长桌,长桌上覆着一层白布,但那白布之下还伸出一双青白的赤脚,竟是掩着一具尸体。 李绥绥顽劣,在他肩上又是重重一拍,满意至极地看着章缪浑身一抖,才走上前去掀开了白布。 章缪一眼触之,便腿脚发软跌坐于地。 不是因那人他认识,而是,那模样太过骇人,那具尸体,正是死去多日的妙书,他一脸紫青,额头上还有个血窟窿,那嘴角往脸颊有两道长长的豁口延伸,再连同一张嘴,都被粗线乱七八糟地缝着,线勒得之深,整条口子被扯得歪斜扭曲,怵目惊心,不忍再看第二眼。 水雀搬了张小凳,放于长桌旁,又去将章缪扶起,推至小凳上坐着,章缪胆颤心凉,惶惶不知所措,连连将头别向李绥绥:“贵人……这,这是要做什么?” “这妙书的事,想必你也听说了吧。”李绥绥走到妙书身侧,看着他的脸,声音也低了下来,“他不是第一个,也不是最后一个,得了此般下场,也不过裹张席往乱葬岗一丢,掩埋都觉多事,你同他一般年岁,又不知好歹,下场也不过如此。” 章缪一滞,心绪黯然:“我般命如草芥,生杀予夺,不过是……贵人一句话的事。” “你说的没错。”李绥绥给予肯定。 章缪咻然抬眸看她,眼中全然是又惊又愤。 李绥绥看了他一眼,又道:“妙书死就死了,可曾有人敢过问一句?你以为,丹阙楼里的话,是从哪里传出的?” 章缪一惊,侧头看了一眼妙书,顿时心中一悟:“是贵人?” 李绥绥抿唇,不置可否。 “贵人将妙书尸体藏于此,又带章缪前来,是何意?贵人想做什么?”章缪迫不及待地追问,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,心间顿时窜起一束莹莹之火,激动至此,还不忘补充一句,“贵人放心,章缪守口如瓶,打死也不会出卖贵人。” “你这小孩。”李绥绥不禁失笑。 “贵人,我不是小孩,我是男人。”章缪一脸郑重,兴奋已盖过紧张恐惧。 李绥绥顿时笑得掩额,水雀瞥了她一眼,轻咳一声道:“殿下,属下可以开始了吧?” 李绥绥点头,又对章缪道:“你同妙书年岁身形相仿,水雀善伪装,先试试。” 这没头没脑一句,水雀已打开箱子,那箱子里各种瓶罐,妆什,甚至还有毛发和皮面具,章缪只看了一眼,大约也明白了。 “贵人要我扮作妙书?”章缪的声音里有些焦灼却透着几丝期待。 李绥绥看着水雀开始在他脸上动作,便道:“这番要做之事,牵扯甚大,你没有拒绝的余地,若你乖乖,水雀会护你性命,若你出了半丝差错,水雀会要了你命,你可明白?” 章缪点头,李绥绥又道:“秦仕明这酒囊饭袋,狐假虎威作恶如此,是罪有应得,你此番被他见着,即便今日脱困,日后他也会找你。若我针对于他,你日后也无忧,对你来说可算好事?” 章缪略一思忖,重重点头道:“杀人偿命,贵人为妙书报仇,秦仕明是死不足惜,可,贵人为何不将妙书尸身交由官府?” “他再不济,身后也是秦家。”李绥绥面色渐沉,“在这京都,不是真相说了算,有权有势黑白也可颠倒,呵,再则,我可没那么好心为妙书报仇,我要做之事,可有趣得紧。” 李绥绥顿了顿,围着桌子慢慢转了一圈,又道:“秦仕明好男风,他妻心知,两人关系恶劣,如此之下,也就只出一子,他儿子秦铭泰,年二十有一,子承父相,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,此人爱酒,成日醉生梦死间,仗着权势欺男霸女也是常态,不过此人又生性胆小,是个怂包……” 那处隐蔽的冰室中,李绥绥声音娓娓而来,章缪心间大动,一股子小火苗蹭蹭地往上窜…… ----
第017章 两张帖子 == 戌时正,万家灯火已如虹,璨比星河。 李绥绥才从饮琼楼出来,又独自坐了马车去丹阙楼,却没有进去,只在长街上挑了处吃烤鸭的摊子坐下,摊子落在翠柳之下,离府民河几步之遥,河风清徐,柳涛沙沙,犹解热闷。 烤鸭还没上来,山箬已领着公子衍而来。 “坐。”李绥绥指着身旁的小凳,一脸笑意盈盈。 若不是一身金贵,她亦如邻家姑娘般恬静可人。公子衍没有推辞,挨着她落了座,才道:“贵人,找我何事?” 李绥绥拿起一壶酒,满了两杯,才道:“这张麻鸭,都是从他们店里现烤了拎过来,他家那口老炉,说是百年传承了,烤出的鸭子外皮酥脆,味觉丰满,担得起一绝,带你尝尝而已。” “贵人也喜这市井之乐?”公子衍面色温和下来。 李绥绥将酒杯推至他面前,又道:“我这人,没有喜不喜,做事,从来只图目的。”说着指了指酒杯,“这酒,免费的,尝尝。” 公子衍不明所以,捏起酒杯轻抿一口,不解道:“虽为赠酒,不过醇香甘厚,不俗。” “自然。”李绥绥转着酒壶,指着上面大大的招牌——融春酒,又道,“明日,新酒评选大会,各家可是铆足了劲宣传造势,这拔了头筹的酒么,会被引入各大樊楼间,光丹阙楼,一夜就是数百斤耗量,且不说……呵呵,这京都城可是泡在酒池子里的。” “那贵人目的何为?”公子衍又浅啄一口酒,目中已有一丝兴味。 这时,他们的烤鸭已上,顿时浓香扑鼻,李绥绥摊开荷叶饼,连筷子都没用,直接上手取了两片烤鸭,又放了些配菜,细细卷起,又裹了蘸酱,无比自然地递到了公子衍唇边:“试试。” 公子衍一笑,伸手接过却没有吃,李绥绥瞥了他一眼,道:“怎的,你也有洁癖?我手不脏。” “方才用过晚饭。”公子衍声音温和,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笑意。 李绥绥神思一晃,讪讪垂头,又给自己裹了一卷,咬了一口,才悠悠道:“从前和秦邈也常来吃烤鸭,他每次定然要捉我去净了手才让吃,他必然是不吃的,老说外面东西不干净……” 说到这里,李绥绥又是一笑:“有回,天太热,我贪杯,多食了那摊子上的冰果饮子,还没回去就开始闹肚子,他硬是气得去把人摊子给散了,那个夏日都不准我再喝冰果饮子,可你瞧,他那般小心翼翼,还是死了,我这般无度,却活得好生自在。” “他定然是很温柔之人。”公子衍看着她,满目怜爱。 李绥绥浅啄一口酒,又拿过一张荷叶饼开始裹:“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,我年幼时,性子烈,他包容无度,我还未懂得如何温柔以待,他已经不再。” 她咬着卷饼,目光看向公子衍,又道:“所以,你运气好,承他之幸,我会待你极好。” 公子衍一脸淡然未改:“能得贵人之好,荣幸之至。” 李绥绥一卷烤鸭下肚,拿起食巾擦了擦手,歪着脑袋看着公子衍,半晌才道:“齐衍,你这人吧,说个话老是让人不知怎么接,我这般推心置腹,下回,你就不能做得情真意切一点?” 于是公子衍笑了:“贵人这是何意?” “还能何意?”李绥绥挑起眼角,一脸正经,“我约你出来培养感情的,不是听你说恭维话的。” “培养感情?”公子衍失笑,“这倒是新鲜,贵人又是想玩哪出?” 李绥绥凝神,似在细细思忖,少顷才道:“你情我浓,鹣鲽情深,这出如何?” 公子衍顿时语噎,李绥绥又道:“我这人,不喜欢强迫,我喜欢你这副皮囊,而你得我护佑,会少很多麻烦,各取所需,公子觉得呢?” “我有拒绝的理由么?”公子衍神色一霁,微笑浮现。 “这浮华三千多寂寞,良辰美景也需有良人在侧才得以慰藉。”李绥绥目中映着灯火,流光潋滟,迎着公子衍的眸光,又道,“来日方长,不急,我们慢慢来,你可愿意试试?” “想必,我说不愿,贵人也不会罢手。” 李绥绥摇头:“不,我说了,我不喜欢强迫人。” 说罢方又顿了顿,隔了小片刻才又道,“湖州人柔水美,公子怕是念得很,我也喜欢湖州,每年总能得两匹辑里湖丝做裙裳,想必,公子同我有很多共同话题,远在异乡,能得一说话人,也不算寂寞,是不是?” 公子衍一时无话,笑容渐渐凝起。 “我对这湖州山水人情,感兴趣的很。”李绥绥唇角抿着笑,“不如,以后公子慢慢与我说道?公子不必立刻答应,我说了,不强迫,你回去慢慢考虑吧,明日我再来寻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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