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,半刻钟前已命人入内寻他。” 李绥绥一时不知说什么,见卿如白梅纯净,于此地格格不入,又引得进出行客频侧目,于是命山箬去问管事,并善意提醒她:“四娘子且回马车上等,站这里总不太好。” 四娘子却道:“公主不也在此么。”语意友善,不似嘲讽却深意十足。 昔日蓟无忧迷李绥绥,心思大张旗鼓,可谓纵撒千金酬一笑,四娘子心存芥蒂亦无可厚非,李绥绥沉默两秒,维持着平和道:“那四娘子便等着吧,告辞。”言罢,便徐徐步下台阶。 “公主还请留步。” 察觉失言,四娘子忙不迭提裙追来,连声致歉说,“方才婉贞言语欠妥,还望公主勿往心里去,我、我的确有几句话想同公主讲……” “请讲。”李绥绥再次驻足。 未料她这般客气,四娘子张了张口转顾左右却犹豫起来,脸悄然而红,又轻语相商:“我们另择他处说可好?” 小女儿的别扭磨叽后,要么是劝退,要么是问罪,给人添堵毕竟不光彩,李绥绥对蓟家媳妇有意加偿,于是玉指扬向街头:“那请四娘子去朝花轩吃盏茶吧。” “荣幸之至。” 四娘子无端松了一口气,交代随侍在此接应蓟无忧,便同李绥绥移步朝花轩,又择个僻静雅室就座。 交锋“情敌”显然是临时起意,一路上小娘子冲动劲回落,目下只余紧张,话端毫无头绪,而李绥绥耐心空前,并未催促,待厮儿制茶、焚香后,叩指要来融春,兀自置炉温热。 静默间,茶香、酒香混杂香篆青烟,袅袅萦回室内,说不出的醉人香馥,四娘子心绪渐定,待旁人悉退,便娓娓道来。 “前年上巳节,我与小姐妹相约至东水门观祓禊,恰在溪边放枣时,有醉客故意投来羽觞,我受惊滑入水中,引得其他子弟唱词调侃,那时无忧也在其列,他将我拉起来,解下衣衫替我掩拙,遂将那醉客推入溪流,自己也一并跳下去,他哈哈大笑,说上巳节不下水,称不上祓禊修洁,还唤同伴都入水,说桃花流水,不但除垢去病,大约也招桃花运……一时人们入水欢闹,反倒无几人身未湿……” 讲到这里,被桃花运招去的四娘子面颊复又微红,捧起茶盏低嗅,声音却越发羞涩,“世人言他轻浮,可我总记得他待人温柔,后来我向他提起此事,他却早不记得……或许那日换做旁人,他亦会伸手解围……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而已……” 的确是蓟无忧的作风。 李绥绥静静听着,视线专注于窗阁外的淙淙河流,如今见河便关联到崔子懿,跟着莫名会想到秦恪,想到那浑人,心腑一轻,把酒来饮却浑不觉滋味。 四娘子深吸气,仿佛鼓足勇气,抬眸又言:“可他记得多年前与公主初次相遇,公主说了什么话,甚至连衣着花式、颜色,点点滴滴镌心铭骨……自然,在嫁给他前,我便知他倾慕公主,他亦从未打算掩瞒……说来好笑,这竟是他与我最乐意聊的话题,那便也依他,我可以等,等到他的喜欢,变得不再喜欢……” 看似纤纤弱质的小娘子,骨子里亦犟着敢拿敢扛的执着。 李绥绥于是也没绕弯子,索性帮她点题:“所以,四娘子认为当下唯一窒碍是我?” 四娘子玉面一烫,老老实实点头:“夫兄原本想让我们回泉州,我亦认为,暂离京都能让他尽快放下,可他的心在这里,第一步就难迈,所以我想,解铃还须系铃人……” “你想让我劝他走?” “是。” 近日总在劝人离京的李绥绥不由失笑:“四娘子到底是想我去劝他走,还是想让我去与他彻底决裂?” 四娘子先是一愣,遂慌张摆手:“不,没有,婉贞不是那意思……” 李绥绥取器斟酒,不甚在意道:“我说对他无男女之情,你兴许觉得假,很是遗憾性别天定,你既介意我的存在,更不该让我去,我能做的,只是不见。” 她讲得很真诚,不料四娘子听罢,情绪莫名激动起来:“可公主所为,却并不如所言坦荡!” “我做什么了?”李绥绥诧异抬眸。 四娘子咬唇,忍了片刻没按捺住,声音相继提高:“夫兄离京这几日,无忧镇日饮酒晚归,适才得人相告,甫知对酒之人是公主,公主借称兄道弟为由与他丝来线去,这是所谓的无男女之情?” 李绥绥停了手上动作:“我不曾与他对酒。” 四娘子颦眉,脆生生道:“何必否认,婉贞不明白,当初公主竭力促成这门婚,又何故频频约见,你明知他无法拒绝你,仍执意如此是为什么?至他无法自拔,至我沦为他人笑柄,公主可是觉得这样有趣?” “等等……”李绥绥听得头脑发昏,揉着额困惑道,“我与他频频约见?他说的?上回与他同席,还是小一年前的事,你俩定亲前的事也算?” 四娘子粉拳抚住起伏的胸口,委屈已极:“公主明知他不会说,何必如此问!可他身上的脂粉味浓,我想佯作不察都不行!” 那混账去野,竟让她背锅!李绥绥决定明确责任,于是搁盏起身,大约起得急,视线猝然发黑,缓了两息她才引袖递往对方鼻端:“喏,是我身上这味么?你要说是,那我不解释了。” 惊她如此大咧咧,四娘子不自在别开脑袋,旋即脱口又道: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!有人都看见了!” “还有人看见?我倒好奇,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乱编排!” 怕她寻人麻烦,四娘子颇讲义气不肯透露,气性使然,话跟着有些无礼:“秦驸马不在家,公主要找人陪伴玩乐,谁也管不着,可京都儿郎多得是,何必与有妇之夫纠缠……” 李绥绥无语万状:“我竟不知说你开明,还是无理取闹。” 四娘子显然不善与人相争,指责李绥绥两句,自个儿倒先气红眼眶,眸中泪波盈盈,看她似看负心汉一般。 冲这眼神,李绥绥都不好意思发火,何况,四娘子明显是被有心人怂恿。 她于是无奈摊手,打算好生跟这傻姑娘梳理一二,但就这一瞬,身形却虚虚一晃,她心中陡升不妙感,目光旋即投向酒盏,正疑惑此酒是否烈过头,外头突然炸开爆竹声。 “噼里啪啦”不绝于耳,声彻屋脊,听动静竟近在茶肆中。 “谁发酒疯往屋里扔炮仗!缺不缺德!”茶客们的惊呼怒喝伴着桌椅哐啷响,远不输爆竹声势。 李绥绥二人登时被开锅般的动静吸引,忽又传人破口大骂:“他娘的,有贼!我钱袋被偷了!” 这一嗓如惊雷,反应过来有人浑水摸鱼,众人纷纷检查自身,跟着接二连三的喝骂又起, “我的钱袋也不见了!” “是那小子,往二楼去了,快捉住他!” 乱成一片的吵嚷追着狂奔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屋内二人相视一眼,李绥绥即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 “我也……”四娘子跟着起身,却仿佛被无形的手重重拉回茵榻,“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……” 吐息绵软,声音轻得不成调。 李绥绥应声回首,这短一刹,四娘子竟已趴伏在茶案上不动弹,她面色微变,疾步迈去,却险些被根本没抬起的足尖刮倒,所幸踉跄两步以手撑住桌沿,不至于太狼狈,然而并没好到哪里去,潜在的乏力感,以猛不可挡的速度瞬间漫及周身。 她视线惶惶扫过桌面,四娘子的茶一口未动,问题不在酒水。 只余熏炉,依旧烟雾氤氲,如丝如缕。京都文人雅士热衷焚香,上至厅堂下至茅房,存在感堂而皇之。 李绥绥后脊瞬间铺上一层细汗,仓促唤人,声音却蒙在喉咙口,在意识陷入混沌前,她还试图打翻近在咫尺的酒壶,可贯彻周身的困倦将身体一径压垮,抬手亦是无法承受之重。 彼时明白这场猎捕,真正的鱼是她,为时晚矣。 ----
第184章 黑心买卖 == 身体好似被困入滴漏中的浮萍,头顶液体一滴一滴富有节奏精准落入鬓角,身下则是难掌平衡的轻微沉浮。 当凉丝丝的液体洇透半张脸,李绥绥终于懵懵然转醒,接踵而来是无以复加的晕眩感,眼皮更似沉如糊泥,又一滴水砸下时,她猛然一个哆嗦彻底回神,彼时惊觉眼睛、嘴巴皆被布条封勒,双手亦被反剪缚捆在柱子上。 ——被绑架了? 她本能想挣开缚索,然腕上绳索粗且实,不知何种手法系的结,愈挣愈是往肉里钻,只好先冷静下来另想他法。 木屐不知失落何处,唯一能动的脚,光裸贴着沁凉湿漉的地板,耳畔早不闻昏迷前的喧嚣,甚至没有半点人声,且空气杂着一股子潮腥,她不禁猜测,可能已不在朝花轩。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她转移,对方绝非等闲。 李绥绥心腑不由往下沉,更诡异的是,极度安静中,清晰可辨几步开外有另几道呼吸,明明有人在,却不声不响。 搞不清状况,她只好维持昏迷状降低存在感,手指却默默然朝腰侧盲探,她腰间的金玉带銙悬着时兴坠饰,虽不若武者挂佩刀子、砺石等器物,却也经由翠则改良过。 但手部活动受限,仅能摸到一块镂刻蒲纹的扁平玉坠,玉石坚硬却无棱角,靠此磨断绳怕到天荒,不好摔弄出动静,只能仰仗蛮力生生折断,这对李绥绥而言够呛,总也好过坐以待毙。 正当她全力以赴自救时,忽闻上方传来一串脚步声,由远及近,最后停在头顶,俄尔又是“吱嘎”掀木板的响动,接着有人踩梯而下。 李绥绥立刻停下动作保持警惕,脚步声在她周侧转悠一圈止于身前,她心口才是一突,头皮旋即吃痛,发间华胜、鬓簪竟被其囫囵一通粗暴拽下。 金饰在对方手中掂出清脆当啷,压手感似乎令其满意,于是又闻一道粗嘎的陌生男嗓低笑:“值钱货。” 李绥绥霎时愣住,有在相府被刺杀的经历,是以光天化日被仇敌下药暗算,并不难接受,可万没想到,对方居然是劫财的?! 大约觉得荒唐,她最初反应是错愕茫然。 那人继续兢兢业业搜刮头面,动作猴急野蛮,发髻三两下被薅散如瀑,李绥绥面上不动声色,心底却开始问候其祖宗。 诅咒未能妨碍对方的无匹贪婪,下一秒,红宝耳坠被捏住,轻拉两下,男人忽然嘿嘿笑了,敏感觉出恶意,李绥绥头皮绷紧之际,他却下黑手猛地一拉扯,皮肉撕裂的火辣感猝然而至,如遭雷殛的公主克制住呻痛,呼吸的紧促却难掩。 “哎呀,将你弄醒了?小娘子莫怕,哥哥不会伤你性命。”那人探手来轻揉耳垂豁口,辞气怜香惜玉。 糙指下的皮肤嫩滑,令人食髓知味,他一面嘻嘻笑,一面摩挲向细长的脖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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