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秦仕廉人马无法拧成阵,苍梧直捣秦恪近前,一面掩杀一面催促:“侯爷,愣着作甚!快走啊,人手有限,耽误不得。” 秦恪心一横,迅速与苍梧往外冲。 厮杀声震天,怎及被他抛在身后的那声决裂怒吼刺耳:“逆子!你今日出这道门,你我父子,便恩断义绝!” 他无动于衷,撤身出门,且战且行。 李绥绥神昏身重,汗津津的额头歪在男人颈侧,片段性听见几句云遮雾罩的交谈,甫明白,莱国公忧心秦恪难断后,不止借他兵,连现存于城中的人手也紧急整合待命,是以苍梧能及时引来支援。 这一刻,她看不到秦恪的表情,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,可她胸中滚烫,呼吸不能,脑中反反复复出现同一个念头——为她的没几分真心而冲动,他悔么,或是,已经悔了。 ----
第191章 断蓬无复归 ==== 苍梧以偷袭方式两端突击,勉强斩乱秦仕廉这股兵力,可太子人马已然占领沿线,他们一路且避且战,将秦恪等人掩送至朝花轩暗道,亦算是荆棘丛中开血路,折损不少人手。 甬道四通八达,倒不担心被人截堵。秦恪仍谨慎让人探路并先至出口戒备,又闻后方翠则轻唤。 翠则将齐衍沿壁放下,虽及时封住几处大穴止血护住心脉,可无济于事,死死钉进腹部的弩箭仅露一截杆尾,大量血水早已湿透整片下襟,火把映出方寸暖橘,却难以掩饰他面庞的灰败。 翠则抬眼看秦恪,摇了一下头。 李绥绥脸色并不比齐衍好看,她一直盯着那片血色,喉咙里根本攒不出半个字音。秦恪心底同样一片麻木,他并不在意齐衍身份以及死活,只问:“便是你心中有再大的恨,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。” 齐衍仰靠在石壁闭眼喘息少时,低声告诉他答案:“别担心,少量蒙汗药而已,但簪子上喂有巨毒是真……我说过,一命换两命……” 秦恪早认出那支莲花簪,用法还是他亲自写给李绥绥的,尽管早有猜测,耳闻答案,呼吸仍僵停一瞬,他屈膝放下李绥绥,遂两步跨至齐衍身畔提起他襟口,厉声道:“解药!” 齐衍呼吸清晰可闻一促,却极轻地笑了下:“你现在回去,也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。” “你说什么!”秦恪如坠冰窟,簇簇抖动的火光映在遍布血丝的眼底,却似业火霎时放燃,冰火炙烤下,连声音都些许扭曲,“你找死!” “秦恪,别……” 青筋暴起的拳头呼啸而出,同一瞬,小臂被李绥绥抱住,强劲冲势径直将她带翻在地,秦恪的动作登时凝固。 大约撞到肩伤,她呼吸蓦地漏出几丝混乱喘息,甚至一时半会没能自己爬起来,秦恪没动,不复素日风度,翠则和苍梧看着被满腔恼怒煎熬的男人,一时也没敢相扶,只无措地面面相觑。 秦恪深吸一口气,盯着她一字一字问:“是你将他送进秦家的?” 若非为她指使,齐衍如何从南屏坞到的秦府,那支簪子又是如何到他手里。 他带着答案问,希望听到她的解释,然而没有,她闭目不吭声,神情态度等同默认,知道真相他又无法接受,如被冷水浇头,前所未有的,心寒似冰。 齐衍不由叹息:“公主并不知情……我早藏于秦府,原本只想给曹荀月些许教训……” 他并未细说是何教训,但从曹荀月今日容止风度可见一斑,她极为烦郁沉不住气,显然多日不太平。 他艰难喘息一阵,抬眼望向李绥绥,希冀她说点什么问点什么,她只蹙眉看着他,形容憔悴再不负昔日张扬明艳,终是他自我解嘲:“落叶不更息,断蓬无复归……初识,贵人已为齐衍定论命运……倒是一语成谶……” 李绥绥失去神采的眼眸仿似弯了下,未成笑,猝然又闭上。 齐衍眉宇亦无力耷拉:“经文,我烧了……带下黄泉,再无人给你答案……贵人定要千岁好,这样,齐衍才能得逞……吊足贵人胃口,折磨贵人千岁……” 李绥绥知道他在说那封信,确切讲,应是秦邈的遗书,自齐衍前后反应她能猜到。烧了又如何,她已然看清自己,从头到尾苦执的并非真相,仅是意难平,仅是怕丧失自尊心。 她没有想象中深情,对秦邈如此,遑论对齐衍,明知别人以那副躯壳与她纵横利弊,她自来骄傲仍去招了惹了,一个擦肩添他几度秋凉。齐衍无疑是恨她的,更恨透这尘世对他无尽的恶意,至生命尽头却讲不出一个怨字,末了,赋予她极具温柔的余生慷慨,还装得那样刻薄。 他如此,官家亦如此。 她无言以对,不知她这十年恨客哪里错了。 半晌,她不知所以“嗯”了一声,而齐衍失去温度的唇却再没动过。 她僵硬维持着跌坐姿势,一动不动,秦恪目光凝在火光处,同样不发一语,站着数十人的甬道内,静得瘆人,苍梧有些受不住,轻轻拍了拍秦恪肩头:“这里不安全,我们先出城再说……” 翠则立马补充道:“小侯爷还在城外等会合,不容耽搁。” “小侯爷”三个字,如救命稻草,借以拉回他们的理智,秦恪卷腰抱起李绥绥,默不作声迈开步子,李绥绥视线越过他肩头,盯着依旧靠坐在洞壁的男子,甬道冗长,深埋地底,逼仄的空气令她心口窒息般抽紧,而他终将孤守黑暗…… 一轮晃日掩在烟幕中,城墙内关着喧嚣,外面却冷清萧条。 他们很快与另一列接应碰头,秦恪拍醒几近昏睡的李绥绥,将她放在马背上,指着一侧的素衣汉子道:“外公麾下,白驭白统领。” 李绥绥缓过神,似明白什么,极不自然侧头转视陌道,半阖的长睫轻易掩住眼底的无措。 秦恪垂头帮她套马蹬,辛苦翻找来的木屐早不知弃于何处,他盯着满是血泥的白袜子,张了张口:“白统领身手极好,信得过,你同他先行,未及准备马车,骑马能坚持吗?” 仰仗翠则的药,李绥绥虽困困顿顿但能勉强,她终是默默颔首,他又递来缰绳,她却抗拒得攥紧五指。 秦恪掰开她指头,塞去缰绳,迫她握牢那一刻,她的手在他掌下不可自抑的颤抖,他不知如何是好,所有人都巴不得他父亲死,再是百死莫赎,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。 他此时语意平静,轻声与她讲:“我父亲那人,素来笑比清河,便是二哥没了,也没见他掉过泪,我打小,常在外面走动,在江家呆的时间都比家中长,感情也就那样吧,若齐衍所说是真,容我回去磕个头,也算回他生养之恩。” 他不似她冷血,能忍耐至将她送出城已然不易。 李绥绥不曾抬眼,抖动缰绳顺势挣脱他的手,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:“去吧。” 马蹄缓缓前踏,苍梧有些懵:“这好容易出来的,怎能再冒险回去!” “我只身一人行动方便,你们护送公主先走,我随后赶来。”秦恪后退一步,看了眼马背上坐得稳稳当当的人,转身而去。 苍梧吓了一跳,冲到李绥绥马前惊愕大喊:“这这这,怎能让他一人去,公主,你赶紧喊他回来啊……” 李绥绥温吞吞回他:“那你和翠则领着好手跟去。” “那怎么行,我、我也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苍梧一时皱了眉,侧头看翠则,他也在用力摇头。 李绥绥道:“我也没别的意思,城内混乱,我身上有伤去了也只是累赘,你们动作快些,我在缕月山庄等你们,务必护他周全。”说完,她拍马一鞭。 事已至此,翠则目示苍梧跟上李绥绥,又招手换来几人便去追秦恪。 苍梧满脑浆糊左右两盼,见一个比一个跑得快,没法拉,只好冲翠则背影喊:“行,若出岔子,你给信号,大不了再杀回去。” 于是兵分两路,公主一行人多打眼,便弃官道改穿林径,李绥绥面无急色,却将马催得飞快,不过大半个时辰,便将灰雾中的皇城抛至不见轮廓。 苍梧忧心李绥绥状态,一直保持在她身侧半丈内留心,马背颠簸,她前襟早被血水洇透,不知疼成什么样,齿列未离的下唇都咬来不能看。 他一路都在劝:“公主,要不要歇一歇,或者找处隐蔽的地方,等等侯爷他们。” 李绥绥不理人,大约嫌他唠叨,最后忽地没头没尾问了声:“莱国公开的什么条件?” 苍梧一愣,很快反应过来,小声支吾道:“无非就是让他去军营里熬三年,这也不算什么条件,就算日后不认账,国公还能跟他较真么……” 她沉默少倾,难得又搭来两字:“未必。” 苍梧为缓和气氛,故意冲她挤眉弄眼道:“公主忘了,侯爷在军中待过两年,那时,国公再不肯放人,他还不是说走就走。” 经他一提,李绥绥似想到什么,首次好奇因由:“他并非半途而废之人,为何说走就走了,是压根不喜欢当兵?” “不是。”苍梧貌甚难为情,仍如实告知,“混京都大营的多是公子哥,闲来游嬉,无事描眉,还、还那啥,就断袖啊,可太多啦,侯爷屡次撞见,尤其是夜里,嗨,那情形不得了,他那时才多大,小孩子哪受得了这个,觉得没意思就走了呗。” 竟是如此,或,军营中的乌七八糟还不止于此。 李绥绥没再问下去,苍梧见她眉头深蹙,扭头顾看白驭,压低声又道:“所以公主放心,那不是事,侯爷一定会来赴约,有我们在,没谁能栓住他。” 李绥绥瞥他一眼,眼神分明在质疑他的能力,却略笑没说话,待回过头笑意即刻隐去。苍梧怕她不信,还想拍胸脯打个保票,便在此时,开路先锋奔回来禀:“距此三里地的山坳中,隐伏打斗声,情况似乎不妙。” “可是松隐他们?”下意识一问,李绥绥霎时寒毛直竖。 “林子密,看不透实情,但打斗声扩得极散,人数不少,另有探子已深入细查。” 松隐一行,不止有秦恪借来的禁军,还有大批府兵及护院,少说有一营的人,若还被纠缠在此,那的确是不妙。再转念一想,太子便是未卜先知,目下悉力于皇城,根本不会抽出大量人手拦截无足轻重的秦小子。 思及此,李绥绥愈发不安,狠一加鞭驰向山头。 苍梧也意识到不对,匆匆赶到她前头:“公主且留原地,容我去查探,不可紧跟。” 想到那婴孩骨头都没长硬,李绥绥哪肯原地等候,频频加鞭冲至丘顶,壮阔如云的林下鸣金声盖地而来,她拨马赶至战圈外围,甫见五具尸体横地,单从衣着判断,四具为都尉府府兵,还有一具,竟身着西夏戎装。 诡异的是,城中所谓的西夏兵皆着皂衣。 一行人登时勒马,苍梧瞳孔骤缩,忙吹响清哨,很快得林中哨响回传,他心下一松,对李绥绥道:“是松隐,公主留步,我领人去接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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