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绥绥的梦,每日每夜,梦境来回,反复不休。 可今日,她又梦见秦邈。 秦邈乃秦仕廉二子,汤菀秋所出,李绥绥前夫。 梦里桃花微雨,君子温润如玉,他歌她桃花静好,他伴她走过人生最为锦绣的十二年。 李绥绥曾觉得,秦邈此生就是为她而来,她三岁、秦邈九岁,秦相那时就提了他俩的娃娃亲,秦邈聪颖,性子沉静柔和,九岁已出落的仪表堂堂。对于极宠李绥绥的官家来说,乃良人之选。 好似那时开始,秦邈只要进宫便如影随形,她性格强势,秦邈却温柔谦和,两者互补,相处极为融洽。 李绥绥等到了十三岁,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他,却在婚房见着他五官涌血,惨死在自己面前。那画面即便过去六年,秦邈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也挥之不去,在她梦境中依然犹新。 每每梦见此刻,梦境都会回到另一个风吹雨打的夜里,她被蒙着眼,那风雨猖狂,狂到掩盖住她绝望地惊叫嘶喊,身体的撕裂比之不及脑海中的崩溃,她的声音犹如地狱受煎炸的恶鬼,惨烈、无助,可没有人来救她…… 她每次梦见秦邈有多美好,随之而来的噩梦就会有多可怕…… ----
第007章 口舌之争 == 第二日黄昏将至,章缪又去了丹阙楼,没有人引路,在门口就被迎宾小厮拦下。 章缪自然不知那迎客的规矩,但小厮还是耐心为他解释:“未及华服长衫者不可入也。” 语气素养极好,说得彬彬有礼,目光却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扫视。褪去华服的他,布衣陈旧,袖口都起毛边。他忽然羞愧,好似自己这般进去,是要玷污这满池京华。 他还欲解释,就听闻那熟悉的脚步声,喀嗒而来。 章缪心间一喜,一回眸,果然见到李绥绥正踩着屐踏上石阶。 李绥绥长发挽成松松的堕髻,斜垂于脑后,余下的青丝随意撒在腰间,她今日只着了七分窄袖的黑纱仙鹤小短衫,不变的是,那纹饰依然是烫金,里间着同花同色的裹胸窄裙,一抹朱砂色宽腰带紧紧勒在不盈一握的腰间,身材玲珑尤显高挑。 章缪觉得昨日若说她完配雍容华丽,那今日风情万种且不能形容一二。他不敢多看,赶紧躬身一揖,只道了声:“贵人。”目光落在她踩在屐上的一双赤足,已然面红耳赤。 然,李绥绥的目光直视前方,未听之见之。眼看人从他身边经过,章缪有些急了,又唤了声:“贵人,请留步。” 李绥绥立于他身侧,表情未变,眉梢却略挑:“何事。” 声音微凉,不及昨日带着两分人情味,凉及章缪心坎,章缪难堪,支吾道:“还未感谢昨日贵人出手赠金……我……” “你应得。”李绥绥冷冷打断,已抬脚向里。 “章缪还有一事。”他又叫住了她。李绥绥回眸,眼中冷意已深,却不等章缪说话,她转身走至他身前,伸手理了理他粗糙的布衣领,语气轻缓冰凉:“小少年,莫叫乱花迷眼,我说过,不想再见到你,此话,不过三。” “不,不是贵人想得那般。”章缪垂着头,不敢看她,“我有手艺,我只想进去谋份手艺活……” “凭你父传的傀儡戏?”李绥绥声音略带嘲讽,“可惜,里间伶人色艺冠绝,而你,除开皮囊,难忘其项背。” “贵人没有看过,为何如此武断,何况,不是人人都天赋异禀,我可以学,我都愿意学。”章缪咬唇争辩。 李绥绥嗤笑:“里间浮华三千,不适合你。”说罢又回身向里,还说了句,“去你该去的地方。” 章缪也急了眼,只道:“也不适合你!” 这话,让李绥绥笑了,再次回身看他,眼中笑意犹盛,却对着迎客的小厮道:“成,领他去见刘管事。” 话毕,人已只身融入那华贵之所。 —— 正厅二楼一处雅阁内。 一青年公子正指着崔袅袅的鼻子道:“我不是说了要去你家提亲了么!你怎么还往这里跑!” 崔袅袅叉腰泼妇状:“老娘何时答应了?” “我!我都追了你那般久!你!你都收了我定情之物!如何不算答应!”青年公子气结。 崔袅袅呵呵一笑,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金镶玉佩环,直砸进青年公子怀中,那青年公子忙不迭接住。 “老娘天天收物件!难不成老娘个个儿都嫁!”崔袅袅声音里都透着鄙视。 青年公子涨红了脸,跺了跺脚,一把将崔袅袅抱住,推至床榻:“那雅乐,那妙书都是些个伶人!你怎的执迷不悟!” 崔袅袅被他按在床榻,脸色却缓了下来,幽幽道:“他们自有他们的好,你么……” “难道我不好?”青年公子脸颊涨红,已是憋足一身胆气,抖着手脚,往崔袅袅脸上亲之。 崔袅袅哪里是好欺负之人,摁着他的脖颈就是一翻身,反骑到了他身上,那青年公子一脸懵,随之而来的就是连番几个大嘴巴子,崔袅袅如女战神,居高临下,骄傲而蔑视之:“你这怂样,也好意思推倒老娘!” 那青年公子傻了眼,却听及一串拍手叫好声。 崔袅袅侧头,就见到那倚在门口,笑得花枝乱颤举着大拇指的李绥绥:“小鸟儿好生威武。” “彼此彼此。”崔袅袅翻身下床,理了理衣衫,又回头看了一眼坦然失色的青年公子道:“没那本事,就别学人玩霸王硬上弓!” 说罢,上前挽住李绥绥的手臂,就往门外走去。 崔袅袅此人,是户部尚书崔贾嫡女,年芳二十一,十四岁嫁人,十六岁和离,乃李绥绥闺中密友,俗话说,臭味相投,大抵如此。 “你约我来,就是让我看这事?”李绥绥满目调侃。 崔袅袅翻了翻白眼:“这破事有甚好看?自然有重要之事。” “我见那骆五追你多时,也算痴心,就是憨了点,你不打算考虑考虑?”李绥绥笑,“都成老姑娘了,还不想嫁?” “嘁,我才不似你,嫁一回不得善终,还妄想第二回 ?”崔袅袅嘟着大红唇,一脸愤愤,“老娘现在活得滋润,谁管得着,就你往火坑里跳!” 李绥绥眼眸骤然睁大:“欸,你当初不说秦恪人中龙凤,风流倜傥,是你从小暗恋的情郎,怎得,现在就变火坑了?” “那是老娘瞎了眼!”崔袅袅咬牙,一脸郑重地看向李绥绥:“绥绥,你赶紧去把他休了,他现在是越来越过分了!老娘都看不下眼!” 李绥绥好笑:“你又不是才知道他德行,你恼他作甚。” 崔袅袅掰过李绥绥的肩,神情更为严肃,语重心长道:“绥绥,他在外如何乱搞,咱们可以假装不见,可他还说你坏话!这事不能忍!” “说我坏话的人还少了?”李绥绥挑眉,但见崔袅袅表情尤为正经,便问道,“说什么了?” 崔袅袅眨了眨眼,似在思忖怎么说,半晌才道:“你也知道,他与我大哥穿一条裤子的交情,这话还是我大哥喝醉了吐的口,我大哥岂会乱说!” 李绥绥点着脑袋,她大哥崔子懿这人还算正经。 “想是那日都喝醉了,他们说起了你,都说羡慕,秦恪却埋怨,说他娶了你那是供了位蛇蝎,捂不热退不得!随时还要被反咬一口,他还说,你哪里是什么女人,就一摆件!无非精致了些,摆在哪里都行……”崔袅袅声音越来越小,李绥绥唇角越扯越下。 “欸,我这可不是挑拨你们夫妻关系,我只是让你知道他如何看你……” “男人也这般长舌?”李绥绥听完总结。 崔袅袅瞄着李绥绥淡定下来的脸色,不屑道:“嘁,少见多怪,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?就忍着?我告诉你啊,乌龟王八蛋才忍!” 李绥绥目色一凉,伸手往她腰间一掐:“你叫我来就是奚落我?” 崔袅袅疼得叫唤,忙摆手道:“自然不是,欸,是好事好事,你别掐了。” “你还有好事?”李绥绥松了手。 “自然自然。”崔袅袅将她拉到了二楼的雅座,雅座一侧临着栏杆,能看到一楼的戏台。 等上了茶,崔袅袅才道:“听闻你昨日将月溶赢下,月溶一走么,自然得有人替之,说话,你要把月溶养在外面?恩?这般大胆?你家那位默许了?” 李绥绥挑眉:“你让我回哪句?赶紧说事。” 崔袅袅讪讪轻咳一声,又道:“哦,有美人兮,自然要与绥绥共赏,听闻是外面来的,你说,这丹阙楼里有才有色之人少了?能从外面一来就顶替月溶之位,得成什么样了?” 李绥绥哦了一声,已然兴致缺缺,端起茶盏吹了口气,显然不想谈。 崔袅袅看了她一眼,神经兮兮一笑:“绥绥,我要是你,就再养一头牌!气死秦恪那厮!” 李绥绥差点被茶水呛着,瞥了崔袅袅一眼,老气横秋地道:“小鸟儿啊,能不能不这般幼稚,还玩起拈酸吃醋?” “如何幼稚了?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。”崔袅袅一脸理所当然。 李绥绥已不想搭理她,目光往楼下看去。 那里戏台已起,上面站了位说话的艺人,名唤李青山,是丹阙楼常驻说话人,此人字正腔圆妙语连珠,正说着那青窑瓦子的段子,哄得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,笑声连连。 李绥绥听了一会,才发现他在讲那前朝名妓苏蕊蕊的故事。说那苏蕊蕊如何貌绝青楼,如何让才子大豪竟折腰,又道那苏蕊蕊纵然倾城一生,也不过十九年华便香消玉殒,最后又取了半首《高凉村妇盼郎归情歌》,反复吟唱其中一段:一双玉臂千人枕,半点朱唇万客尝。装成一身娇体态,扮做一副假心肠。 听得一众妓子伶人暗觉不爽,纷纷叫他换词。 于是李青山来了精神,张口就是一首打油诗:“纤纤手,摸牌九,满园春色皆到手。白玉足,裙下柳,占尽丹阙远香楼。楚腰一扭,君子犯愁,今夜谁把佳人留?芳华十□□月不休,新人竟皆成旧。” 这打油诗一开念,下面的人脸色都为之一变,听完一整首,众人皆哑然,莫不敢捧场。 连崔袅袅都愣了,目色紧张地看向李绥绥,李绥绥还抿着茶,唇角都带着笑,笑得崔袅袅毛骨悚然:“你笑甚?没听出人家说你呢?” “欸,这李青山骂我多回,今日倒是走心了,开始为我写打油诗了,虽然写得水了些,勉强朗朗上口。”李绥绥脸上未见半丝恼意。 这时,有人又开了口,中气十足,声音清朗:“叹三岁,位尊贵,岂叫小儿来嘴碎。生娇媚,多是非,信口雌黄皆鼠辈。妖风一吹,恶言相随,世间皆浊她何罪?他朝聪慧,竟抵不过,满嘴喷粪一声啐!” 这打油诗出口成章,驳得又快又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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