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怎就不一样了?”李绥绥抬眸飞快斜了他一眼,继续酣食。 “敢问殿下,如何就从一位仪态万千的公主变成吃相难看的妇人?”蓟无雍问得一本正经。 李绥绥差点没被面给呛死,掩着嘴连咳了数声,才就着煎茶勉强咽下口中吃食,面颊已是绯红一片,眼角还挂着泪花,幽怨道:“丞相这张嘴,不能留点德?” 蓟无雍继续拨着茶,淡淡道:“蓟某说错了?” 李绥绥不以为然道:“以前装模作样,你以为我不累?再说了,我现在仪态万千给你看?” 蓟无雍似乎还认真地想了一下:“这倒也是。” 李绥绥横了他一眼,又继续吸着面,含糊不清地道:“你要是赶时间,有事就说事,我也挺忙。” “你忙?”蓟无雍眼眸闪过一丝戏谑,“忙着挖秦仕廉的风流韵事?还是忙着写那不入流的打油诗?” 这话听着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,李绥绥讪讪望着他,一口咬下一颗馄饨,细嚼慢咽吞下,才眼带笑意不急不缓地道:“丞相大人长目飞耳,无所不知,那也应明白这件事,我不过推波助澜而已。都说人在做天在看,老天爷赏了他那般强横的血统,呵呵……不知他该骄傲呢还是该烦恼,那般显而易见,一望而知的证据,我不去联想一番都对不起秦仕廉的血脉传承。” 蓟无雍道:“哦,这么说公主还是一番好意了?难怪秦仕廉不见慌张,可那崔尚书却一病不起,昨日晚宴也没去,你这箭是不是射得太偏了?” “唔,崔贾这颗小心脏也颇不扛压。”李绥绥挑着面的手顿了顿,眼皮轻眨又道:“丞相对此不该喜闻乐见么?今日心情不佳?难不成昨日晚宴酒水不合心意?” “蓟某以为你不去,当真是不关心。”蓟无雍盯着又默默吃面不吭声的李绥绥,道,“西夏遣人来的事,公主应当知道了吧。” 李绥绥嗯了一声,拨进一口面,不甚在意含糊道:“又整什么幺蛾子了?” “无非岁币与青盐。”蓟无雍道,“西夏有备而来,今日早朝,已经开始商议岁币加几成,青盐入几斛的事宜。” 李绥绥一愣:“官家……就允了?” 蓟无雍看着她满嘴油光,终于忍不住递去一张食巾,才道:“近两年两国边境交恶不断,如今朝中半数以上,都认为用钱买和平最划算不过,官家年事已高,怕也不愿再起战乱。虽然还在商议,也只是多与少的问题,官家这允不允的,又有何异” 李绥绥目光落在食巾上,神情木木:“西夏的意思是?” “岁币银绢由原来的四十万翻一倍,再年入青盐十万斛。”蓟无雍再次将食巾递近几许,李绥绥终于接来漫不经心擦着嘴,心里掂量权衡一番,那碗面忽然不香了。 默然半晌,眼中已多了一丝忿然:“此乃番夷小国,蛮横落后,胃口还不小,这是打算啃着我大启过日子了?且不说赐岁币已是荒谬,还加一倍!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!这青盐入市对大启的财政该是多大的威胁?那西夏就这点依持了,这……官家越老越糊涂了?” 蓟无雍见她终于擦净唇角,又安安心心继续拨着茶盖:“上次给岁币已是无奈之举,这次……纵观大启如今的局势,恐也难避免。” 这话里的无奈,李绥绥如何不明白,上次,大启大旱,西夏乘人之危起兵谋乱,内忧外患之下,大启与之妥协,赐西夏岁币,西夏称臣。 而经过国难之后的大启,似乎更明白了什么叫“生之大意,及时行乐”,于是白骨之上,繁华更甚,欢腾得一片狼藉,如此奢靡润养之下,谁还愿作英勇儿郎,举兵操戈,赴那烟冥露重之沙场。 “用钱买平安,他们不会认为那是一错再错,他们只认为这是维护大启此时此景所能付出的最小代价。”李绥绥越说心里越闷,“我大启,就这般不堪一战了?你也曾为疆场儿郎,难道能忍?” 蓟无雍道:“如今朝廷重文轻武,太平多年,不少官员从商,连军中将士也不例外,说句不中听的,如今的大启外强中干,硬碰硬,只怕不战而退,何况,战与不战,不是蓟某一个人说了算,朝中是个什么情况,难道你不知?光听听那些附和的声音便知道内政是如何的软弱。” 李绥绥面色渐沉,愀然不乐:“既然如此,丞相同我讲这些作甚,你身为军机大臣,位高权重,尚不能制止,我也爱莫能助。” “至少有一点你能帮忙。” 说了半天,老狐狸在这里等着她呢,李绥绥不语,只默默看着他。 蓟无雍搁下茶盖,正襟危坐,不疾不徐地道:“显而易见,太子一党与西夏人勾结无疑,以官家目前的身体状况,退位也就是这几年的事,太子心思深沉却目光短浅,做事为达目的不计后果。秦仕廉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,你与他作对,等同于太子作对,那是未来的官家……” 说到这里,他略作停顿,才意味深长道:“幡然改途难,换弦更张易,公主以为呢?” 太子如今三十有九定性难改,与其指望其伐毛换髓,不如换个人上,蓟无雍的野心终于是掩藏不住,李绥绥唇角微微弯起:“我一直不知道,丞相心目中的储君是谁?” 蓟无雍稳如泰山:“不知公主所想?” “你这般不爽快,还能得谈下去么?”李绥绥呛声道。 蓟无雍伸出食指在茶水中一沾:“那一起说?看看是否志同道合?” 李绥绥闻言,促狭一笑,也伸长了手,在他面前的茶盏中沾了沾:“欸,丞相大人当真叫人伤心,一面求着人做事,一面千防万防。” 她话是这么说,左手却往桌面上一遮,右手豪迈地划了几笔,写完,再往蓟无雍身前一看,顿时笑了起来:“唔,丞相大人眼光不错。” 两人面前都是偌大一个“祯”字。十四皇子——李慕祯,年仅十二。 蓟无雍面色终于见得一丝笑意:“如此,我们便不用各自为政,蓟某愿意与之正式结盟,为大启的未来,拼上一把如何?” “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同谋。”李绥绥斜了他一眼,揶揄道:“说什么为大启,我没那么大志向,不过为自己而已,从前读史,书上说那东魏琅琊公主,也曾圣宠万千,可国难之后,无所依持,一身才华与美貌只供她卖艺卖身苟延残喘,你说这公主又如何……” 她兀自一笑:“话说回来,丞相这么看得起我,可我一点都看不到丞相的诚意。” 蓟无雍利落开口:“虽然蓟某不愿承认,不过不得不说公主自有公主的妙处。听说,公主与秦驸马这两日又生矛盾,连府门都没回,依附他人而活的日子怕是艰难吧,若公主能助蓟某扶十四皇子上位,蓟某愿意承诺,为公主争取长公主一位,实权在手,公主能为自己命运一搏,想来,不会步那琅琊公主之后尘。” 李绥绥微微一怔,沉吟片刻才道:“听上去不错,不过这承诺虚无缥缈……” “当然,说这些还有些远,不如我们说说眼下。”蓟无雍截断她的犹豫,又道,“就说说秦仕廉这件事,蒋氏那些过往,你可知谁放的消息?” 李绥绥挑了挑眉:“能知道的这般清楚,不外乎是他身边之人。” 蓟无雍点头又道:“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。” “何解?” “消息是通过江咏城传出去的,而江咏城把整件事都扣你头上,并告知了秦仕廉。” “唔,有点意思,你继续。” “而与江咏城通消息的人,便是丞相夫人。” “曹荀月?”李绥绥垂眸略一思忖,又点着脑袋道,“这能想的到,那你如何知道他们互通了消息?” “曹荀月身边有个亲信华嬷嬷,这人有个儿子在江咏城场子里做管事,而不巧,蓟某正好有个耳目与那管事共事。”蓟无雍幽暗的眸子慢慢眯起,危险又鄙睨,“曹荀月通过华嬷嬷之口,将蒋氏的过往透给了华嬷嬷的儿子,话里话外还有层意思,就是把这些事一并推你身上,自然而然这事就递进了江咏城耳朵,据我所知,曹荀月与江咏城都清楚这华氏母子的关系,心照不宣不戳破,呵,便知其密谋共事已不是第一回 了。” 李绥绥恍然:“唔,这位曹大夫人可真有意思,嫌自己夫君头上不够绿,还加点猛料?” 蓟无雍道:“她深藏不露,你却做了出头羊,接下来你怕是要正面面对秦仕廉了,可想好怎么做了?” “本来呢,这出头羊是做定了,呵呵……不过现在么……”李绥绥的话只说了一半,但面上已多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。 “伤敌一千自损百八,你做事不能低调谨慎一点?”蓟无雍默了默,“既然与秦仕廉打算敞开了闹,为何不继续稳住秦恪?” 李绥绥张了张嘴,驳得力不从心:“秦恪他……已选了站队。” “难道他以前没有选么?”蓟无雍斜了她一眼,“你与他到底怎么回事?家也不回,是觉得于心有愧无法面对他?还是你……” “我为何有愧?”李绥绥不满地截断他的话,冷声道,“迟早也要闹掰的,如今不过提前而为……” 说到最后,连自己也不信,蓟无雍目光从她脸上移向窗外,一串串珍珠帘子般的屋檐水,风中横斜,摇摆不定。 半晌他才开口道:“你对他,动心了?” ----
第082章 自己的锅自己背去吧 ==== 李绥绥蓦然睁大眼:“你胡说什么……” “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你推开他,是怕控制不住自己感情,还是怕伤他更深?”蓟无雍一脸看破,“其实你可以对他坦诚,他是个有主见有担当之人,或许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。” 李绥绥目瞪口呆看着他,好片刻才回过神,洋洋笑声破口而出:“丞相佛口金言,倒不像一个武官出身。” 蓟无雍微一愣:“不及公主会顾左右而言他。” 李绥绥笑得直不起腰:“成了,我这种人早该下地狱,你别对我说什么忧和怖,我还能烂到什么地步?没死之前,不如敞开了撒欢。何惧?我只是念他替我挡了西夏一祸,不想让他为难,倒是你,多年交情,能无动于衷,心寒呐。” 见她妄自菲薄又旧事重提,蓟无雍难得尴尬,心念一动,鬼使神差道:“嗯……若当真你与秦恪决裂,无忧他……倒不是不能照顾你……” 话音未落,李绥绥如见怪物般,瞳孔大张,惊愕万状,遂抑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:“哈,哈哈……丞相大人……你今日被五通神附体了……哈哈……你竟然……竟然……” 见她笑得热泪盈眶,蓟无雍抿了抿唇,一脸神伤:“蓟某拿他也无法,虽然他应着相看数家,但心里装着你,哪一家都入不了他的眼……浑脾气倒是见长,我总不能捆着他入洞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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