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院子四面都是没窗的房间,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二十多个少年。 程弘在前面带路,引着他们来到门口,殷芜便闻到一股馊臭的味道。程弘指着里面衣衫褴褛的少年,献宝似的道:“公子您看,这些奴隶都是余大人特意挑选出来的,各个身强体健,很有力气。” 说着,他又指了指墙角的少年,喝道:“你过来!” 那少年瑟缩了一下,连滚带爬地来到门边跪下,程弘垫了个帕子捏住少年下颌,笑着对百里息道:“您看这牙口,身体好得很,一点毛病都没有。” 他是个人,不是牲畜,却活得连牲畜都不如。 少年眼中没有悲戚,没有仇恨,只有浓重的恐惧。 “他们已经被驯化好了,公子带回去,说什么,他们便听什么。” 殷芜的视线一一扫过室内的少年,他们俱低着头,像是乖顺的绵羊。 程弘见殷芜一直不曾开口,以为是被这恶劣的环境坏了心情,心中虽然轻视,却不敢得罪百里息这位大金主,于是陪着笑脸道:“这里确实脏了些,夫人见谅。” 殷芜忍了又忍,终于还是开口:“他们……住在这里没问题吗?” 程弘以为她是担心买回的奴隶会生病,拍着胸脯保证道:“他们自小就生活在环境比这还恶劣的地方,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,黎族奴隶不算人,夫人不必可怜他们。” 殷芜害怕自己坏了事,点点头,垂下了眼,未再开口说过话。 他们并未挑选奴隶,只让程弘帮忙挑选一些便好,程弘又说这里此时凑不出三百个,还要在等三四日,百里息自然同意。 “走吧。”百里息拉着殷芜的手往外走,才到门口却迎面碰上一男子,多亏百里息拉着殷芜闪避及时,否则那人便要撞在殷芜身上了。 只是这样一闪避,殷芜头上的帷帽便掉了。 来人三十出头,身材高壮,满脸淫|邪,正是那日在街上虐打曹詹那人,殷芜听说他是冠州神庙里大神官的亲弟。 好像叫刘升荣。 刘升荣吃了酒,醉眼朦胧间看见殷芜,只觉得这小娘子美得天仙似的,竟比他府中那些女人美了不知多少倍,若压在身下是何等销魂滋味,因心中生了猥琐的心思,酒倒是醒了大半。 百里息侧身挡住殷芜,眉头皱了起来,心中不悦。 刘升荣此时才看见他,又见两人动作亲密,立刻肝火大旺,那么美的小娘子该是他的,整个冠州谁敢和他争抢! 这样想着,他便伸手想去拉殷芜,嘴里也不干不净:“小娘子跟爷回家,爷好好疼你,只要你把爷伺候舒服了,你要什么爷就给你买什么。” 下一刻他便膝盖剧痛,双腿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,程弘才同院内管事说了几句话,转头出来便见这一幕,心中大惊,忙上前打圆场: “二爷二爷!这公子可是咱们的贵客,不能动手啊!”程弘上前想要扶起刘升荣,却被扇了一巴掌。 “什么贵客,竟敢踢爷爷,这生意不做了!看我今天不把他的手脚卸了!”刘升荣挣扎着想要起身,奈何喝了酒,膝盖又疼得厉害,竟一时起不来。 “看来这买卖确实不必做了,明日我们便离开冠州,那定金也不要了,还请帮我知会余大人一声。”百里息揽着殷芜往外走,声音冷然。 “哎哎哎!白公子别走啊,这买卖还是要做的!”程弘心中急得不行,这可是宗大买卖,若丢了,他回去可怎么交代? 百里息回头看着程弘,眉眼锋利,“想来余大人也不过是个马前卒,这买卖若还想做,就让说的算的人来找我谈,否则以后汐州的生意都不要想了。” 不管是余衡还是余衡上面的人,都很重视这单买卖,汐州因地处南疆偏远之地,极少会来极北的冠州,这几年奴隶多买主少,所以这单和汐州的买卖若是做成,日后便会多不少生意。 程弘又听他言语之间颇为倨傲,知道他必不是个普通商贾,或许在汐州势力极大,因此不敢稍有耽误,立刻去报余衡知晓。 回去的马车上,百里息摘了殷芜的帷帽,捏起她小巧的下巴,声音里似有淡淡的不悦:“蝉蝉生了这样一张脸,到处惹祸。” 殷芜没说话,就这样看着他,眼神平静又坚定,她抿了抿唇,轻声道:“大祭司,蝉蝉想好了,蝉蝉的生辰愿望是——” “旻国再无奴隶。” 百里息以为,这愿望是殷芜看见那些少年后才想出的,其实并非如此。从她救曹詹开始,每一步都是她费心算计好的。 见百里息并未回应,殷芜“哼”了一声,把脸扭到一边,气呼呼道:“食言而肥。” “好。”极轻的一声。 殷芜惊讶转头过来,“真的?” “真的,”百里息并不回避,指腹碾过她的软唇,眼底似藏了一只贪嗜的饕餮,“都杀了就没奴隶了。” 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殷芜一急,想要起身,腰却被钳住。 就见百里息轻轻点了点他的颊侧。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,分明应是一张绝嗜禁欲的脸,偏偏此时眼中的欲|望让殷芜不敢直视。 “蝉蝉。”他催了一声。 因有了生辰那夜的教训,殷芜已经几日不敢撩拨百里息,如今为了黎族的事,只能心惊胆战亲了亲他指的地方。 可这一亲便丢盔卸甲,她在晃动的车厢里哀婉地想:为了黎族的事,她这也算是舍身饲虎了。 “专心。”他掐了她腰侧一把。 回去沐浴后,殷芜便先上床安寝,半夜却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,她正想爬起来,却被一只手按住。 百里息的手搁在她的侧颈,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耳廓,叹了一声:“都是蝉蝉白日里惹的祸。” 殷芜按住他作乱的手,问:“是刘升荣的人?” “他兄长是冠州神庙的大神官刘升青,冠州之内横行霸道惯了,白日里对你起了心思,又挨了一脚,夜里自然就要来报复,顺便……”百里息的手探进寝衣,抓住她滑|腻的肩膀,同时道,“顺便把蝉蝉抓回去。” 他的话似是在调笑,可眼中分明并无笑意。 他的蝉蝉岂是那脏东西敢肖想的。 殷芜身子颤了颤,努力无视那只揉捏她肩膀的手,问:“外面真的没事吗?” “睡吧。”百里息伸手把她揽进怀中,将脸埋在她的后颈,轻轻咬了一下,“没事。” 殷芜却还是有些担心,她听了一会儿,外面果然安静下来,正要睡,却觉得后臀硌得慌。 她的脸“腾”地一下红了,又知道百里息未睡,一时间僵住不敢动了。 却忽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,引导她向下。 热。 他的身体明明是凉津津的,可她掌心好热。 他松了手,眸光清淡冷寂,淡声道:“睡吧。” * 昨夜来了七个凶徒,尽数被护卫抓住,他们身后靠着刘升荣,知道即便送官也不会怎样,所以有恃无恐。 护卫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一个,剩下六个便怂了,不但乖乖招供,还都画了押。 之后他们便被送到了官府,连同证词一起呈上,那官员一见是告刘升荣的,又看百里息也不像是好惹的主,便不敢轻易拿主意,只借口寻找证人让稍等两日,其实却是将这事儿去告知了冠州主官。 冠州主官陆文荀如今五十多岁,今晨已听了余衡的禀报,他也不想放过这到嘴的肥肉,更想着以后长久的买卖,便准备亲自见一见这汐州来的富商,没曾想刘升荣昨夜竟下了狠手。 这刘升荣整日游手好闲,如不是借着他兄长的光,也轮不到他在这指手画脚。 陆文荀已忍耐了多时,此时这买卖又要被他搅黄,难免勾起往日的怨恨来,思忖片刻,便让人备车去神庙。 神庙大殿里,陆文荀和刘升青对坐着。 刘升青四十出头,身穿神官袍衫,面色极苍白病态。 殿中的香炉燃着昂贵的檀香,在殿内侍候的小婢女神色恭敬,只时不时给刘升青奉茶摇扇。 两人等了一会儿,便听殿外传来刘升荣的骂声,过了片刻,他瘸着一条腿入了殿内,先是瞪了陆文荀一眼,才对刘升青行礼道了一声“兄长”。 刘升青面色平静,开口:“你真为了一个女人要坏了买卖?” 来之前,刘升荣也知道自己坏了个大买卖,心中虽不觉有什么,却是犯了刘升青的忌讳,是故并不敢认,只把想好的话说出来找补:“兄长即将过生辰,身边却都没有合意侍奉的人,那日见了个女子,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天香国色,便想着劝她入神庙侍奉……” 旁边打扇的婢女手一抖,扇子掉在地上,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。 刘升青瞥她一眼,没言语。 刘升荣看向刘升青的面色,见他似有些兴趣,心放下大半,才继续道:“那女子倒是愿意,只是她的夫君不肯,还踹了我的腿,这才让人去教训一下,并不是故意要坏生意。” 陆文荀知道这刘升荣满嘴谎话,却也不在这细枝末节上计较,只淡淡道:“二爷这一教训,不止坏了这一单买卖,只怕后面的买卖也做不成了,汐州富庶多矿,只不过离得太远,冠州的奴隶一直卖不过去,如今终于有了这个门路,若这单成了,日后只怕还有成千上万的生意要做,只是出了昨夜之事,那富商明日就要走了……” 刘升荣瞪了他一眼,转眼看向自己亲哥,见刘升青面色冷了冷,正要开言,便听刘升青道:“他不是要见说的算的人,那便约他来神庙一见。” 旻国百姓皆信神教,刘升青身为神教神官,自有一股高傲笃定,以为将人叫来,只要他说几句,便能扭转乾坤。 * 软榻上,殷芜正在绣东西,依旧是那皎月出海的纹样,再过两日应该就能绣好了。 百里息坐在她对面,正在看一册书,他不说话的时候,便冷冰冰的,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书册,像是个不食烟火的仙人,仿佛那些在夜里失控的人不是他。 “想什么呢?”他未抬眼。 “如果他们不来,怎么办?”殷芜围着张软毯,头发未挽,娇媚的一张脸被支摘窗上透过的熹光所染,越发的让人手痒难耐。 “过来。”他放下了手中的书,那只白玉似的手伸过来。 殷芜放下手中的针线,膝行过去,才碰到那只手就被拽进怀里,她跪坐在他怀中,周身都被青竹的冷香所侵染,腰也被用力握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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