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里头攥着匕首,郦酥衣有些紧张。 沈顷的声音自头顶上落下来,声音缓缓,唤她放松。 郦酥衣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,对方的右手落在自己手臂之上,待真正用力时,看着对方手背上隐隐凸出的青筋,她才头一次感受到何为习武之人的力量。 淡淡兰香拂面,暖盆内炭火尚余一寸火光,朝上断断续续地、冒着暧昧不明的热气。 薄雾升腾着,郦酥衣侧了侧脸,望向他认真的神色,与俊美无俦的面庞。 便于此时间,军帐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。 伴着魏恪焦急的呼喊声:“二爷,二爷——” 沈顷松开她的手。 循着礼节,魏恪不敢掀帘闯入。沈顷回望了她一眼,道:“我先出去看看。” 郦酥衣握着手中锋利的匕首,闻声,乖巧地点头。 她原以为,魏恪此时来唤他,是为了晨起练兵之事。 却未料,对方于军帐外甫一立定,不过转眼间,他又掀开军帐走了进来。 这一回,沈顷面上明显带着严肃与匆忙。 这般神色,引得郦酥衣心中也无端一阵慌张,她上前一步,问道:“郎君,出什么事了?” 沈顷回道:“西贼在东边生事,我带兵前去看看。” 似乎是怕她担心,对方语气平淡。可即便他表现得再怎么云淡风轻,闻言,郦酥衣右眼皮仍是跟之跳了又跳。 瞧出少女面上惊惶,沈顷系外氅之余,空出一只手来将她抱了抱。 他的怀抱带着一阵淡淡的兰香,还有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暖意。 他道:“莫担心,我很快回来。” 言罢,男人又补充:“不是什么大事,不过几个毛头小贼罢了。只是临近年关,我放心不下,便去看看。” 郦酥衣点点头,见他行迹匆忙,也不再挽留。她将脸仅于男人胸膛处短暂贴了一贴,继而婉声道:“郎君早去早回。” 低下头去,怀中少女小脸素白清丽,面上尽是关怀。 此情此景,看得沈顷心中一软,连带着,男人的语气也不禁柔和了许多。 帐帘正掀开一角。 晨光清澈熹微,穿过帐子的缝隙,轻柔撒在那一帘鸦青色的睫羽之上。 沈顷低垂下眼睫,看着怀中昳丽娇憨的妻子,郑重其事道:“衣衣,等我回来。” …… 郦酥衣目送着沈顷换上金甲,翻身上马。 临别之前,似乎为了让她更安心些,对方特意佩戴上了她先前所送的平安符。 此次军务紧急,沈顷率军前去得更是匆忙。他轻骑上阵,将郭孝业与魏恪留在了军营里。 送别沈顷,她独自坐回军帐之中。 可现如今,看着桌上的饭菜,郦酥衣却没有一丁点儿胃口。 见了魏恪,她赶忙上前道:“魏大人,世子爷那边有消息了吗?” 魏恪顿首,安慰她道:“尚未。不过夫人放心,二爷身经百战,那些小贼伤不了他分毫。待日落前应当就回来了。” 郦酥衣攥着筷子,道了声:“多谢魏大人。” 魏恪躬了躬身,继而掀帘退下了。 吃罢午饭,她重新坐回妆镜前,心不在焉地用帕子擦拭着妆奁上的灰尘。 昨天夜里,沈兰蘅莽撞,将她的奁匣磕碰掉了一个浅浅的角儿。 少女垂下眼帘,素指纤纤,于奁匣上轻轻摩挲着。 不知不觉,这一轮金乌便落了下来。 用罢午膳后,她问了外头三次。 “世子爷有消息了吗?” “回夫人,尚未。” “世子爷回来了吗?” “夫人……还没有。” “沈顷回来了吗?” 金乌浴血,染红了半边烟霞。 今日黄昏的霞色分外艳丽。 郦酥衣孤身坐在帐帘里,透过军帐掀开的一个角儿,打量着外头的天色。这日头每落一寸,她便提心吊胆一分。这整个西疆,除了沈顷,便只有她知晓: ——纵使沈顷如何能征善战,可这日头一落,重新占据那具身子的,会换成另一个崭新的灵魂。 斜阳浴血,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。 金乌换月。 第一缕月光倾洒下来。 帘帐外,骤然响起一阵马蹄声。 郦酥衣赶忙伸出手,匆匆掀开军帐。如此熬了一整天,她面上依稀挂着疲惫之色。却又在听见这马蹄声响时,那疲倦的神色登即一扫而空。 少女身形瘦弱,还未走出军帐,已急切地问道: “是……是沈顷回来了吗?”
第60章 060 话音方落,一辆马车便在眼前停了下来。 马车上跳下两名风尘仆仆的少女。 “夫人——” 郦酥衣还未缓过神,那道素影已冲至面前,对方面上挂着激动的泪珠,一下将她的手攥住。 “夫人,奴婢终于见着您了!” 定睛一看,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玉霜。 玉霜泪眼涟涟:“自从那夜您不见后,可将全府上下都担心坏了,生怕您被坏人掳走了去。守门的丫鬟说,是二爷亲自回来接走了您,叫老太太放心。可即便如此,奴婢仍提心吊胆,生怕您出个什么三长两短……便如此过了两三天,世子爷派人带着令牌前来沈府接奴婢与素桃,说是您跟着二爷去了西疆,也将奴婢们一同接去照顾您。” 听着帐外呼啸的北风,此时此刻,郦酥衣竟心想,自己当初或许不应该跟着沈兰蘅来西疆。 西疆动荡,西贼作乱,战况频繁。 沈顷身为主帅,带兵打仗是常有的事。 此次临别前,对方也说了,这一回不过是些毛头小贼。 可即便如此,她孑然一人坐在帐子里,仍心慌得不成样子。 日近晌午,魏恪听着沈顷先前留下的吩咐,端着午膳,于帘帐外恭敬唤了声:“夫人。” 端上前的饭菜热气腾腾,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,咸淡适宜,极合她的口味。 那丫头打眼朝周遭望了一望,须臾间,她面带着些疑色问道: “夫人,世子爷呢?” 一提到沈顷,少女眼底隐隐露出些忧色。 眼瞧着天色渐晚,金乌愈发西沉,天际霞光的绯影寸寸散去,遥远的天际,只挂着一片漆黑的云。 乌云沉甸甸的,整个天好似都要塌陷下来。 良久,月上梢头。 玉霜穿着厚厚一层衣裳,抬手掀开了军帐。 小丫头手里头正端着一碗热汤,听谈钊大人说,今日夫人并未用晚膳。心中惦念着世子爷,夫人只吃了一餐。 人是铁饭是钢,纵是担忧世子,可这人若是不吃饭,又怎么能行呢? “夫人。” 玉霜步履缓缓,走上前。乍一走近些,便听见自暖盆内那“滋啦啦”的声响。她将手中热汤放下,又往盆内添了一块新炭,垂下眼,夫人仍坐在妆镜之前,执着地候着那人归来。 不知不觉,夜已深深。 雨雪愈演愈烈,北风哀嚎着,卷过军帐。 冷意呼啸,落在少女衣肩之上。 见状,玉霜愈发觉得心疼,宽慰她道: “夜里寒气重,夫人喝些热汤暖暖身子,您不必太过忧心,世子爷智谋无双,定会平安归来。” 若是沈顷,她定然不会这般担心。 可智谋无双的是沈顷。 而并非夜里的沈兰蘅。 他不通晓军书,甚至连一些稍复杂的字都不大认得。 这如何不叫人担心,不叫人为之而忧虑。 见她这般,玉霜也不再劝,她低叹一声,将凉了的热汤拿去重新温热。 夜色愈浓。 随着时间的更替,郦酥衣心中忧虑也一分一分,变得愈发浓重。 第一缕晨光照破黑夜。 她从榻上起身,甫一睁眼,便朝外问:“玉霜,世子爷有消息了吗?” 丫头端着洗漱的温水,掀帘入帐。 只见夫人一身素衣,正坐在榻上。玉霜抿了抿唇,端着净水走上前。 “夫人,尚未。” 昨日临别时,沈顷说敌方不过些毛头小贼,入夜之前他应当能归来。可如今已过了一整夜……她面色微白,垂下一双浓黑的睫。 只怕……凶多吉少。 她被玉霜扶住,走下榻。 “夫人小心。” 玉霜扶着她坐在妆镜前,“奴婢替您梳洗。” 经了这么一整夜,她的心态也逐渐平和下来。有玉霜与素桃陪着,郦酥衣也觉得在西疆过得稍微好受了些。 马背上的男人被众将士迎着,翻身下马。 他动作轻快利落,行云流水地将手中马鞭一扔,立马便听见一阵脚步声。 步履匆匆,正是自身后传来。 甫一回首,便见郦酥衣一袭素衫,外披着鹅黄色的风衣,迎面跑了过来。 她的面上挂满了激动与焦急,看眉眼间的疲惫之色,似与他一般——一整夜都未阖眼。 看见那一抹靓影,男人眼底原本凌厉的神色柔了一柔。 小姑娘身轻如燕,扑入他怀中。 “郎君——” 这一句她未加思索,唤得有些急。 那身形匆匆,更是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,引得男人微微一怔神,高大的身形也不由得稍稍一顿。 他回来了。 两天一夜,他终于回来了。 想起这两日等候他时的焦虑与不安,再嗅着他身上那道熟悉的兰花香,郦酥衣愈发觉得委屈。 她吸了吸鼻子,用脸颊一侧紧贴向沈顷的胸膛。 “郎君……” 再出声时,少女的声音里已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哭腔。 沈顷放在她肩胛处的手滞了滞留,男人低下眼,温声道:“我回来了,我平安回来了。郦酥衣,你怎么还哭了呢?” 他的声音很轻,温柔的语调声中,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淡淡的无奈。 郦酥衣双手紧抱住男人的腰身。 听见他这般说,少女的声音越发软了。她埋首,细密的眼睫上挂满了湿润的泪水,风乍一吹拂过,便有泪珠子扑簌簌的落下来。 “您去了这么久,又同妾身说您很快便回来。妾身在帐子内等了许久,天色渐晚,您仍久久不归。妾身好生担心您……” 这两日一夜,每时每刻,她无不是在提心吊胆之中度过。 直至看见他这样一个人,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。 郦酥衣将他抱得愈发紧。 “妾身给您的平安符呢?” 男人愣了愣,下意识地望向腰间。 还不等他开口,郦酥衣已伸出手。 一整日过去。 金乌再度西沉。 帐帘未掩,当霞色涌入军帐时,郦酥衣正坐在桌前绣着一幅平安福。再过几日便是新春,西疆虽地处偏僻,但也有许多年味儿。此番朝廷又往下拨了许多被褥衣裳,沈顷不在,便由郭孝业领着人将褥子一一分发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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